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海孤舟
万千黑色“蠕虫”不断扭动,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也是咒噩之父与蛾神的另一个区别:祂们两个, 一个更比一个聒噪。
易逢初不满地吐了一下蛇信,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几下, 又拍死一大片咒噩之父的黑线。
于是咒噩之父终于安静了。
祂意识到哀嚎是无用的,开始斟酌语句,忍着剧痛开口求饶:
‘求、求您不要把我全部吃掉……我可以把诅咒权柄献给您!’
‘我还可以成为您的从神……不!仆役,做卑微的仆役也可以!’
‘只恳求您给我一个,活下来侍奉您的机会……’
群蛇顿了顿,它们面面相觑,“嘶嘶”声连成一片,似乎正在做旁人无法理解的内部交流。
这让咒噩之父猛然心生出求生的希望。
祂一面做出完全臣服、求饶的模样,一面思索着是否能够抓住“命运”思考的空隙,寻找逃离的机会……
易逢初本体的巨蛇压低身形,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脉般向猎物压下来,投下一片阴影。
“其实,你更想拖延时间逃跑吧。”祂冷不丁地说,一语戳中咒噩之父的心思。
咒噩之父一惊。
祂正绞尽脑汁,还欲狡辩,却听“命运”道:
“在你身上,我可以看见几条未来的走向。”
“你开口求饶之前,你有两条命运轨迹,一条是死亡,另一条是做我的仆人。”
咒噩之父意识到什么,通体黑线僵硬住,一动也不敢动。
冰冷的竖瞳紧盯着祂,易逢初缓缓道:“可是在你开口之后,忽然就多了一条轨迹——”
“呵,”巨蛇轻笑一声,“逃跑。”
咒噩之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祂又能怎样反驳自己命运的变化?
要是咒噩之父有人身,有人类那样的沁汗功能,那祂此刻必然已经汗流浃背了。
而环绕祂的蛇群还在继续嘶嘶低鸣,巨蛇一边绕着祂游走,像是在圈画出狩猎的区域,一边语气含笑,饶有兴致地追问:
“让我看看,你会想逃往哪里?”
“哦,在逃出生天的可能性里,你有一半的可能性会前往生命之树的第二维度,还有一半可能前往第七维度。”
“听起来真是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易逢初带着恶趣味,使劲往咒噩之父的心灵弱点上戳:“只可惜,你成功逃离的可能性,本就只有小到可怜的0.8%……”
顿了顿,祂又慢悠悠地念道:“0.8%、0.7%、0.6%……”
“——归零。”
咔嚓咔嚓咔嚓……
在蛇群蜂拥而上的啃食声中,易逢初难得没有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猎杀中。
或许是一旦吃饱喝足,便偶尔会生发一些无伤大雅的哲学思考,祂盯着分身口下咒噩之父痛苦扭动的黑线,忽然想到:
其实无论是成群翩飞的人面蛾神,还是咒噩之父这样蠕动铁线虫似的诅咒文字链——
有关人类的常识都告诉易逢初,正常人应该是无法接受生吞这些活物的。
似乎很少有人类能够接受活物在口腔里活动、挣扎的触感。
而后被嚼碎的活物碎片,将在短时间内维持着神经活性,它们可能做出本能的弹射、抽搐等反射反应,再顺着食道滑进胃部,彻底融入身体的一部分。
甚至无需“食物”挣扎,来自人类自身潜意识里的抗拒意识,就会让喉部肌肉止不住地痉挛、挤压,将食物吐出来。
易逢初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潜意识——
这该被称为“人类的本性”,还是“文明的烙印”?
祂不太理解,为什么人类能够忍受食欲,把到嘴的猎物吐出来呢?
易逢初就从来没有感受过诸如此类的,人类皆有的共识。
似乎比起“人性”,祂本性中的“兽性”总是更胜一筹,顽固地挤占了祂的本能。
这造成祂无法完全了解人类,而人类更加无法理解祂。
就像易逢初小时候,他一度对家门前那棵柿子树下的昆虫很感兴趣,他会很耐心地蹲在树根前,看着蚂蚁、蚯蚓、独角仙等各色昆虫来来往往,一观察就是一整天。
有时遇到雨天,他甚至会打着一把伞蹲在地上,旁观一团团蚯蚓从土地下钻出来喘息,柔软的环节身体扭作一团。
直到母亲下班回家,看了一眼地上的蚯蚓,笑眯眯地问他:“我们小易居然对昆虫感兴趣吗?”
“长大后想做昆虫学家吗?嗯,让我想想……明天妈妈正好放假,想不想去隔壁B市的昆虫展览馆看一看?”
当时,蹲在柿子树前的黑发男孩沉默半晌,漆黑的眼瞳像是深不可知的海底,令人看不透他的情绪。良久,他慢吞吞地说:“为什么,要展览昆虫?”
