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二河
我挥开林进军的手:
如果不是你没看好孩子,孩子怎么会丢?不要给你自己的不负责任找借口!”
和顾还搭档后,通常情况是顾还唱黑脸我唱白脸,只是听完林进军的鬼话,我给他来上两拳的心都有了,平合重男轻女陋习极为严重,尤其林进军这辈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据说七十年代初期,有种“生子秘法”在平合风靡一时,这种邪术害死不少人,上头派人下来严查严打才止息。
“小孩是鬼带走的,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嘛!我跟鬼抢人、怎么抢得过鬼嘛!”
顾还听得冷笑不止,我用眼神示意他走,这种人我见多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出了林珊玥家,我们决定吃个午饭,再去欢喜歌舞厅寻找线索。
吃饭时我和顾还商量,要定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暗号。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顾还用手指蹭了蹭我的脸颊,被我用筷子打掉:
“天王盖地虎。”
“锄禾日当午。”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你能不能想点有创意的?”
顾还思考过后:
“月亮是什么颜色?”
“白的吧。”
“是大象。”
“为什么是大象?”我明白这奇葩逻辑。
“不为什么,所以这是我们的暗号了。”顾还对这个暗号很是满意。
我们朝下个目的地欢喜歌舞厅进发,顾还吃饱喝足有力气,把摩托开得飞快,风吹在挡风面罩上簌簌作响,顾还跟我讲话,他的声音被风撕得稀碎,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太冷了,我缩在他背后狂打喷嚏。
歌舞厅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千禧年初的大众娱乐场所。
大概我上小学初中那段时间,平合有很多家歌舞厅,一到下午放学,路边各家舞厅的霓虹灯就亮起来,红红绿绿,蓝蓝紫紫,拌在一起落在人身上便混了色,整个人都被涂得乱七八糟。靠近些从门前经过,还能隐约听到里面放的音乐,都是当年的流行歌手,邓丽君罗大佑伍佰张蔷费翔,还有英文歌,大家跳舞唱歌交友。
我爸妈就是在欢喜歌舞厅认识的。据我妈说,我爸十六七岁时很会跳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甚至连隔壁县的人都慕名来看他跳,想跟他跳舞还得“预约”。我妈很会唱邓丽君,刚好她也叫丽君,歌舞厅里的人都叫她“小丽君”,拿手曲目《甜蜜蜜》,我爸听完我妈唱《甜蜜蜜》后就狂追她,我妈原话是“饿了三天闻到肉包子味的狗”,最终肉包子还是被饿狗叼走了,生了我和我妹两个小肉包子,哈哈。
自从我爸失踪以后,我妈再也没有唱过邓丽君。
如今平合只剩欢喜歌舞厅这家歌舞厅还开着。
欢喜歌舞厅门口有家小卖部,不知道是纯蹭还是确实和歌舞厅有不为人知的裙带关系,这家小卖部叫欢喜小卖部,店铺大概十五六平方,吊着一盏黄色灯泡,里面放了四五排排货架,把整个店铺都填满了。
一个挺着肚腩的板头中年男人坐在烟柜旁跷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看手机里的女主播热舞。
小卖部前摆着三台摇摇车,造型分别是芝麻眼熊大、对眼喜羊羊、原谅色奥特曼,喜羊羊上坐着个小男孩,随着“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的儿歌,面色呆滞地上下晃动。
顾还神神叨叨地问我,全哥你相信光吗,我对他放出十字光波,顾还指着那个青翠欲滴的奥特曼,我想坐这个,我想变成光!我说行啊我给你扫个十块的没停你不许下来。
接着喜羊羊开始播放《鲁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顾还也跟着唱起来: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不许唱!”
我赶快将顾还推进小卖部,让他去调查内部情况,同时将警察证亮给男人,他吓得把手机往背后藏,我有些好笑:
“放心,看女主播跳舞不犯法,只是来问你个事的。”
男人松了口气,我把林珊玥的照片拿给他看:
“对这个小女孩有印象吗?”
“这不是那个走丢的女囡子嘛,她爸妈之前就来问过我了,我对她印象挺深的,她那天下午拿了三块钱来坐摇摇车,摇摇车一次两块钱嘛,她还想玩,但只剩一块钱了,我就让她去找家长,再拿一块钱来坐摇摇车。”
男人努了努嘴:
“喏,她就坐的那辆喜羊羊,之后她一直都没来,第二天听她爷爷说她失踪了,哎哟真的是惨呐,女囡子还挺可爱的。”
“你没注意她往哪里走了吗?或者是附近有没有出现可疑的人?”
欢喜小卖部和欢喜歌舞厅就十米的距离,如果林珊玥回欢喜歌舞厅去找林进军拿钱,男人不可能没看到。
“这……”男人有点心虚地上抓下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
“我当时在看……看那个小喵酱酱,小喵酱酱跟人家PK快输了,我急着给她送花……我发誓我绝对没说谎!不然我被雷劈死!如果知道那小孩会丢,我肯定不看小喵酱酱就看她!”
“你还挺有社会责任感,”顾还刚好从小卖部里出来,“你店里没装摄像头?”
