作者：悲来乎
比起前一种带来的不便, 后一种的麻烦才是无穷无尽, 况且身份暴露的后果可不是一次分手能解决大部分的。
马修想着这些的时候，意识竟然逐渐变得昏沉。
他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在聊天时突然睡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
“那个可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迪克放轻了声音，他看着马修昏昏欲睡的模样，皱着眉虚抚在马修凌乱的黑色发丝间，他想，他该再早一些赶到的。
马修的身体状况，这个才是眼下最需要担心的。
以往马修受伤后能面无表情地伪装起来，能忍耐被放大的疼痛拉扯着伤口去做不应该做的动作，能忍耐着在夜晚随意活动。
他们无数次猜测过练就这种忍耐力需要受多少伤，无数次猜测过最开始马修是怎么接受这一切的。
但现在……
原本那样忍耐的人虚弱地躺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负担一般消耗着他的体力。
失血确实会导致面色苍白，身体乏力，甚至意识混乱，更何况马修身受重伤，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马修身上看到了体质下降的迹象。
马修确实昏昏欲睡，他的精力让他没办法继续支撑。
但迪克放轻的声音令他下意识警惕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马修·默多克睡眠更轻的人，更何况他还没有睡着……或者说他还没有昏迷。马修的大脑里闪过很多东西，他努力从里面剥离出与目前有关的，然后本能一般去回答。
马修嗓音虚弱又飘忽，声音里面带着身体受伤导致的气音：“没什么好担心的。”
体质下降无非就是体力和抵抗力的下降，比起任由小丑的阴谋得逞，体质下降这种仅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的后果好接受得多。
就像他之前所想。
——他躺在这里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如果是平时，或者意识稍微清醒一些，马修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些话，但他的精力消耗殆尽，意识又在麻醉类药物和重伤失血的影响下混乱着。
“在蝙蝠侠被小丑感染操控和身体可能难以恢复之间，我选择了对我而言更好接受的结果。”
马修的声音很轻，且因为呼吸沉重而断断续续。
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布鲁斯沉默着，马修在意他，就像他感受到的那样，只是他如今没办法因此而高兴。
那句话里不仅有对他的在意，还有马修对自己本身的忽视。权衡利弊下放弃自己，哪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可能是更好的结果，但布鲁斯不是旁观者。
他知道马修带着重伤往犯罪巷赶去的时候根本不确定小丑要怎样对付他。
他知道马修一开始根本不确定他对蝙蝠侠的重要性。
他知道马修只是带着怀疑就干脆赌上了DareDevil的未来。
此刻，马修正躺在他面前，为之前的选择而庆幸。看着马修如今努力睁眼保持清醒的虚弱而苍白的模样，布鲁斯没办法高兴，哪怕马修承认了对他的在意。
“会好起来的，”布鲁斯也像迪克一样下意识放轻声音。
“好好睡一觉，”他像是承诺般说着，“我不会让你有事。”
布鲁斯的嗓音依然带着嘶哑，但奇怪的是，马修真的在他的声音里放松了警惕，精神也随之放松。
阿福已经打开了医疗室的门，马修需要好好休息，他们不该继续在这里围着他。
杰森转头就往外走，提姆看了马修一眼，也跟了上去，只有达米安嘟嘟囔囔，但竟然也像自言自语一样放轻了声音：“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
他们一起转头看向达米安，目光带着不赞同。
“别一副你们不想知道谁杀了他的模样……”达米安已经走出了医疗室，他依然保持着低音量。
虽说马修听力超群，但他显然都要昏迷了，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听人说话的潜意识反应都很难说，就算有，大脑会不会下意识处理听到的信息也很难保证，因此达米安的话十分直白。
至少比刚才面对清醒过来的马修时要直白。
阿福和迪克走在达米安身后，想起刚才他们讨论时马修突然醒过来的事……为了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们脚步都加快了一些。
布鲁斯走在最后。
他的手放在医疗室的门把手上，听到了马修最后一句——我自己。
我自己？
什么？
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反应，布鲁斯的表情僵硬下来，身体也僵在原地。
紧接着他想起了马修开口之前他听到的那句话，来自达米安——别一副你们不想知道谁杀了他的模样。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马修，刚才昏昏欲睡的马修已经彻底闭上了眼。
此前与马修接触过的点点滴滴全都挤进布鲁斯大脑。
马修说生存于世的意义是赎罪。说他已经成年太久，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去渴求亲人。他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不与任何人亲近，在几个月之前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朋友……
