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二河
回忆这段时间和莫宁相处的种种场景,她的言行举止,在一些时刻确实让我产生无法形容的微妙感,那是因为莫安在刻意暗示引导我去调查她早已布好的线索,所以莫寥三番两次提醒我,我却完全没领会莫寥的真正意思……我这脑子啊……
“这个案子里已经搭上很多条人命了,你父亲、莫姨、梅阿婆……还有其他人,你的命对于我而言并不是特别重要,不过阿寥一直在救你,目前结果来看,他这么做是对的,要是你在哪次意外中死了,事情也许就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那小顾知道多少?”
“他不知道,他很聪明,多少能猜到一点,他可能是想帮你吧,当然他自己也有秘密,不过他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威胁,就放任他的行动了。总之,我发自内心感谢你的付出。”
从理性客观角度而言,莫安说的句句属实,干我们这行的当然不能把自己的命看得太重要,如果人人都怕死,工作要怎么开展?只是从情感上我完全接受不能自己在局里只是个重要工具人。
这期间我他妈又撞鬼又中邪甚至差点嗝屁、也可能已经嗝屁是莫寥用他的通天之术把我救回来,莫安一句“感谢你的付出”就打发了?即使我和莫安的出发点不同最终目的一致,但把我当驴一样的利用未免也欺人太甚——我不由得往后挪了挪椅子,不会莫安下一步计划是卸磨杀驴吧?莫安似乎看穿我的想法,莞尔道:
“你大可放心,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静歆为你提供陈雄的线索,录像带也是我让锦衣以林所的名义留给你,其余线索是你查出来的,最关键的线索在我手上,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它给你。”
“……怎么样才算时机成熟?”
“快了。”
算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精力没时间没心情和莫安算账,唯有无奈接受。莫安对我坦白就意味着,就算她不卸磨杀驴,我在局里所扮演的角色也不再重要,即使我死了,也不会影响她的最终目的。
“我很好奇接下去你要怎么做,杀了顾成峰?”
“怎么可能,”莫安垂下眼,淡然道,“这种行为没有意义,在常人看来,死亡是一种惩罚,但并非如此,死亡只是灵魂换了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莫安朝我做出“窥眼”的手势:
“在普通情况下,只要有阿寥的配合,我们可以请到任何一个亡者的魂上身,我也能直接看到鬼魂,但是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都请不到莫姨和你父亲的亡魂。”
莫安拧了拧细长的柳眉: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人并没有死,自然就没有‘鬼魂’的说法,第二种是去投胎。”
啊?原来轮回转世是真实存在的?莫安看了我一眼解释道:
“肉身只是灵魂的载体,主魂是不会变的,就算一个人转世,只要还是这个主魂,就能找到对方。”
听着好玄乎的样子,像古早言情小说的设定……
“第三种情况,就是魂魄被人做法镇住或者直接魂飞魄散,这是一种很残忍的邪术,林老爷也用过类似邪术,你差点就被他害死了。”
“我被绑架到工厂放血的那次?”
“嗯。”
“然后呢?”
“我认为,莫姨和你爸的灵魂是被人做法镇住或是魂飞魄散,这和尸体的处理有关,我想要找到他们的尸体。”
是啊,这也是我的目的,如果我爸还活着,我要找到他,如果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见到他。哪怕过了十年,他只剩一副森森白骨,我也要把他带回家。
我认为林龙腾还是有所隐瞒,但如果不用非常手段,他是不会开口的,杀害我爸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
“对了,老民找到了吗?还是……”
莫安却不以为然:
“谁知道呢,反正已经有林龙腾这个人证了,林爱民的死活根本无所谓,倒也不是人证越多就越好,如果两个人证在说法上有出入反而更麻烦。”
可我不这么认为,林龙腾绝对有刻意隐瞒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我需要另一个人来还原这件事,不,越多人越好,但谁也不知道老民去了哪里,会不会和林龙腾一样也躲在某处?
“那以你的推测,莫瑞雪和我爸是怎么死的?”
莫安冷冷地说:
“惨死。”
我的心被开了个大洞。
沉默半晌后,莫安说:
“好了,你先在房间里待着好好休息吧,到时小顾会来接你,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平合了。”
“离开平合?!”我震惊地问,“为什么我要离开平合,你不是还要给我最关键的线索吗?然后呢?”
“相信我的安排。”
相信个鬼啊!谁知道莫安嘴里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是不是连让我离开平合的本身又是一个新设的局。
“不要,我得去找老民。”
我以为莫安会骂我,没想到她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随便你。”
啊,这下把我给弄不会了。
获得人身自由的第一件事,先给林彬打电话,问他林龙腾的情况怎么样,林彬说不严重,最多就是伤口感染截个肢,人已经安顿好了。
然后我又打电话给顾还,没接我电话,就发消息说我提前刑满释放了。接着我问了莫安关林茵雅的精神病院在哪里,莫安说她会叫人带我去。
我想了一圈人,万万没想到车窗降下来一看,竟然是小明。
小明脸部浮肿苍白,双目通红,眼镜片上全是污渍,他朝我木然一笑:
“上车吧林副。”
妈呀,就小明这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怎么看都应该是我带他去精神病院吧?!
