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菊文字
静谧
彻底的静谧
一滴水跌进亘古洪荒的寒潭中,溅起了细微的水珠,涟漪一圈圈漾开去
“哥哥……”很细小微弱的声音隐约传来。
宗玉衡歪过脑袋,在妈妈的怀里又靠了靠,好讨厌,在人家这么困的时候来打扰什么的最没礼貌了,不理他。
“哥哥——哥哥——”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宗玉衡装作没听见,皱着眉头努力睡觉。
可是来者很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很坚持地喊着:“哥哥!哥哥!”
宗玉衡捂住耳朵,紧闭着眼睛,“我不是谁的哥哥!我只是妈妈的孩子!”
那讨厌的声音不见了。
宗玉衡又得到了清净,他专心睡觉。
然而这清净并没有维持很久,呜呜咽咽的啜泣声传来。
宗玉衡不理也还是在那里很委屈地哭,而且越来越严重的样子。
他再也受不了了,翻身坐起来吼:“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要闹哪样啊!”
面前蹲着一个小小的微胖孩童,那孩子正用手揉着眼睛的部分在很伤心的哭。
看到他终于肯睁开眼睛看自己小胖孩子就站起来,用稚嫩而可怜的童声说:“哥哥,我饿……”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宗玉衡愣了下,他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眼熟,也许是认识的孩子吧,可是想不起来是谁家的,他犹豫了下,觉得自己眼下又累又困,浑身还有点说不出的疼,着实想好好睡上一大觉,于是和小孩讲道理说:“你饿的话就去找自己的妈妈吧,找到妈妈就有吃的了。乖,别来打扰我,我要睡觉。”
小胖孩子听了之后十分失望,他啃着指头看着宗玉衡躺下又要睡啥的,突然大声说:“哥哥!你要是不给我吃的,我就去吃掉那个!”
那个是哪个?宗玉衡虽然不想理,不过还是有一点点好奇啦,于是他偷偷地睁开一条缝,看向小孩的小胖手指的地方——竟是一张床,床上赫然放着一刻很大的……蔬菜!
宗玉衡吓了一跳,他不知道那是棵什么菜,只能看出很大很绿的样子。
小胖子跑过去,在床边扭头还看了他一眼,有点怄气地说:“哥哥既然不喂养我了,我饿了就只好吃掉这棵菜!”
宗玉衡心里觉得这棵菜不能吃,可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
这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棵菜突然翻了个身,露出一张拟人化的脸来,愁苦地哀求他:“小玉,别让逗逗吃掉我啊!”
宗逗逗说:“这棵菜,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你要怪就怪哥哥吧,都怪他不管我们了。”说着就一把揪下一片菜叶送进嘴里。
那棵菜就疼得嗷地一声,“小玉~小玉啊~”地惨叫着。
宗玉衡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奔跑过去阻止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宗逗逗住手!我会养你的!不要吃那棵菜啊!!那棵菜是、是爸爸啊!!”
电光火石几万年的时间仿佛从他脑子里爆炸出来,时间和空间都从身边光束般划过,留下不同颜色的光电尾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豁然定格在那里,是了,他想起来了,他不是什么妈妈的孩子,妈妈早就离开他去了天国,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宗济源的儿子,是宗逗逗的哥哥,他很累很疼很受伤,可是他不能休息,不能沉睡不起,不能抛弃他们——否则的话,让他们怎么活呢?
他打了个激灵,从浑浑噩噩的境界中脱身出来,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病房,身边并没有一个人。
冯涛从家里出来之后就往医院跑,他简直等不及想立刻见到宗玉衡。他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不管怎么样,先道歉,诚心诚意的道歉,对不起冤枉了你,对不起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你,对不起在紧要关头没有选择你——最对不起的是之前说的那番话一定伤了你的心……
冯涛觉得让他做什么赎罪都行,反正他是不会接受分手的!
这个时候的他还是既满怀忐忑又信念坚定的,然而他到了医院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他发现宗玉衡居然失踪了。
病床上空无一人,他雇的护工正在满头大汗地来回奔走着找,见了他一脸紧张,只得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据说他只是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人没了,楼上楼下找了几遍,卫生间的每个蹲位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这才慌了神。
冯涛这次反应是很迅速的,他当机立断地调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出来看,画面显示宗玉衡是在某点某刻醒来,然后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出医院的。
冯涛又马上反应迅速地开车四处找人,先是回了家里,空无一人;然后是宗逗逗的学校,小朋友都熄灯睡觉了,冯涛去看了眼睡的香喷喷的宗逗逗,确定没有被人带走什么的;这么晚了,宗济源住院的医院也不对外开放了。大半夜的,宗玉衡一介残障人士,能跑到哪里去呢?他出去如果遇上危险和不便怎么办?冯涛心里又担心又急,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了一晚上。
天亮之后他才想到——百密一疏,其实宗玉衡想去的仍旧是那里吧!
在刚刚开始对外开放的医院住院处大楼,冯涛迫不及待地闯到宗济源常住的病房——那里,宗玉衡果真坐在病床前。
他盯着他爸爸消瘦苍白的脸颊认真而苦恼地问:“爸爸,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呢?——你是真的觉得我很没用,很可怜吧?……爸爸,我想跟你换一下,可以不说话不思考不理人的那个是我多好……爸爸,要是我能够真的讨厌你多好……”
112、第 112 章 ...
冯涛打开病房的门听到的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人有些伤感的事情,负疚感让他稍微踌躇了下步伐,然而他还是选择默默地走进来,走到这对最后默默无言相对的父子跟前。
宗玉衡当让也察觉到有人进入,他微微侧过头就看到了冯涛。
冯涛突然就有点紧张,他预备着宗玉衡的种种暴虐反应,比如一瘸一拐地扑过来揍他啊、或者至少破口大骂啊什么的。他决心一定要端正态度地认错,什么苦难都忍下来再说。
然而,宗玉衡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头去。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仿佛看看一棵草一坨屎啥的……不,甚至还不如看到一坨屎!看到屎多少还有有点厌恶的表情,而这一眼,没有任何重量,不做任何停留,缺乏一切温暖真是的情感,无爱无恨,毫不相干的样子。
冯涛从前无数次承担了极度傲娇的眼神、挑剔的眼神、愤怒的眼神、失望的眼神、伤心的眼神什么的,可是他不记得这个人曾经把看空气的眼神放在他身上过,一次都没有!
爱也好恨也好,冯涛一直知道自己对宗玉衡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然而现在之前那沉甸甸的底气突然不见,他的心因为这陌生的冷漠一瞥沉了下去,而他的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整个地失去了重量……
连绵地下了两天的雨,空气里都是濡湿的味道,第三天的午后天空却突然放晴了。猛烈的气流仍然发抖着耀眼的波光,天光刺透墨色晕染似的破碎云团,像新派舞台上打出的纷繁灯光,被照耀的地方好似会无端发生神迹。
宗玉衡在面包店的柜台后面看着窗外稀疏漏下的天光发呆,既然是初霁,客人并不多,何况无论是夹面包的盘子还是柜台的玻璃都被擦得光洁如新可以用舌头放心舔的地步,那么他也就无事可做只好对着天光发发呆什么的。
店里唯一的糕点师傅欧阳小花女士从制作间探出头来,“啊,客人都没上门嘛。”她的头随即又消失了。
过了一会,她干脆从后面端着个盘子现身了,“小宗,我们来喝下午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