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海孤舟
用不了多久,潮汐之母的意志就会被完全磨灭,成为任祂操纵的傀儡了。
流言家是一颗心脏——而心脏,是可以寄生在强大的身体里的。
这种特性,就像某些特殊的真菌*,能够感染其余生物,在它们体内不断滋生繁衍,最终控制它们的神经、占据它们的躯体。
通过这个方式,流言家将补上不擅长正面战斗的短板,甚至间接地控制海洋领域……
这真是太美妙了。
流言家正沉溺在美好的构想之中,巨大的心脏加速跳动,但随即就被一声巨响吓得停滞。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祂远远望向宇宙边际,只见那里被生生撕咬开了一条裂隙。
裂隙深处,亮起一抹耀眼而美丽的银白光芒,如同一颗拖拽长尾的流星。
银白星辰自宇宙尽头袭来,看似静美,实则裹挟着磅礴的力量,像一支锐利无匹的银色箭矢,穿梭间劈开无尽海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在其所经之处,无数星球的时间被扰乱,有些呈现出加速衰亡的过程,有些则重回到灭世潮水到来之前……恢复了微弱的心跳。
星辰划过,既带来时间洪流的冲刷,也带来萌发的微小希望。
流言家顿了顿,毫不犹豫地判断出自己并没有正面招惹命运的实力,心脏本体迅速躲到潮汐之母的柱身背后,同时分出一具类人的分身。
在祂的判断里,命运对类人形的生物会宽容一些……
这里的“宽容”,是指没有那么暴躁,不会张口就吞,总之能为祂争取开口辩解的时间。对于老练的欺诈者而言,只要还能开口,就还有无穷的可能性。
而且,流言家本就是从普通智慧生命的层次攀升上来的,对于类人形态并不排斥。
祂的分身采用了成神前的外形,身姿高挑,和人类一样具有纤细的四肢,五官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友善,似乎能向祂倾诉一切秘密。
非要说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流言家没有任何性征,面容柔和美丽,胸膛平坦,下身也同样干净光滑——这是由祂的原生种族决定的。
祂的种族拥有近一百年的平均寿命,一生中会经历两次性别的转换,三十岁以下为雄性,三十岁至六十为雌性,六十岁以上为无性别。根据这样的生理规律,整个种族的社会,就有条不紊地分工、运转起来。
毫无疑问,流言家已经处于最后一个阶段,再无任何性别特征。
祂的声音同样雌雄莫辨,却不惹人厌恶,柔和地响起:‘我的朋友,尊敬的命运之主,我对您的降临感到意外……不过也很荣幸。’
‘我记得,在您开启轮回之前,潮汐似乎霸占侵蚀了您的世界,真是残酷不仁的行径,让我也深有同感……’
银白星辰在流言家的分身面前停下,光芒坍塌压缩,凝聚出一位年轻男子的身影。
面容被朦胧的光晕笼罩,像是隔着一层缥缈模糊的水雾,让人看不清晰,只能勾勒出青年颀长有力的身姿轮廓。
命运的主宰忽然前来拜访,没有丝毫风尘仆仆的狼狈。
祂身穿一套人类社会常见的黑西装,西装胸口别了一朵白色纸花,看起来庄严肃穆——好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祂出声打断流言家的话语,语气有些戏谑:“你深有同感……这就是你把潮汐之母仅存的子嗣,引往我的世界的原因?”
在鱼卵出现的瞬间,易逢初就察觉出不对劲。
虽然潮汐之母是注定会来到祂面前的仇敌……但这次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古怪。
哪怕复仇心切,易逢初也不会主动引导神性生物降临人类世界,而应该会把战场定在某些荒芜死寂的副本里。
而祂的意志,就是命运的意志。
万千可能性的齿轮转动,决定了属于潮汐之母身上的终末,原本应该在更加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到来。
可现在的状况却是,某一个齿轮发生了微不可查的阻塞,导致命运庞然的规则里产生一丝错乱,最终推动静海皇女降临在地球……
这背后,必然有一位真神的插手。
易逢初凝视着眼前的流言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在这一刻,没有实体的笑声,却给流言家带来几分压力。
但流言家可是掌控谎言的神灵,承压能力并非常人能够想象的,哪怕在祂还处于低阶的时期,流言家就能控制自己的血流速度和心跳,用真诚无比的表情、天衣无缝的谎言,欺骗一位国王赠予祂近乎搬空半个国库的金银财宝。
流言家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命运使潮汐衰落,而正是祂的衰落,才引来了我的目光——现在,我的努力获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果,您能够毫不费力地除掉丧失清醒的仇敌,这不是双赢的局面吗?’
‘如此环环相扣的因果,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呢?您总会达成您的目的,而我,不过是您通往目标的道路上的一级台阶罢了。’
在分身说话时,流言家的本体也在跟着复述,交叠的声音随着海浪起伏而飘远。
祂口中的一颗颗小心脏轻盈跳动,就像鲜红熟透的果实流淌出甜美的汁液那样,自然地吐露出颠倒黑白的话语。
借着示弱与“坦白”,祂在试图让易逢初觉得,既然双方都已经达成目的,那么过程并不重要。
但是,过程怎么可能不重要?
对于易逢初而言,每一个被鱼卵寄生的生灵,每一个阴影笼罩在人类上空的夜晚,都很重要。
如果易逢初也毫不留意地踏过他们,那祂与诸神又有什么区别?
