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自我修养 第82章

作者:千年寂寞 标签: 西幻 马甲文 正剧 克苏鲁 无C P向

霎时间,深情款款的声音又如流水一样在守夜人耳边响起,鉴于刚才震惊时伤到了身体,他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心悸,需要停下休息片刻。

守夜人将他疲软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开柜子一阵翻找,从底下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本记录簿,上面记载着在他值守的近二十年中,7号码头遭遇过的所有特殊情况。虽然大多数时候,它都被鳏夫随手扔在角落里吃一嘴灰,或是拿去垫桌角——但像今夜这样的“异常”,他认为有必要记录下来。

他指腹上蘸了一点唾沫,将钢笔尖润得能够出水,守夜人哆嗦着握紧了笔,而他的手已经冻僵了,涨红干皴的皮肤上泛起无数个斑点,怎么费劲也写不下去。

……该死的!他将笔身摔在了桌上。

船舶靠岸时那种沉重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守夜人霍然抬头,看见从搭好的通道上一前一后走下了两道身影。

他们步履匆匆,为首的那人个子高挑,紧随其后的则气质冷峻,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具体容貌,但那一片雪花似的白还是闯进了他的视野,让老鳏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着自己没有看错。

毋庸置疑,那就是一个满头白发的怪人。

被守夜人紧张地注视着,那白发鬼缓缓停了下来,颔首而立,跟最前面的督察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毫无违和感地加入其中,后面的也顺势归队,就仿佛他们生来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就在这时,守夜人看到对方倏然转头,竟侧目望了过来,就像杀人于千里之外的狙击手一样眼神犀利,穿透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精准无误地锁定了这间小屋。

那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枪声骤然撕开凛冬下的黑夜,在看管室的玻璃窗上打出了一个弹孔,霎时间狂风呼啸而入,吹得家具飞转,而守夜人正背靠着墙壁,他眼前发白,脉搏激升,两条腿不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那颗危险的子弹和他擦肩而过,像要让守夜人毙命在此,但年老的鳏夫却能感觉到,那似乎只是个警告。

——再有下次,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第115章 归来记(7)

路远寒微微俯下了身。

一套剪裁合身的制服摆在他面前, 折叠得极为整齐,从领口镶金的纽扣上流露出某种威严而冷峻的暗光,肩线下则系着银星徽章。除此以外, 旁边还有用于抵御寒冬的大氅, 深黑色的绒毛仿佛刚从动物身上剥下来一样温热,配备的帽子就放在上面,毫无灰尘。

要是披上这身衣服走出去,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权贵。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他可以随意处置那些违逆不敬之人, 抄其家产, 褫夺其血肉、魂灵, 就算路远寒下令让对方立刻去死,也没人敢有怨言。

——而这就是缉察队的权力。

就像那个在远处偷窥他的老鳏夫, 路远寒早就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 他本来可以秉着探听情报的名义治罪, 将那人枪毙, 最后却只是给了对方一个警告。

他若想要杀人, 在猎物反应过来之前,子弹就会像为其鸣响的丧钟一样猛然击碎颅骨,霎时间溅起血幕。

路远寒垂下视线,盯着那对托起装衣盒的白手套, 就像盯着一只白鸽。夜色深重,银白幽灵号只将两任前船长送到港口,见到接应的缉察队成员之后, 他和医生就被带到了最近的办事处。驻海上临时特别行动队第一支队总指挥官, 这是西奥多·埃弗罗斯担任的职务, 在正式复命前, 两人经历了一系列审查,由五位专员轮流评定他们的精神状态、有没有叛变、身体的畸变程度是否超过了规章定下的水准线,等等。

事实上,这也无可厚非。

缉察队相当于安东尼奥伯爵直接干预政权的私人武装,旗下招募的是“能控制并使用自身力量的感染者”。

换而言之,这地方盛行着科技、权力和畸变物,成员内部很少产生不稳定的情感联系。一旦发现周围有人失去理智,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清除异类,将其作为研究对象,解剖、分析又或是收容,进一步榨取同事身上剩余的利用价值。

路远寒想,比起猎魔人,这确实是一个暴力而冷血的执法机构。

任何分析都需要建立在模型之上。

就从海因里希·卡特这个人表现出的性情来看,他对缉察队的行为模式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或许到处都是冷漠的利己主义者,但无可否认,他们高效得就像机器,从不拖泥带水,这种缜密理性的作风和路远寒非常契合。

就在此刻,他正面临着一个抉择。

一个关系到他能否升职加薪、好端端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的抉择。

路远寒颇感头痛,他表面上归顺于夫人,由对方赐予了西奥多·埃弗罗斯的身份,能被尊称为指挥官阁下也得益于此,但从职级上说,他却只与一般督察平起平坐,等到转正后,薪资待遇自然会有所提升。

而他面前这身制服,赫然是高级督察才配有的,馈赠般放在盒子中,帽檐旁边还有一封夫人的手谕。

信封上落着雕花火漆,似乎才糊上不久,还能闻到那一丝松脂融化时弥散的气味。

若是接下了它,就意味着路远寒自愿接受晋升,从此和缉察队内部的其他人、其他党派划清界限,站在了伊蒂丝·安东尼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势力一方。

从一开始,替他戴上狂犬的止咬器的那时,对方不就没有给过他任何选择吗?路远寒不禁想道,事到如今才表现得假惺惺,究竟是仁慈……

还是在观察着他的反应呢?

