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少左
在糅杂了无数神话志异形成的平安京世界,铃鹿山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
新年的第三天,我带着狐之助登上了石距的宝船。
石距虽然实力一般,但作为巨型海怪中的一种,它和它的船在海上还是很稳的。不管是风暴还是旋涡,都不会让石距翻船。其它巨型海怪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也不会袭击同级别的对手。
与我同行的是另一座本丸的审神者。我之前提到过一次他的代号叫“天云”,是十五座本丸里第一个被白槿挖来的墙角。
他是主动跟来的,在听说我要单独来探查海国的情况之后。白槿他们最初很不同意,但最后他还是跟我一起上了这艘船。
我们在宝船上总共过了七天多。
刚开始天云还试图找我聊天,但我们又不熟,聊也聊得非常尴尬,他就自觉放弃了,转而邀请我一起去甲板上看海景。
“您可以去看看船舱的各个房间,”我委婉地表示拒绝,“石距收集数百年的财宝都在那里面,有很多现代没有传承的古朴的工艺品。”
当然也有被遗留下来的人类的骨架,死在这艘船里的或者被石距顺手捡回来的,总之相逢即是有缘,见到了就是惊喜。
青年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微妙:“鹤丸殿好像不喜欢大海……?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您想多了。”
我客气地回答:“只是看过很多次,不觉得稀奇而已。”
海上有什么景色?无非是沉沉地坠到一起的天与海、单调的蓝色与白色、高飞的鸟与下潜的鱼,视野的边缘有时会出现一两座单调的孤岛,也不过是光秃秃地堆着些淡黄色的沙子和黑褐色的石头而已。
看久了都是一样的。
可能是终于领会到了“我其实很不耐烦”这个含义,他没再来烦我,每天来来去去自由活动,玩寻宝游戏玩得还挺开心。而我就抱着狐之助窝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第七天我们经过了大漩涡。
大漩涡是铃鹿山的屏障之一。波涛汹涌的海水相互拉扯,小型的旋涡碰撞扩展,白色泡沫浮在海面上勾勒出浪潮涌动缠绕的轨迹,最后在正中间形成一个大型的“眼”。
同样是蓝色和白色,“眼”周围的色彩就要生动鲜活许多。但吞噬什么的能力,“眼”这里也比其他水域要强得多。
阿紫小姐的世界中,世界上最出名的大漩涡只有四个,霓虹附近的是位于鸣门海峡的鸣门大漩涡。从方向上看,应该是在平安京的西南方,而海国在东南。
……这种与现实颠倒交错的微妙感,从文学创作来讲大概是一种手法,用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与现实的差异”来凸显作品的虚构性,进而掩盖和表达些什么。
也可能是讽刺。比如说,如果我要写一本当年在源氏的社畜生活日记的话,源赖光就不会被写作是源赖光,而是方赖光、终赖光之类的……他看了可能会想打人,但绝对没有正当理由来动手。
第八天也是最后一天,我们进入了大漩涡之后连绵上千米的暴风雨的区域。风与乌云、水与闪电,眼前耳边全都是灰蒙蒙的轰隆声。
对海怪来说这就是按摩,石距游得相当欢快,有时候还会发出舒适的嘶鸣。非常吵。
吵得我本来就失眠多日的脑壳嗡嗡作响,针扎似的刺痛,越痛越睡不着。人在缺觉的时候很容易暴躁,我每次火气上头的时候就去船舱往外拖箱子,拖到石距大眼珠子跟前,再往水里丢掉。
虽然这只是一艘沉船,但里面的财宝也是大章鱼一点一点搜集来的。它又不敢跟我动手,只能在用触手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捞回来后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划水都不划了。
非常辣眼睛。
“很难听,”我不为所动,冷酷无情地说:“学学人家化鲸,晚上跟其他小鱼小虾合唱鲸歌,好听还催眠,一点都不吵。你呢?”
我记得章鱼的嘴跟肚子是连在一起的,没有舌头也没有声带,只有一圈一圈的牙:“说你破锣嗓子都是在委屈人家灯笼鬼。”
好在风暴就是铃鹿山外的最后一关。过了那层屏障,我就拖着那位审神者换乘了自带隐匿结界的纸鹤。放石距重获自由。
它很高兴,当场掀起了十几米高的浪头,还喷了很多带着腐蚀性的有毒墨水。可能这是某种欢送的仪式吧,就是不太环保,方圆百米的海面都被污染了。
我很感激,作为回报,就站在纸鹤上往下砍了一刀,把船劈碎了。
“瞧,”审神者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我歪头一笑,非常满意,“它高兴得肚皮都笑破了……您说呢?”
青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嘴闭上。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更何况是人与海怪呢。”
“高不高兴都是它自己的事,我只觉得它吵闹……”
这话说的可真无情。好像之前几天在人家船上留记号、做手脚,还试图驯服海怪的人不是他一样。
人类总是刷新我的认识。
我收回伞剑,诚恳赞美:“您(说话)真有趣。”
审神者脸都白了,笑得像哭:“谢谢夸奖。”
……
上船之前狐之助问过我:
“石距为什么愿意被您当船来用?”
我拍了拍腰间的伞剑,反问狐之助:
“早上的章鱼刺身好不好吃?”
