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海孤舟
“我还以为,你会很欣赏我为你特意设计的,别开生面的盛典开幕。”
易逢初口吻遗憾地感慨。
就在这时,和之前易逢初对赫卡特下杀手时一样,阵阵涟漪般的震荡自世界核心传来,天边舒展的云层、空中展翅的白鸽、喧闹的人群,以及台下满意地捋着胡须仰望烟花的埃里克主教——
万事万物,都因梦境主人的意志而停滞下来。
而在孟司游眼前的命运之书上,就是命运改写值在飙升到85%后,又开始极速跌落。
一行行金字被抹消,一章章被改写的新篇章变得虚幻,孟司游在怔愣中意识到:
是构造这场梦境的伪神,正在潜意识里否认这样的结局!
对于母亲日积月累的恐惧和臣服,令画中倒影下意识觉得,母亲赫卡特是不可战胜的……
这样根深蒂固的底层逻辑,哪怕是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中,也仍然成立。
以至于,当赫卡特的阴谋得到落空时,画中倒影的第一反应并非是终于能够结束这场噩梦,而是开始怀疑梦境逻辑的正确性,并试图纠正且重启这个bug。
一时间,孟司游倍感荒谬,几乎要笑出声。
这还怎么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梦中的赫卡特,甚至远比现实中的原型更为强大,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孟司游习惯性扭头,寻求先知的建议或指令,发觉这位高位者的神情始终淡然自若,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先知以手杖轻轻点地,庞然的压迫感,瞬间如溃堤之潮一般无穷无尽地涌来,一抹银白的色彩自杖尖为起点,飞速向四面八方蔓延,眨眼间就涂抹了这场梦境的二分之一。
以他们所在之处为分界线,整个副本世界的一半色彩尽数被银白覆盖——
色彩缤纷而和谐的天空、麦浪、房屋皆被抹去,目力所及之处,唯有圣洁、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如同大地覆雪。
而就在那片茫然无尽的银白中心,一座尖顶高塔拔地而起。
白塔周身被一条银白的巨蛇环绕,恍若传说中的通天之塔,一直从大地深处升起、顶立至高远的苍穹,散发出令孟司游几乎迫切想要俯身叩拜的气势。
那条环绕塔身的巨蛇过于逼真,洁白的鳞片映在人们眼瞳深处,带来烈日灼烧般的痛意,孟司游险些要以为这是哪位神性存在的真身。
远眺着这浮现在梦境里的银白国度,孟司游神经深处不断回响起尖锐的警报声,仿佛千万把轻薄的利刃剐过耳膜。
在极端尖锐、刺入骨髓的危机感之下,他的思绪卡顿一瞬,随后心底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降临在半边梦境中的,似乎是……伟大的命运之主、群蛇之王、叙事者的神国!
庞大的力量从外界强行灌入,命运的神国与伪神的神国雏形相互碰撞,哪怕易逢初已经有意识克制收力,画中倒影的梦境也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的边缘。
但层层叠叠的正无穷符号在命运神国中浮现,如同一片片雪花般自银白大地间飘起,赐予画中倒影的神国雏形“首尾相连”、“时间轮回”的概念,一次又一次强行逆转这种崩溃的倾向。
大地震颤,天空哀鸣,两座神国的边缘不断相互倾轧、排斥又融合,最终被易逢初拉回介于毁灭与新生之间的状态,维持住一种诡异的平衡。
在神国相撞的余波中,孟司游死死按住双耳、紧闭双眼,以防御的姿势蜷缩起来,大脑一片混乱。
他想,先知居然能召唤神国……祂真的是他最初见到的“先知”吗?
能拥有如此庞然、以权柄概念构筑的神国的,只可能是真正的神灵!
想到这里,孟司游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立,冷汗直冒。
他脖颈僵硬地朝先知——不,叙事者的方向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又在极端的颤栗感中,硬生生止住动作。
所以,这位神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真身降临在过往的幻影身上的?
他一直无知无觉地面对了真神多久?
