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说而已 第54章

王珂没有兴致交朋友，他抬头看了厄德高一眼，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谢谢。”声音闷闷的。

扯着领子把球衣脱下来和厄德高交换，顺便就着击掌拉着手肩膀靠近了一下，勉强算交换了一个拥抱。然后他就想离开了，厄德高却没有松开，“我关注你的ins了，到时我们ins上联系。”他笑着说道。本来他还想要个联系方式的，但看王珂这个情况，可能暂时还要不到联系方式。

王珂闷闷地点头。

厄德高耸耸肩，也不在乎他的冷淡，人家输了球还不兴人家不高兴吗？

和厄德高交换球衣耗费了一点时间，队友们都回到更衣室去了，图赫尔和巴里比赛一结束就离开了，他们要去开赛后发布会。

球场上除了他就只剩下阿森纳的球员和一些工作人员。

王珂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向球员通道。

就差一点点。

如果自己的那一球，传出去就好了。

如果踢皇马的时候再注意一点就好了。

如果当时自己离越位线远一点，裁判抓不到把柄就好。

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如果自己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如果，如果，如果，可是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输了就是输了，踢皇马输了，踢阿森纳也输了。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泪水憋回去。

可是他做不到，他站在走廊，低着头，泪水滴在他脚边，将灰白的地板晕染成深灰色。

“切尔西又输了，我昨天还和我老婆打赌，切尔西会赢，看来这我又要承包这个星期的家务了。”

有人来了，声音由远及近，他有些慌乱，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在哭，他慌忙之中拉开了旁边清洁大叔的工具间，躲了进去。

“哦，你这家伙，幸好你不能赌球，要不然你能赌个倾家荡产。”和他同行的人吐槽。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王珂站在这漆黑一片的工具间里，慢慢蹲了下来，他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流泪。

这里没有芒特，没有巴里，没有哈弗茨，没有队友，没有教练，也没有工作人员，谁都没有，只有自己。

他想：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在这里偷偷的放纵了一下我的情绪，等我拉开这扇门，我就好了。

我讨厌失败，讨厌差一点点。

外界媒体的喧嚣，他并非是不知道，他只是咬紧牙憋着这口气，想证明给他们看，可是现在，所有的结果仿佛都在说，你就是不行。

小时候别的同学都在花钱补课，就他不用补课，他可以证明给奶奶看，我不用补课也比他们厉害，我就是聪明，我就是厉害。

小时候班里有一种同学上课就是玩，但是却能考个不差的成绩，问就是天赋。其实不过是怕，怕自己努力了，却没有得到好结果，但不努力，却可以安慰自己，我只是没有努力，努力了我不比任何人差。

虽然他没有这样做，但现在这种努力了，却得不到回报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他从小就会和别人比，和同学比分数，做实验比成功率，规培比科室评分，就连去做心理放松，都要和跟他同时进来的人比解决速度。

可能这就是中国人的宿命，一生都是在和别人比较，当你第十名的时候，你在和第八名比，当你第八名的时候，你在和第五名比，当你成为班级第一的时候，你会和年级第一比，永远能给自己设立一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目标。

王珂看起来好像没心没肺，其实他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失败的情绪具有延后性，踢皇马输了的时候，巴里认真观察过他的心理状况，得出的结论是，他好像只难过了一小会儿。

但现在，他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工具间哭得不能自已，他有时会想，自己的系统为什么不能像小说里的那样，不说其他的，至少给他来个无视时间的训练场，他可以一点一点去练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每天的进步都微乎其微，每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他还没有学会传球，还没有学会弧线球，还没有学会过人，头球也不行，答应弗利克的左脚也用得不行。

可是系统已经给了他最好的身体，是他自己不行，是他自己做不到。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这具身体给芒特或者给哈弗茨，他们肯定会更厉害，而不会像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废物。

刚刚开完赛后发布会的阿森纳主教练阿尔特塔路过这里，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伸手示意助理教练安静，认真侧耳倾听。