就在路远寒身前,不过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那名督察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看上去漫不经心,就像在衡量一件商品是否值得买下,面上却还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唇角微微翘起,因那张英俊的脸而让人如沐春风。

显然,作为本场面试官,那份善意只是表现给他看的而已。

路远寒明白,他要是在这间审讯室内表现出一点不情愿,或者叛主的迹象,恐怕对方瞬间就会化身无情刽子手,将他的脑袋提回去一并交给夫人。

“怎么,你对上面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吗?”那人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刚要开口诱导出一个答案,话音却戛然而止,惊讶地睁大了眼。

路远寒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

他的动作极快,就像挥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切开手臂,徒手将藏在体内的东西剖了出来,漉漉血水溅在地面上,瓷砖每天都有专人擦洗,因此极为锃亮,倒映着路远寒的身影,照得他脸上也是一片耀眼的红。

对于他这种行径,那名同事似有触动地挑了挑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卡德利安在缉察队浸淫多年,从安东尼奥家族最不起眼的一个旁系子弟,坐到副秘书长的位置上,对各类高危险性收容物的处理方式早已熟记于心。他退开半步,并没有直视路远寒手上血淋淋的东西,而是拉下了一旁的警绳。

“咚咚,咚!”

不过片刻,就有敲门声响起。

卡德利安提供了开门权限,几名全身防护服的专业人士赶到现场。

他们神情莫辨,仅从护目镜下露出一双双凝重的眼睛,紧接着拿出某种金属制造的精密装置,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件物品,将路远寒的任务目标护送了出去。

路远寒毫不怀疑他们将尸体搬运往实验室、或者焚化炉时,也是如出一辙的专业且高效。

报告书上写了他遭遇的一部分情况,因此路远寒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血肉修复能力,才过去几分钟,他的伤口已经基本上愈合了,就算没有医生在场,这点程度的小伤痛也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审讯室的门重新关上,卡德利安转头瞥到路远寒手臂上正在不断长出的嫩肉,态度欣赏地评价了一句:“身体素质不错。”

就算刚才被打断,路远寒还是要做出选择。

卡德利安注视着这个对自己痛下狠手的年轻人,只见他擦干净血迹,动作恭敬得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从副秘书长手上接过了折叠整齐、肩上有银星徽章的制服。

直到此刻,这位权贵人士才真正地笑了起来。

他替路远寒戴上帽子,用指节拨正了朝向,望着新官上任的督察脱下外衣,露出一副紧身衣物下浮现出肌肉轮廓的身体,穿上缉察队的制服——多听话啊!

像这样强悍的野兽,也得听从他的指挥,就像能随意处死的奴隶一样,卡德利安不禁有些快意。或许是以前卑贱了太久,他现在总要从高处蔑视别人,唯有看到对方眼中的隐忍、惶恐与深深的害怕,才能满足他心里那种秘而不宣的掌控欲。

可惜他没能看太久,因为路远寒挺直了身体,颈上青筋隐隐涨起,他那高大的个头能给旁人带来不输于棕熊的压迫感。

“这身衣服真是……很适合你。”卡德利安赞叹道。

路远寒系好制服领口下最后一颗纽扣,将那封信随身收好,大氅则挎在了臂弯里,他从脊椎到脚后跟都站得挺拔到了极点,整个人煞气凛然,若非脸色白皙,就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官,扎在审讯室内,正等待着副秘书长的下一步指示。

“9547——”

“记好了,这是你的行动代号。”卡德利安开口说道,甚至举了个例子,“就像是区分我与你、他和她,覆盖了每个成员的身份码,每个代号都有其特殊的含义,等你到总部报过到后,就要靠自己的代号领取工作任务。”

路远寒波澜不惊地点头,记下了这个数字。

他是1号、13号、4001号,它们若是以实物的形式存在,吊牌早就已经挂满了他的脖颈,自然也不怕再多一个所谓的行动代号。

“你若是不想在行动中被别人得知真名,也可以为自己取一个匿名,不过需要提前申报在案。”卡德利安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一笑,“比如说——你可以称呼我为‘猫头鹰’,这就是我曾经使用过的匿名。”