孟司游开始拼命回忆,他自认为向来谨言慎行,应该没有在叙事者面前做出过什么不敬之举吧?
易逢初无暇理会孟司游心中的震惊,维持两个神国间的平衡就像在走钢丝,对于力量把握的精准度要求极高,祂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一条粗壮的银蛇从斗篷下钻出来,自行从易逢初身上脱落,在祂掌心之中化为一柄弯月般光辉皎皎的短刀。
易逢初垂下金色的眼眸,将短刀递于厄尔诺斯面前,在对方惊愕茫然的目光中说:“这场噩梦,已经持续太久了。”
“我愿赐你斩断痛苦轮回的刀刃,予你一个重新踏上命途的机会。”
神灵的叹息声缥缈如烟,恍若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但也真切地敲打在厄尔诺斯心头,击起圈圈涟漪。
易逢初猜测,作为局外人,没有人能够在画中倒影的梦境里,杀死祂潜意识里不可能战胜的对象。
——除了代表祂的部分自我意识,有一定梦境所有权,并且与祂交融又分离的厄尔诺斯可以。
命运轻笑着说:“现在,你可以选择举起这把刀,斩断轮回悲剧,也可以选择放下它,从此永坠噩梦的怀抱。”
“我期待着你的选择。”
厄尔诺斯的目光落在月光般的刀刃上,瞳孔微微颤动,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她……她能有选择的权力吗?
她甚至只是画中倒影分隔出来的微不足道的童年意识,从来都只是噩梦里随波逐流的NPC,上演着一场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悲剧……
所以,她也能拥有权力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替代主体终结梦境吗?
不知过了多久,厄尔诺斯忽然动了。
她近乎虔诚地双手捧起刀刃,神赐的利刃触感异常冰凉,像是由高山之巅最为纯粹的坚冰打造,这种寒冷直接穿透物质、传感到灵魂深处,冷得令厄尔诺斯肩膀一颤,却仍然用力地握住短刀,不肯放开。
新月状的刀锋锐不可当,厄尔诺斯肩头有几缕银白长发垂落,刚刚拂过刀锋,就被整齐截断,轻飘飘落到地上。
厄尔诺斯意识到,这把刀不仅仅是世俗意义上的锋利,而是自锻造之初就附带着“斩断”的因果概念。
万事万物,只要经过刀刃,就必然会被不可逆地分开,哪怕是流水也将无法再度汇流。
握紧短刀,厄尔诺斯感到自己像是把一轮朔月攥在了掌心,刀刃朝灵魂散发的阵阵寒意,恰能让她从浑浑噩噩的麻木之中惊醒,提醒她——
她还活着,她还有举起尖刀的力气,她还能发出诞生至今的第一声呐喊!
在命运无声的注视与鼓励下,厄尔诺斯缓缓来到荧光海面前,点点荧光见逃脱无望,便汇聚成赫卡特的身影。
“厄尔。”
哀伤地呼唤着女儿的昵称,母亲的眼睑之间第一次溢出晶莹的泪水,如同一池令人沉溺的、母爱的潮汐。
“你真的要用刀刃对准,一直以来支撑你、关注你、爱着你的母亲吗?”
“我挑选最恰当的时机与你父亲相遇,就是为了准备你的诞生;
我用整整八年呵护着熔炉中孱弱的火焰,是为了确保你能健康无暇地降生;
我抛弃了曾经熟悉的丛林,在坚硬的砖缝深处生根繁衍,是为了能时时刻刻见证你的成长……”
被困于时间的囚笼里,赫卡特表现得就像一位普通的慈爱母亲,指尖拭去泪水,情真意切道:“哪怕是今天,或许你不理解母亲在做什么,但你也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你从我的血液中滋长而成,这是我们永远依偎在一起的纽带……而在今天,你真的想要斩断这段纽带,从此孤身一人,面对庞大得可怕的世界吗?”