这一切都早有预兆。
第140章
布鲁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
他的理智告诉他死亡并不是这件事里唯一值得关注的, 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马修的复生。只是在得知他心肠柔软的孩子死于自杀后，那一刻他没办法去思考别的。
自杀。
一个正直，自信, 努力，拥有过人才能的天主教徒, 做出了这种选择。布鲁斯不敢想象当时的马修陷入了怎样绝望的境地, 不敢想马修对世界如何失望，对人生如何无奈。
他的手搭在医疗室的门框上，微微借力，眼神看着正安静而平和地躺在病床上的马修。选择死亡的那一刻, 马修也是这样安静吗？
布鲁斯长时间的愣怔引起了阿福的注意。
阿福转回来时，发现布鲁斯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已经沉睡的马修。蝙蝠侠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在这几十年里，阿福早学会了如何分辨布鲁斯的情绪。
“发生了什么？”阿福担忧地走到布鲁斯旁边，声音轻而温和, “您看起来不太好。”
或者说糟透了。
因阿福的话而回神的布鲁斯摇了摇头，他走出医疗室, 动作很轻地关上了门，走出几步调整着情绪, 之后才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听到了马修的回答。”
说到回答，一定有对应的问题。
阿福同样第一时间想到了离开时达米安说的话。
“是谁？”
已经知道马修曾死而复生, 阿福想不明白到底凶手是谁才会让布鲁斯如此痛苦。
小丑？
不, 小丑并不知道这件事。
布鲁斯没有回答, 在真正搞清楚之前, 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就够了, 因此他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只是马修受伤太重，或许失血让马修意识混乱。或许那句“我自己”并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只是他那时清楚感受到了马修重伤意识混乱之下才放松的警惕, 这种情况下，他没办法不相信，但……万一呢，万一只是他的误会。
“无论是谁，”阿福因马修的状况而痛心，但不管怎么样，“那不是您的错。”
“或许，”布鲁斯想，马修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降生于哥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因为救人而目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亡……始终一个人，没有亲人和朋友陪伴。
他的孩子孤单长大，绝望自杀。
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样才能不认为自己有错。
“过去那些年，我曾保护过很多人，”布鲁斯嗓音沙哑，声音几乎压到了无法听清，“我多希望马修也是其中之一。”
不是在因他而产生的混乱里，不是小丑为了引起蝙蝠侠的注意而导致的危险里。
是马修遇到的难以面对的处境时，是所有消磨了马修的热情和快乐的事件里，他多希望他能在。
越是接近，越是拥有，越是看得清错过了多少，也越是能察觉到他对马修的了解有多匮乏。
他不知道马修的能力从何而来，不知道谁训练了马修，不知道一开始接触这种感官世界时马修有多煎熬，更不知道马修为什么会成为DareDevil。
他唯一知道的是，以往的很多年里，马修受苦很多。
和阿福的悄悄话并没有惊动家里的更多人，马修成功活了下来，这不代表事件结束，甚至可以说这件事刚刚才开始。小丑身上的毒素还等着解决，他们还要帮贝蒂解决精神操控。
这些事情并不简单，夜翼他们已经出发。
-
凌晨，哥谭大学附近某栋住宅。
确认过马修的安全后，布拉德总算放松下来，他来到结束了治疗的贝弗利身边：“马修被蝙蝠侠带走了。”
他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关心马修状况的。
“蝙蝠侠？”一天内连续为两个重伤的患者治疗，第二次治疗甚至持续到了凌晨，贝弗利温柔灰色眼睛中的疲倦显而易见。
如果是蝙蝠侠的话，马修会得到很好的治疗。
一直为马修而紧张的贝弗利也稍稍安心。
贝弗利看着病床上肤色青白的贝蒂：“我只能帮这个孩子治疗骨折和外伤。”
贝蒂，这个孩子的照片已经登满了哥谭的报纸，父母被杀，女儿失踪……贝蒂和他们的女儿米拉几乎差不多大，但却被小丑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已经足够令他们心痛。
如果遇到危险的是米拉……
不，或许米拉已经遇到过这种危险。
就在前天晚上。
那时候闯进他们家的人，大概也是要杀死他们，然后抓走他们的孩子。小丑帮抓捕一家三口的事情已经在小丑被捕后爆了出来，有些家庭幸运得救，也有些不那么幸运的遇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如果DareDevil没有赶到，说不定米拉已经与面前的贝蒂一般。
“只是……”布拉德以往总是在想，要是能帮到DareDevil，说不定也能为即将遇到危险的孩子出份力。
只是，他今天才知道，DareDevil也只是个成年没多久的年轻人。
目盲，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