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与珊
愣神了一整颗糖的时间,陆辰风叼着塑料棍,权当过烟瘾。低头打开手机,找到林潮生的名字,对方头像是只展翅飞翔的海鸥,未启用朋友圈。
屏幕亮起又熄暗,指尖轻点数次,身后响起的敲门声将陆辰风游离的神思拉扯回来。他把手机放上矮桌,扔掉塑料棍,从阳台到玄关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感觉走了很久。
每一步的心率都不相同。活了三十二年,参加过的展会数不胜数,遇见的人形形色色,面临的场合严峻残酷,陆辰风从没如此兵荒马乱过,这还是他头一次尝到焦灼的滋味。
右手握住门把,当陆辰风开始担忧门外的人不是林潮生时,他忽然彻底明晰了自己的心意。
他对林潮生的感情恐怕比自己察觉到的还要深。
尤其是在拉开门、长久忐忑的呼吸因见到林潮生而平稳落匀的这一瞬间,陆辰风才终于清楚,生日的夜晚,他渴望林潮生的陪伴。
面色如常,不改往日的沉稳,陆辰风问:“没休息吗?”
“还早。”林潮生应道,“打扰你了吗?”
陆辰风侧身让开门口,朝屋内歪了下头:“喝点什么?”
“白水就好。”刚回答完,林潮生顿觉哪里不对劲,明明陆辰风是客。他浅笑一声,“咱俩身份是不是弄反了?”
陆辰风摁下烧水壶开关,将温水加热:“你为寿星忙一晚上了,休息会儿吧。”
“那哪儿算忙啊。”林潮生见阳台门开着,会意地坐到屋外的藤圈椅里,“根本没觉得累。”
接过陆辰风端来的水杯,林潮生用它捂暖掌心,坐姿笔直端正。倒不是刻意,从小养成的习惯,陆辰风余光中是林潮生板正的肩背,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良好的家教。
林潮生饮下一口水,抿润嘴唇:“陆先生有什么心愿吗?听说生日可以许三个愿望。”
陆辰风摇了摇头:“小学二年级的生日愿望都没实现呢,没心思再想新的。”
温文尔雅的人一旦开起玩笑,不符外表的违和感会显得更加幽默,害得林潮生忍俊不禁:“我能问问你许的是什么吗?”
陆辰风淡定地说:“成为北京市首富。”
林潮生决定不再矜持,敞开了大笑两声,捂着肚子道:“你没骗我吧,真的?”
“其实我不怎么记得二年级的事情,太久远了。”陆辰风低沉的嗓音很有磁性,“奈何我小时候喜欢写日记,净瞎贫,我爸还都一直留着。”
提及父亲,陆辰风用手背碰碰穿在身上陆父送的衬衫,转头去看林潮生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变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纸盒,轻放在自己面前。
陆辰风挑眉:“该不会是礼物吧?”
林潮生:“一点心意,别嫌弃就好。”
贵重的,自己不会收,够不上档次的,林潮生不会送,陆辰风笃信他们之间有这样的默契,因此更加好奇这个礼物究竟是什么。
盒盖都已拔高一半,陆辰风蓦然停下动作,伸手敲敲桌面。他问林潮生:“尽管这么讲确实有点孩子气,但为了公平起见,我是不是也能问一句林老板的生日是哪天?”
林潮生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他放下水杯将视线投远,遥望着铺陈在海面的星光,卖了个关子:“真想知道?”
陆辰风咬字清晰:“想。”
林潮生说:“你住进佳夕客栈的那一天。”
第19章
陆辰风心悸一瞬,万没料到林潮生的生日竟是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心里思索半天措辞,因而没能及时接话,林潮生侧头看他:“很意外吗?”
“我在想。”陆辰风低哑开口,“需不需要补说一句‘生日快乐’。”
没等对方回答,他继续问:“这是你过的第几个生日?”
林潮生坦诚道:“我今年二十九岁。”
他们之间差三岁,和陆辰风料想的一样,只是透过林潮生身上表现出来的谈吐与气质,要比他实际年龄成熟不少。
分岔的思绪重新聚拢在手里的礼物上,陆辰风在打开前先做了几个猜想,但都没有实物出现在眼前时那样动容。
是一对儿雪花银袖扣。
今天穿的衬衫是父亲买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几天前不小心遗失了左袖扣,陆辰风记得在这之后,他始终没再将翻折到臂弯处的衣袖放下来过。至于林潮生是怎么发现的,这恐怕需要较长时间的关注和细致入微的观察。
极力压制心口处的波澜,陆辰风展平袖筒,拣出一枚比划一下:“大小很合适。”
“真的?”林潮生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我还一直担心用不用返给师傅再次修改。”
陆辰风抚摸着袖扣圆滑的边缘,微凸的表面雕刻着简单大气的竹节图案,他定了定神,半晌才说:“有心了,谢谢。”
林潮生听罢摆摆手,自己想做的都做了,心愿达成,便不打算久留,以免耽误陆辰风休息。正欲离开,倏然又想到什么,他忙问:“陆先生会针线活儿吗?”
当然,熟练得很,工作室的订单中经常有客户要求用高档布料充当部分配饰的设计,袍服盘扣就是其中之一。话到嘴边,陆辰风却道:“不太擅长。”
林潮生:“放心交给我吗?”
陆辰风边说边站起身:“我去换个衣服。”
捋顺运动服下摆走出卫生间,林潮生早已取出书桌抽屉里的针线包,坐在屋内的沙发椅里耐心地等。接过陆辰风的衬衫,上面还存留着他的体温,林潮生收拢五指悄悄记住这抹温度,线引进针,对应好位置,压住雪花银扣从容地缝补。
陆辰风与他面对着面,背靠沙发椅没有打扰,视野里的林潮生仍是周正的坐姿,低垂眼睑认真地忙活手上的事。
他像画里的人,素雅安静,出挑的身形轮廓被周围的光线细致描摹,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林潮生离烟火人间很远。
陆辰风盯紧面前的人,只是简单地瞧着,心头的云翳就已驱散,四周都是空阔明亮的。他尽量冷静地思考,自己留在这里的动机已然不纯了,没错,他想要接近林潮生,极度的渴望,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兴许对方无意,但林潮生的所作所为根本令陆辰风无法沉着理智地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