“有人在哭。”他用口型示意助理教练。

终于他锁定了目标，一个镶嵌在墙上的隐形门。

他靠在那个门上，听得更清楚了，有人在里面哭，还伴随着小声吸鼻子的哽咽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助理教练先走，然后轻轻拉开门，这种隐形门基本都是没有内锁的，他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王珂正埋在手臂里哭得伤心，突然余光瞥见身边的地板照进了灯光，他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生理反应一时无法制止，泪水还在不停的向外涌，模糊了他的视线，一时无法分辨来人是谁。

“巴里？”他哽咽着问道。

从阿尔特塔的角度看去，一个哭得满脸泪痕，脏兮兮，头上还带着草屑的小球员，委屈巴巴地一个人躲在工具间里哭，身边还放着阿森纳的球衣。

他知道他，Keke，刚刚在场上还把马丁撞翻了的切尔西青训小孩，马丁还和他交换了球衣。

青训，小孩，刚成年，长得漂亮，一个人躲起来哭，这些关键词一瞬间在他脑海里组成上千种可能。

不过他到底没有贸然做出判断，只是先自报家门，回答到：“抱歉，我可能不是你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我是阿森纳的主教练，米克尔.阿尔特塔，你可以叫我米克，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他缓缓蹲下身子，膝盖微微弯曲，动作轻柔，调整着自己的高度，和Keke的视线齐平，尽力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一边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他。

王珂接过纸巾，一点点擦着脸，“谢谢，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他的声音有点哑哑的，还有一点抽噎。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有什么情绪，你也可以跟我说，说出来或许会好一点不是吗？而且我待会就要离开切尔西了，切尔西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我们的对话。”阿尔特塔循循诱导。

这要怎么说？说自己因为输了球不甘心所以憋不住哭了？

王珂注视着阿尔特塔的眼睛，他好像不问出答案，不会善罢甘休。

小小的工具间被他们两挤得满满当当，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还是王珂认输，“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他低下头来。

阿尔特塔默默挑眉，好吧，不是切尔西的问题，是阿森纳的问题，自己球队把小朋友踢哭了。

“咳，Keke怎么会没用呢？Keke今天还进了一球啊！”他清了清嗓子放软声音安抚道。

第71章 天赋

“没用，还是～呃～输了。”长时间的哭泣导致的呃逆一时止不住，他说完又闭上嘴试图平息呃逆。

小孩好胜心还挺强的，阿尔特塔一边感叹着，一边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这瓶矿泉水还是刚刚开赛后发布会的时候，自己想着有点口渴，待会喝的。切尔西这个便宜，到底还是没占到，现在正好，切尔西的水给切尔西的小孩喝。

王珂接过水，“谢谢。”他小声道完谢，含了一口水，然后分几次一点一点往下咽，这样可以方便止住抽噎。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知道今天梅开二度的恩凯蒂亚吗？他……”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Keke拿着纸巾，又擦了一下眼角。

好吧，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他想说的是，当初恩凯蒂亚还不如你。

“唉，每个人都是一点点成长的，恩凯蒂亚当初刚上一线队的时候，失误可比你多多了。”他再次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

“可是我成长的太慢了。”小孩还带着哭腔，眼角哭得水红一片，眼睫被泪水侵湿，沾在一起一绺一绺的。

阿尔特塔深吸了一口气，天呐，你这成长还算慢，你让别人怎么活？因为阿森纳也有意大中锋，所以Keke的视频和资料也摆到过他的桌上，甚至比赛前一天，他还研究过Keke的最新比赛录像。

他可以说Keke虽然比不上成名已久的本泽马，哈里凯恩，但对于22岁以下的球员，他可以说得上是没有对手的。尽管如今Keke尚且稚嫩，但他断定他以后的成就绝对不亚于姆巴佩。

“Keke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那Keke觉得，怎样才算成长的快呢？Keke有目标偶像吗？”小孩有些执拗，继续安抚下去，只会不停的绕圈子，阿尔特塔选择将话题抛给他，让他自己思考。