厄尔诺斯嘴唇轻颤,紫色眼瞳中同样溢出伤感与怅然。
“妈妈……”
握紧刀刃的手指松了松,似乎动摇了一下,她无言地张开双臂,扑进母亲怀里。
赫卡特轻抚着女儿的银发,眼神仍然充满爱意和悲伤,但嘴角却有一刹那的轻微扬起。
用人心的情感编织罗网,这是阴谋领域的异能者向来最擅长的。
在拥抱的瞬间,赫卡特的心微微安定下来,她近乎傲慢地确信,厄尔诺斯已经重新归于她的掌控之中了。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厄尔诺斯与那位命运领域的强者周旋,趁机寻找脱身的……
赫卡特的思绪骤然断裂。
瞳孔猛地收缩,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那柄朔月般散发银辉的刀刃,径直从她的后背穿过胸膛,只露一丁点儿刀尖。
刀锋恍若穿透赫卡特的灵魂,让她感到自己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死亡,代表本质的荧绿光点开始黯淡,构成身体的苔藓开始枯萎。
“妈妈,”厄尔诺斯仍然埋在赫卡特怀里,仿佛一个渴望接受母亲哺乳的孩子,只是洒在她脸上的唯有猩红的血液,她释然般地露出笑脸,“妈妈,原来您也会流血吗。”
“我也爱您,只是……我不再敢相信您承诺的爱与未来了。”
厄尔诺斯握紧神赐予的刀刃,这也是她仅有的能够握紧的东西。
——此为终结轮回之刀,此为斩断宿命之刃,此为……
新生之钥。
厄尔诺斯握紧这把“钥匙”,以此打开命运的新篇章,寻找到通往画中倒影所在的噩梦核心的道路。
第165章
银蛇化作的弯刀被厄尔诺斯送进母亲的胸膛, 正如一把钥匙插进了对应的锁孔,将梦境世界真正的核心呈现在众人眼前。
丰收季热闹的场景变得扁平,化作一副笔触细腻逼真、庞大得描绘进世间万物的油画。
易逢初抬手, 轻轻触碰挡在天地之间的巨幅油画,指尖染上流动的斑斓色彩。
他并不讨厌这样漂亮的力量呈现方式,但一到他手上,这些色彩就失去了重塑的性质,变成普通的颜料。
略感失望地叹一口气,易逢初抬起手杖在画布上切割出一人高的细缝, 如同地球神话中的摩西分海般,骤然分开这些缤纷的色彩。
易逢初最先迈步,穿透这层画布, 随后孟司游和厄尔诺斯便如梦初醒, 立即紧随其后。
在缤纷绚丽的色彩背后, 是一片被黑暗所笼罩的荒芜大地,曾在丰收季中死去的灵魂们身形透明苍白, 面色迷惘, 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
在这些游魂中,孟司游也捕捉到了几道熟悉的人影——
艾瑟尔太太的脖颈不自然地歪折向一旁, 脑袋沉重无力地耷拉在脖子末端;
安娜的双眼被抠挖去, 只剩下一双鲜血淋漓的血洞, 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还有孟司游此刻使用的身份“孟娜”,在母亲口中长相精致得像小天使的女孩, 死相却是全身遍布烧焦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燎泡使她面目全非……
易逢初的视线扫过这些静悄悄的游魂, 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继续向前。
孟司游沉默地跟随着叙事者的步伐,在重重苍白的亡魂之间穿梭。
恍然间,他感到自己像是在穿过一道道悲剧落幕后降下的帷幕,所能触碰到的,唯有这场悲剧留下的冰凉余烬。
荒芜的大地上毫无遮挡,一行人很快行至这个世界的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幅流光溢彩,仿佛由纯金打造的画框。
七柄巨大的刻刀歪歪扭扭地钉在画框上,锋利的刀刃穿透一道漆黑影子的胸膛、头颅和四肢,使影子只能紧紧背靠着画框,固定出一种类似于被钉在刑架上的“惩戒”姿态。
人影浑身都被污浊的黑色覆盖,只有头顶的冠冕仍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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