“匿名不能和其他成员有所重复,当然,若前面那个人死了,他的位置自然也就空出来了。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上个月,‘大蛇’刚刚陨落,有不少人都想申报这个匿名。”

卡德利安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手上这份档案。

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着面前这个人的履历,包括他曾经的身高、体重、惯用武器,是否右利手,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霍普斯镇上,成为猎魔人后接下的每一单委托,又是怎么摇身一变,从奥斯温·乔治变成了那个西奥多·埃弗罗斯——传闻中性情狂暴的海上幽灵。

在缉察队的情报系统侦查之下,他毫无隐私可言。

除了他在海上执行任务的那七年,没留下任何记录,仿佛被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强行抹去,没有人知道西奥多·埃弗罗斯到底去了哪里,在什么地方得到了目标……背后就像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是潜伏在黑暗深处,就越让人忍不住想要挖掘真相。

卡德利安翻到了最后一页。

即使在缉察队内部,这份档案的保密程度也高到让人吃惊,中间被紧急处理过几次,在卷首盖了不少印章。他作为夫人的心腹手下,还调用了秘书长的权限,才将其中一版没来得及销毁的废稿拿到了手。

而在案卷尾部,有人做了标记,在角落处用模糊不清的铅笔痕迹写着一个单词:

——灾厄。

第116章 归来记(8)

“嘎吱……”

门轴被推动的声音响起, 显得极为沉重。随着铁门打开一道容人通过的缝隙,路远寒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 靴跟金属都会在台阶上带起摩擦声, 大氅飘动,扬起黑色的衣角。

下雪了。

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是随风吹拂在睫毛上消融的湿意。

缉察队内部有着上千条蒸汽管道在脚下铺成的地暖, 不仅体感适宜, 还为每一位办公者提供了热茶, 外面却是冰天雪地, 就像置身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若不是那件厚实的制服紧裹着他的身体, 将一切伺机而入的气流隔绝在外,路远寒现在就要冻僵了。

“哗啦啦——”

一阵夹着雪沫的凛风刮过, 遍地都是呼啸的声音, 只有在蒸汽灯下才能看清那白茫茫的飞尘, 温度降低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因此霍普斯镇上门窗紧闭, 没有人愿意在暴雪天中顶着狂风而行。

路远寒嘴唇紧抿,他面上的神色就像这活见鬼的天气一样严峻绝情。

他刚在卡德利安那里表完忠心,秘书长让他前往总部报到,既是参观, 也是熟悉以后工作的地方。但当路远寒问起总部的位置、应该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前往,卡德利安却闭口不提,只用一副神秘的口吻说到了标记地点, 会有专人接应他过去。

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路远寒腹诽着上司, 好在世界上并没有一种隔空读心的能力, 卡德利安也就无从得知自己在背后被人排遣了多少条。

狂风几乎到了肆虐的境地, 越往前走,越是寸步难行。路远寒一刻都没有停下,雪花落在帽沿上,融化成小片濡湿的痕迹,翻起的衣领盖住了他大半张脸,远远望去,仅能看见那夜幕般黑色的大衣,和少许随风飞扬的白发。

就在这时,街道上的暖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些隐隐浮现的光斑像是捕网中的萤火虫,微弱地一闪一闪,路远寒停下脚步,从远处而来的光幕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就仿佛睡前故事中某种会掳走不听话孩子的存在。

尽管在无边黑暗中,任何一点光源都有可能会吸引怪物的注意,但到了冬天,若不点起壁炉、篝火等供暖设施,那些身体素质平庸的人迟早会冻死在家中,再也捱不过这段大雪纷飞的时期。

因此,有不少窗户上都亮着光。

厚重的幕布遮住了大多数光线,但仍有一丝无法掩盖的微光从缝隙中透出。部分玻璃之后还贴着彩色的装饰物,有缎带扎成的小蝴蝶结、千纸鹤、酒心巧克力糖等,它们显得美好、漂亮,代表着永不泯灭的希望,就像被人捧在掌心里的星星,两者的区别不过在于一个高悬于空,而另一个则在地底之下。

路远寒盯着那些轮廓优美的小玩意看了一会,他的视线静如潭水,很难从中分辨出什么属于正常人的情绪。

就在这时,他想起来曾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人。

事到如今,路远寒的思维阁楼中存储了太多重要信息,关于埃尔文和安格斯的那一部分模糊不清,他已经快要忘了这两人长什么样,无法想起他们脑海中呈现出的那些细节。

但他还记得一件事。

那就是霍普斯镇的重要节日。这座海滨小镇数百年前曾遭遇过一次兽潮,面对恐怖的怪物,镇上的人毫无抵抗之力,死得已经麻木了,没人愿意买棺材收殓尸体,只因他们见惯了血淋淋让人绝望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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