王珂愣了一下，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一些球星，但他上辈子基本不关注球星们的来历与成长，他见到球星的时候都是他们最巅峰的时刻。即便如此，他也不了解他们，都知道他们踢的是前锋中场后卫，再往细分，他就不了解了。

而这辈子在切尔西，他也没有多了解多少大牌球星。踢足球，大家都是从小踢到大的，对于这些球星的事迹都耳熟能详。没有人会想到，居然有人踢到一线队了，还不了解足球巨星。最多也不过是战术教练讲解战术的时候，引用某些球星的表现，那也不过是提一嘴而已。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人，C罗，梅西，内马尔，卡卡？他张了张嘴，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提他们的名字又好像给自己抬咖一样。

最终他试探性地吐出一个名字：“凯，凯.哈弗茨？”

其实也不怪他会提到哈弗茨，哈弗茨在他上一线队之前就经常顶中锋，位置和他相同。而且图赫尔训他的时候，也经常将哈弗茨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和他比较。

——你学学人家，看看人家，这才叫无球跑动。

——你真的应该去求一下小凯，让他让半个脑子给你。

所以，在他心目中，哈弗茨比他厉害太多太多，即聪明又成熟稳重。

阿尔特塔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有具体人物就好办了。

“哈弗茨在他18岁时，即2017-2018赛季，他在德甲出战30场，收获3粒进球9次助攻。Keke你的18岁才刚刚开始，出战8场却有了11粒进球，2次助攻。”他慢慢的一字一句把数据列出来，顿了顿，留出反应时间给Keke，继续说道：“Keke觉得谁的18岁更厉害？”

万幸，他最近对哈弗茨也有意，仔细研究过他的比赛，对于他的数据也是了然于心。要是换个人，他可能还不能这么快，这么精准的将数据列出来。

王珂眨巴了一下眼睛，将脸又埋在圈在一起的手臂之间，“不一样。”

不一样的，自己的身体是系统给的最好的。他总有一种自己作弊都打不赢别人的感觉。

“哪里不一样？”阿尔特塔伸手扶起他的额头，将他的脸从手臂之间挖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的身体比他们都要好。”王珂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阿尔特塔失笑，“你觉得足球天赋是什么？”但他却不等王珂回答继续说道：“足球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足球天赋体现在各种不同的地方，速度，力量，耐力，控球，盘带，射门，空间感，位置感，比赛阅读能力，抗压能力，心理素质。

有一句俗话，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其实，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谁都能付出，但百分之一的灵感，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这个百分之一才是至关重要的。

你的身体也是与生俱来的，这是属于你的百分之一，能站到英超这种顶尖联赛的足球场上的都有属于自己的百分之一。

就像马丁，他的空间感，位置感与比赛阅读能力都比寻常球员要好很多，这就是他的天赋，他的天赋促使他成为一个中场球员。

而你的天赋，引导你成为一个中锋。

难道你觉得天赋有强弱之分吗？你会觉得马丁的天赋不如你吗？”

王珂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因为你的天赋而感到愧疚呢？”阿尔特塔太敏锐了，王珂完全不是对手，他清楚地捕捉到了王珂的那一丝内疚。

“你觉得你的天赋是在欺负别人？”这句话是在问王珂，但阿尔特塔心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王珂立马把眼睫垂下，不敢与他对视。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他的身体就是系统给了他开的外挂，别人还在赤手空拳的时候，他已经拿着把刀了。

“不是这样的，孩子。”他轻轻叹了口气，“天赋——只是你站在这个球场上的入门劵，当你成功踏上这个球场时，所有人都是在同一水平线上起跑，之后你跑的是快是慢，走过的路程或长或短，都是看你自己的努力。”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系统给了他最好的身体，那么他就要做到——成为最好的球员，这样才不辜负“最好的身体”。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你的身体只是这场游戏的邀请码，当你进入这场游戏时，你拿着屠龙刀，但别人同样有千里眼，顺风耳，甚至倚天剑。大家各有神通，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你并不是最厉害的，以后会不会成为最厉害的，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他的心突然就踏实了，落地了，不再是漂浮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