易逢初不再与满口谎言的神灵交谈。
无视流言家的话,祂缓缓来到潮汐之母面前,视线在肉柱延伸而出的苍白肢体上扫过,轻轻叹了一口气。
祂取下胸前别的纸花,塞进其中一只溺亡者的手里。
纸花不是为了悼念潮汐之母,而是为了悼念这些不计其数的、被海洋吞没的生灵——跨越无穷岁月,它们一直以来都作为神灵身上多余的侧枝、徽章存在着,如今终于能够安歇。
在纸花被溺亡者握紧的瞬间,加速流动的时间便以小小的纸花为中心,在潮汐之母身上蔓延。
一万年、一亿年、万亿年……
时间震荡,汇聚成激流,裹挟着状态本就不佳的潮汐之母冲向毁灭,卷进命运之河的尽头。
过了一秒钟,也过了潮汐之母身上的无数岁月——冲刷整个宇宙的潮水渐渐退去,一朵小小的纸花悬浮在真空里,而握住它的,是一只仅剩下白骨的手掌。
白骨伸出的尽头,是潮汐之母庞大腐烂的尸体。
“……”
流言家围观了这一幕,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请求命运给祂留一具尸体……不,骨架也可以,祂不挑的!
如果住进潮汐之母的骨架,最多也就是硌心脏了一点,和祂预想中的结果相差不大……
易逢初看流言家似乎还想得挺美的,嗤笑一声。
祂拿出了展示柜里的珍藏之一——凝聚【诅咒】领域权柄的诪祸之衣,洁白顺滑的布料顺着肩头滑落,如云堆一般,层层堆积在臂弯处。
流言家陡然产生不好的预感,却根本无法阻止命运的宣告:
【我诅咒,一切夺取、占有或利用海洋权柄者,如不仁不诚,终将死于神座之上。】
【这是来自命运的诅咒。】
易逢初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字音落下,却都像是有沉重的规则在叩响,使流言家面上的微笑一点点沉下来。
做出诅咒,易逢初没有再分给流言家或潮汐之母半个眼神,利落地隐没进命运之河,与无形无状的命运融为一体。
【海洋】与【命运】两个领域的适配度不好,易逢初也没有流言家那样近乎寄生的特性,难以再多掌控这样一个权柄。
不过,祂得不到,也不会让流言家轻易如愿!
——愚弄命运的存在,也终将被命运愚弄讥笑。
命运离开后,流言家在潮汐之母的尸体前徘徊片刻,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祂数次缓缓靠近,却迟迟没有入住这具躯体。
因为按照命运的诅咒……要是流言家间接掌控海洋,那应该也属于“不诚的”、“利用海洋权柄的存在”。
连曾经无比强大的潮汐之母,都被命运折腾得陨落,流言家自认没有勇气硬扛命运的诅咒和恶意。
踌躇许久,祂最终叹息一声,不情不愿地铩羽而归。
只留下潮汐之母的尸体,在这个宇宙静静漂浮、腐烂。
或许未来有一天,会有新神在潮汐之母的尸体上升起;
海洋的继承者,可能是一只海妖,也可能是其它什么海洋领域的生物;
祂也许会一步步扩张势力,也许会在诅咒中死去,死在华美而沉重的冠冕之下……
谁知道呢?
命运的河流如常前进,而祂不语。
第201章
在潮汐之母陨落的刹那。
万千世界海风呼啸, 如同低沉的号角声,海洋有那么几刻褪去了湛蓝的色彩,显出一种异常的惨白死寂, 像是一块块凝固的琥珀。
在如此沉重的氛围下,巡游的鲸群发出低频率的鸣叫,而部分世界的海妖倚靠着礁石,哼唱起哀伤的曲调,使过往船只上的水手们无一不流下泪水。
这是葬礼。
——可也是新生。
海底每时每刻,仍然有无数全新的生命正在产生、孕育。这次, 它们不再遵循潮汐之母引领的数条进化路线,而是纷纷寻找各自的出路……或许在亿万年后,将有下一代毋庸置疑的海洋霸主诞生, 代替灭亡的海潮圣子统领海域。
与此同时, 在地球的海域。
许多服药者如同行尸走肉, 浑浑噩噩地徘徊在海岸线附近。
他们眼角膜深处的水分里,挤着密密麻麻的透明物质, 轮廓圆润, 但边缘已经生出一些细长的、触须似的结构,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一群幼年期的蝌蚪。
服药者们自己也说不清, 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渴望进入大海, 就像在外漂泊太久的游子渴望归乡。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越发强烈的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 也要回归大海,也要让体内的“孩子们”活下去!
为此, 他们破坏封锁海岸的设施,与维持秩序的人员大打出手, 甚至逐渐产生自残的倾向,任由往常最亲密的家人在旁边哭泣、叫喊、劝阻, 泪水里充斥着惊惶又不解的情绪,却没能在服药者混沌的心灵中留下涟漪。
直到某一刻,他们忽然齐齐停滞动作,望向海面。
“母亲……”
他们喃喃——他们体内的鱼卵喃喃:“母亲……陨落了。”
无需钟声宣告,每一个海洋领域的神性生物就都明白——
它们的时代,落幕了。
“你说什么?”
服药者的家属一怔,刚想凑近仔细听对方的话语,却见服药者的眼睛、嘴巴、耳朵里,全部淌出混合着黄色脓液的液体,气味腥臭无比,像是鱼类腐烂的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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