易眉山拉起孩子的手,虽然小易逢初不会像其余孩子一样疯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回来,但她还是像平常的母亲那般,替他拍了拍衣服上可能沾有的灰尘。
母子两人一起往家门走去,易眉山耐心解释:“因为人们想要了解它们呀。”
“为什么要了解它们?”
小易逢初困惑地歪歪头,“人比虫大,人可以吃虫,所以虫是人的食物——那人为什么要了解食物?”
易眉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露出头疼的神色:“你一直蹲在树根前,不会是琢磨着吃虫子吧?”
“人不能,也不应该……”母亲欲言又止,喃喃道,“而且,我们家也没穷到需要吃土吃虫子的程度啊。”
说着,母亲又猛地想到些什么,双手捧起小易逢初的脸,左看右看,又试图掰开他的嘴检查,急切地问:“等等!你不会已经动口了吧?!是想吃那些蚯蚓吗?快张嘴,给妈妈看看……”
小易逢初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母亲的急切,却还是乖乖仰头张嘴。
他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两只手抓住,一顿猛烈地摇啊摇,眼前晃出一大片虚影。
“小易要记住!除非快要饿死了,不然虫子是不能随便乱吃的,比如挖蚯蚓吃——正常人不能这样!”
类似的童年经历,也给小易逢初莫名其妙地树立起两个原则:
一,不能吃人。
因为妈妈是人,而妈妈不是食物,由此可推人不是食物。
二,不能随便吃虫子。
尤其是像那棵柿子树下的,爬行蠕动的虫子。
至于其它的,易逢初只能感慨,做人类的规则实在是太多太繁杂了,祂至今也没有全然理解,只能像机器人一样为自己设定好固定程序,做出一些表面的模仿。
母亲的面容逐渐在摇晃出的虚影中消散,巨蛇因记忆中晕开的光影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便看见群蛇的包围圈中,咒噩之父仅存的躯体。
在那些细长的黑线被尽数吞食之后,咒噩之父还剩下最中心、最主要的躯干——
高度密集的诅咒符号组成粗壮的长条形,像一条庞大而柔软的环节长虫。
祂不分首尾,身体两边末端都长着一张巨口,巨口大小直接等于身体直径,其中长着一圈圈螺旋状排列的锯齿,能想象到祂进食时搅碎食物的模样。
而当咒噩之父张开这两张嘴时,易逢初几乎能直接从这一端,看到锯齿逐渐消失在长虫体内黑暗漫长的管道里,再看到另一端嘴里的牙。
……长得很猎奇,但味道闻起来很香,对易逢初而言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说之前那些细长的黑线,易逢初还能当作面条一样嗦掉;
那面对这样一条体型近有祂四分之一大小的“巨型蠕虫”,易逢初一时间就有点难以下嘴了。
吃掉这部分的话,符合母亲口中“乱吃虫子”的定义吗?
蛇群中的一半小蛇嘶吼着:‘吃吧!吃吧吃吧吃吧——’
‘所谓的人性,不过是萌芽、发展于区区百万年前,可吃与被吃、猎食与被猎食的兽性,却起源于亘古黑暗……早在第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之前,便已然存在!’
于是易逢初张开嘴,刚想遵循本能吞下咒噩之父,再把消化交给漫长的时间。
可蛇群中的另一半,却又蛇头攒动起来,它们嘶嘶道:
‘可你选择了母亲,来到人间,又是为了追寻什么?’
‘在不知名存在腹中停留的无数岁月,在祂体内画下的无数个一,这些都在尝试拆解、重塑你的人格,将你化作野兽。’
‘你真的想如祂所愿,将自己驯化,投入兽性的怀抱吗?’
“……”
易逢初陷入漫长的犹豫和沉默,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祂感受到有一个熟悉的存在,进入了祂的猎食范围。
易逢初心中一松,祂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文明始于制造和发展工具——
那把咒噩之父切片处理一下再吃,是不是就很符合正常人的行为了?
祂头也不回,就对闯入者下令道:“你,过来。”
蛇尾指了指咒噩之父的残留部分:“帮我处理一下食材。”
“闯入者”——前来追随命运之主的李兰阴:“?”
第79章
几分钟前, 整个副本世界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嘶鸣中,轰然坍塌。
天空溃散,大地崩解, 但罗笙乐的系统传送进度条卡在了80%。
就在她即将坠入无数世界之间的缝隙,可能面临被临近世界之间的巨大引力撕碎之际,李婆婆履行了她的承诺。
一只庞大无边的手掌托举起罗笙乐,成为一片供她落脚的“大地”。
罗笙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老人的掌纹即是深深的沟壑,皱纹即是起伏的山峦, 带给她难以言喻的震撼。
虽然她曾在梦境中,有幸窥见过叙事者先生本体的一角,但那毕竟只是遥远而模糊的一瞥, 冲击力不如这样与李婆婆近距离的接触。
罗笙乐有些无法想象, 只是李婆婆的本相便如此巍峨, 那令李婆婆俯首称臣的叙事者先生……
那大概是真正符合神话传说描述的“尘世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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