“——好吃就是好船。”
……
纸鹤降落的地方是铃鹿山南侧,崖体较高山石嶙峋,一不小心落下去,就是被十几米高的大浪拍进崖体的下场。
既不好玩也不安全,如果不是为了防止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来挑战极限,估计连巡逻都没有。
“这里就是铃鹿山啊……”狐之助好奇地四处看看,“之前画地图勘测地形的时候,好些狐之助都说找不到、没法画呢。跟普通海岛也差不多嘛。”
毕竟狐之助只是普通的管狐式神而已,上不了天也下不了海。而平安京的妖怪们闲着没事又不会讨论铃鹿山,狐之助们想偷听也听不到。
我手里那份地图是跟各路妖怪们打听了好久才一点一点画出来的,还拜托荒大致检查过。原本的计划是再磨着八岐大蛇帮忙,让蛇魔来铃鹿山把地图一一对照、细化的,到时候就可以直接用转换器过来,也用不着威胁海怪了……
但那肯定是个大工程,而荒暗示的时间很紧,我只好无奈地放弃了继续榨、不是,继续请邪神大人帮助的计划。
——至于不会飞的蛇魔要怎么渡海,啊呀,谁在乎呢。
——反正就是一团连斩首都能自己粘起来的神力而已,总不会被水泡发了融化掉吧?
当然粗略的地图也可以对照着用转换器,但为了防止落地就落海、或者直接落到大岳丸面前之类的发展,还是谨慎点好。
毕竟这边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想想当初海鸣控制着鬼切一刀把我送出这个世界的结局,我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突然犯病来一出“我杀我自己”了。
说到“我杀我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还有一次来着……
“鹤丸殿,”青年审神者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考,“这座岛面积不小,为了效率,我们还是分头调查吧?”
“哎?”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很干脆地点头,“好啊。”
这次愣一下的变成对方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就歪头笑了起来:“您不会以为,我会依仗着您的刀剑不在身边,就对您做什么吧?”
这个问题问得不是很合适,对他来说。
因为从他的角度,我有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也有可能就是单纯地戏弄人,还有可能表面不做但暗地里已经安排上了什么。
主要是我作为【鹤丸国永】的表现太反常了,而且还丝毫不加掩饰。一般来说这样的直白意味着“反正你离死不远了干嘛还要浪费那么大力气”的不怀好意。但如果真的不怀好意的话我又不会这么坦然直白,至少也该对他阴阳怪气地暗示些什么……
绕来绕去,越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就越会把自己绕晕。
我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疑惑又晕乎乎地随便说了些什么,身体有点僵硬地沿着旁边的山道走远,难得有点开心。
“哎呀,”我说,“天云大人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啊。”
一边的狐之助茫然抬头:“什么?鹤丸殿也会有好心的时候吗?”
“心里话说出来了,狐之助。”
“对不起!!!”
一年了,小动物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初的恐惧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本身太过怕死。但炸毛的狐之助实在太可爱,吐槽别人被当场抓包了还会露出哭唧唧的小表情,比平时那张机器似的圆脸可爱多啦~
我看了狐之助一会儿,突然点头:“没错,我就是会。”然后转身走开。
狐之助:“……”
狐之助想了想才明白我指的是那句仗着刀剑不在身边就对审神者做些什么,一口气没上来,发出了响亮的抽气声:“……鹤丸殿啊!!!”
第123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铃鹿山的面积不大。
毕竟只是一座海岛。但说小也不小,用我转悠半圈需要一周多的时间来估算,大概跟平安京的六分之一差不多。
这是个很微妙的数字,因为换个形容的话,也就是说,它跟逢魔之原、跟大江山、跟黑夜山七角山荒川下游——面积是差不多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很不高兴。
“果然还是我太愚钝了,”我坐在石崖边一块大石头上,歪头跟狐之助抱怨,“仔细想想,这种可以用五芒星完美连接的地图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存在?但凡当初的我多动动脑筋,后续发展就简单多了。”
狐之助:“嗯……?”
它狐疑又有些警惕地问:“如果当初……您会怎么做?”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找人背锅啊:
“当然是报告给族长,让他自己操心啊。”
高处海风猎猎,我用带子系紧兜帽,把下半张脸都遮起来,说话声音就含含糊糊的,下方海浪声一大就听不见了:“他肯定会反过来利用这件事,振兴源氏,退治妖鬼,清理人间……大不了我跟他一起加班嘛,省得某人过劳死掉了鬼切还要伤心。”
不过那样的话,不管是为了故乡才成为□□的大岳丸,还是兢兢业业守着大江山的星熊和酒吞他们,甚至是一心吃瓜、给两支樱花就很开心的八岐大蛇,以及其他妖怪们,最后的结局大概都好不到哪去。
可能会被赶到阴界,也可能会死。
这种事,源赖光是做得出来的。我也同样。且不说按照那个发展趋势,我和这些妖鬼根本就不会结识,就算结识了成为朋友了,该下手的时候我也不会手软。
立场和感情是两码事,而【我】的立场是源氏。
“不过事后诸葛当然轻松,正常人谁会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呢?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我想了想,真情实感地叹气:“族长除外,他不正常。”
算算时间,他也快要查出来了。
“……”狐之助再次暴露心声:“好同情那位源氏的族长啊,竟然有您这样的属下。”
“你不怕我了?”
“对不起!!!”
“……”
我有点意兴阑珊了。
虽然前几天还说过这样的狐之助很可爱,但今天的我觉得很没有意思。不管怎么说,合作共处都一年了,不管是真的习惯性地畏惧我还是故意来试探我的底线,放在这个只有我们俩的情境下,没必要,真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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