“嗨呀,就这鸟屎大的地,要什么摄像头。”
“好吧,那你如果记起什么,记得联系我。”
我把手机号报给男人,男人积极地记下,眼珠子忙碌地在眼眶中转动了几圈,放低声音煞有其事地对我说:
“小孩的爷爷来买烟时,我听他跟人家对话,他不想要女囡子,只有他去世的老婆疼小孩,让老太婆把小孩带走就好了,警官您是本地人吧?您肯定也听过死人还阳……”
我冰冷地打断他:
“没听过。”
欢喜歌舞厅的装潢风格是西式的,我和顾还推开掉了金漆的玻璃门,走进欢喜歌舞厅,前台没人,后方用巨大黑幕布遮着,隐隐传来音乐声。我们掀开幕布进入,双双被眼前的景象结结实实地震惊了:粉红色灯光在整个歌舞厅里流淌,伴随着《水星记》略带忧伤的旋律,舞池里几个老年人跟随节奏跳着交际舞,他们拥抱着对方,舞步缓慢,真的如同一颗颗转动的、相拥取暖的孤独行星。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顾还也目瞪口呆,“进门之前我以为会有一群老太在跳《酒醉的蝴蝶》。”
我都懒得和顾还解释广场舞和交际舞的区别,这时过来一个长发披肩、眼睛滚圆的娇小女人,眼神古怪地打量我们:
“你们是来跳舞的吗?散座五块卡座十块会员卡一个月一百五不限座位,支付宝微信还是现金支付?”
我和顾还把警察证拿给女人看,她“啊”了一声红了脸,顾还安抚她:
“你别害怕,我们只是要问你些事,你好好配合。”
“这个女孩子有印象吗?”
“哦是玥玥,我知道她失踪的事,大概九月份吧,每天爷孙俩都会来我们这,玥玥失踪那天的监控录像我还存着,需要调给你们看吗?”
王金凤8月25日去世,林进军9月份天天来歌舞厅,可真行。女人如此积极配合我们调查,让我很是欣慰,在去调监控的路上我跟她聊了会天,她姓莫,锦衣玉食的锦衣,大学毕业在外面工作了三年,去年回平合接手欢喜歌舞厅。
欢喜歌舞厅只有在舞厅内设有两台监控,画面显示,林珊玥和林进军在下午3点17分进入歌舞厅,4点48分林珊玥离开歌舞厅,之后再也没进入过欢喜歌舞厅,确实符合林进军的证词。
现在可以确定林珊玥离开欢喜歌舞厅后被人带走,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人”是死人,要怎么查一个死人?我照例留了联系方式给莫锦衣,让她有线索就联系我,莫锦衣给了我一张名片,正面是“欢喜歌舞厅欢迎您!”的斜体字,右下方是联系人莫小姐的电话,背面有三十个格子,这应该是所谓的会员卡。
“有空可以来跳舞,”莫锦衣笑着送走我们,圆圆眼睛笑成上弦月,“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调查了一天,毫无头绪,想必顾还和我有着同样无解的疑惑,他没心情坐那只绿色奥特曼了,我们随便在路边小店吃过晚饭回所里。
大厅里都是人,莫宁和小明都在,还有个中年妇女,正哭着跟他们说什么,我以为是来报案的,走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人是老民的老婆。她说老民前天半夜出门,回来后整个人像丢了魂,问话也不答,不吃不喝就呆坐着,医生检查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来求助小明,让他的爷爷替老民收惊。
前天半夜……那不就是老民袭击我的那个晚上吗?
第8章
“嫂子你别急,我这就问我爷爷。”
小明溜到一边打电话,莫宁正安慰老民老婆,我趁机问她:
“嫂子,老民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行为?”
老民老婆这才注意到我和顾还,她是肿泡眼,哭得一双眼像青蛙,鼓着含泪的眼珠打量我们:
“你们是新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们。”
“对,他们是市局来的,”莫宁向她介绍我们,“这位是林双全,这位是顾还。”
我和顾还一起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老民老婆抹了把泪:
“爱民最近一直在拜菩萨,我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怪事,他告诉我他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当时就让他找林老爷帮忙看看,他说不是什么大事,结果现在就成这样……呜呜……”
我很不擅长应付人哭,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两句,小明过来了:
“我爷爷答应了,我去载他,嫂子你先回去!我们很快就到。”
“那我送嫂子回去。”
我想去看看老民怎么个丢魂法,可我没交通工具,又不能开警车送人,幸好莫宁大方地把她的电动车借我,她让我稍等,她去牵车。
等莫宁把电动车牵来,我被嗲出一身鸡皮疙瘩:这车也太少女了!车头绑着个盲盒大小的美乐蒂公仔,车身贴满美乐蒂贴纸,就连挡风披都是梦幻的嫩粉色,印着一个大大的美乐蒂笑脸!
“发什么呆,上车啊。”
莫宁催促我的同时,向我丢来一个头盔——天,连头盔都是粉红色的,上面还立着一对美乐蒂同款兔耳朵。
“你这是什么外卖骑手至臻皮肤……”
我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愿意,没想到剃个男头的莫宁,竟然会有如此少女心的一面!
“有什么问题吗?”
莫宁笑眯眯地接过我手里的头盔,跟加冕似的戴到我头上,顾还旁边笑得快断气,拿手机对我拍个不停,我板起脸教育他:
“你能不能有点人民警察的样子?给我严肃点!还拍、还拍!”
我抡了顾还两拳,打得他的肱二头肌邦邦作响,顾还嘴上啊对对对,手上手机怼到我面前咔咔拍了两张。
妈的,先干正事,回来再收拾他。
我骑着莫宁的粉色小电驴,载着老民老婆,向老民家驶去。
路上老民老婆搭着我的肩,询问我的基本情况,得知我二十八岁时,她讶然道:
“我以为你是刚毕业的新警察呢,你长得可真嫩!”
“我都要奔三了。”
“有对象没啊?”
“……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介绍我女儿给你认识吧,今年大二,在师范大学读中文系,以后当老师的,等下回去你就能看见了,我女儿很乖巧懂事的,邻居都夸她漂亮,你们可以交个朋友,没事聊聊天,先处处……”
“呃呃,嗯、嗯。”
老民家在岚里,福贵园竣工前,岚里是现今平合最贵的楼盘,平合的许多官员和有钱人都住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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