第60章
尴尬的沉默在狭小的封闭空间内肆虐蔓延,而我在副驾驶座如坐针毡。我是真心担忧小明的精神状态,“林祖娘”不是神明而是养的小鬼,爷爷害死同事的父亲还突然暴毙身亡,最坚定的信仰和最亲近的人在短时间内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就算不疯也得缓个十天半个月。
可能是我的眼神暴露了我的感受,小明开口了:
“放心吧林副,我没事,家里亲戚都回来了,我爸妈也回来了,我不想见他们才出来的。”
好吧,小明的思路听起来还算清晰,我的要求不高,人没疯就行。
“谁都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意外,节哀顺变……”
“对不起,应该是我爷爷说,但现在只能由我替他赎罪,帮助你。”
我并不会因为林老爷曾经想害我或他是重要证人就会庆幸或是悲伤,甚至可以用“毫无波澜”来形容,当然我更不需要小明的“赎罪”,若不是本人诚心的道歉或悔过,那么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此时此刻,心力交瘁的我只剩下一个念头: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然后回家。
小明把车开进老民小区,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林茵雅没有去精神病院?”
“去是去了,但是嫂子心疼雅雅,就把她又偷偷接回来了,毕竟她还是个小姑娘,而且也是受人胁迫……”
小明语气很虚,毕竟她算是绑架案的从犯,而且年满十八岁是完全可以负刑事责任的,如果她不进精神病院,那就是进监狱。我真想敲爆小明的脑袋问他是不是法盲,身为公职人员竟然还包庇罪犯,不过小明说的倒是没错,林茵雅只是受胁迫成为绑架共犯,我也没必要向一个已经疯掉的女孩追究责任,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这事以后再跟你算账,但是你这样带我去见老民老婆,是不是想看我被她扒一层皮?”
回忆起老民老婆大闹平合派出所的混乱场面,我的脑子里仿佛进了一窝苍蝇嗡嗡作响,我是真应付不来,老民老婆认为是我把她的女儿弄疯、把她丈夫搞丢。肯定恨我入骨,真怕我进她家门被她拿菜刀砍死。
小明安慰我:
“不会不会,嫂子从精神病院接雅雅回家前我就跟她说明了,嫂子精神稳定下来后也明白事理,也知道雅雅是犯罪,又觉得没脸见你,也怕你把雅雅抓去关,总之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全说清楚了,而且不还有我在嘛。”
小明拍拍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们到了老民家楼底,小明按了电控门的呼叫铃,很久都没人开,小明自言自语:
“奇怪,嫂子几乎每天都在家照看雅雅,难道出去买菜了?”
“这都下午了,去哪里买菜。”我看了眼呼叫铃上放的摄像头,可能是老民老婆见到我,不敢开门。小明又按了一次电控门铃,这次有人应答了,果然是老民老婆,她声音沙沙的像是用很古老的设备跟我们对话:
“小明,你旁边的人是谁?”
老民老婆的语气很警惕,不知道是认出我还是没认出我,我主动对她说:
“我是林双全,我有些事情需要向林茵雅了解一下。”
老民老婆的语气明显变得慌乱:
“不、雅雅、雅雅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好了解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嫂子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只是问几个问题,如果她真的不知道,我也不会为难她。”
老民老婆还在犹豫,电控门铃自动对话结束,小明赶紧又按一次,这次老民老婆总算愿意开门让我们上去。
老民家和我上次来没什么变化,老民失踪不久,这个空间里还充满了他的生活痕迹,玄关处沾满尘土的男士皮鞋,桌上被烟腌渍得焦黄的玻璃烟灰缸,挂在客厅墙上的全家福……我的视线最后落在老民老婆脸上,比起我上次看到她,她明显有种灵魂被抽干式的衰老,如同海边被浪与风侵蚀的礁石,呈现出千疮百孔的疲惫。
林茵雅的房间门紧闭,老民老婆站在门前,环抱着手臂,这是表示警戒的动作语言。
“你们有什么事要找雅雅?”老民老婆问。
我说:
“关于绑架案的一些细节。”
老民老婆到底还是心虚了,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林茵雅的房间门。
林茵雅的房间被搬空得只剩下一张四角包软垫的床和一张小圆桌,墙上残留有摩擦和悬挂的痕迹,之前墙上应该也挂有东西,然而为了林茵雅的人身安全起见全都被老民老婆拆掉。
林茵雅坐在床边,面朝封有铁丝网的窗户,光线被密密匝匝的铁丝网格切分得零碎,照在室内有点光线不足。
“林茵雅,你还认得我么?”
我走到林茵雅身边,她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我自顾自地说:
“我是林双全,如果你不认得我了也没关系,我——”
“我认得你。”
林茵雅突然抬起头,她神态自若,根本看不出精神有问题。
“你找我有什么事?”
“呃,就是,你关于那天的绑架案,还记得多少?”
“我全记得啊,”林茵雅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失忆,当然记得。”
好吧,看她这样子也不像丢了魂。
“你还记得,那天绑架我的两个男人,是陈雄和林龙腾吗?”
“是我。”林茵雅平静地说,“是我绑架你。”
“为什么你要绑架我?”
“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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