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麦香鸡呢
“好好解决。”陆森按了按许言的肩,提醒他,“我们公司跟墨登合作不少。”
许言朝林绵挤出一个微笑,说:“好的,林小姐。”
会客室里,两人隔着沙发互相对望,林绵小尖刀似的目光差不多把许言全身上下无死角扫了个遍,许言已经做好接受大小姐蔑视的准备,谁料林绵的第一句话是:“你什么时候把沈植弄回去?”
“弄什么?”许言以为自己耳背,“回哪里?”
“弄回你身边。”林绵冷静地说。
许言怔了很久:“林小姐,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林绵突然卸了那副傲气的表情,皱起眉十分焦躁的样子:“沈植答应我会解决的,但昨天爸妈突然跟我说过完年就让我跟他订婚,沈植他骗我!”
“不是……”许言一时无法理清他们的豪门爱恨,很茫然地问,“解决什么?”
“订婚,订婚!”林绵狠狠跺了下脚,气坏了,“我们爸妈提出订婚的时候,沈植让我不用担心,说他会解决的。结果呢?结果呢?!”
她咬牙切齿:“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到公司找他,助理跟我说他在忙,我看他根本没心思兑现跟我的承诺了,渣男!”
她嗓门越来越大,许言头疼地摆摆手:“等下,林小姐,你们不都正式见过家长了吗?”
“什么时候?”林绵奇怪地问。
“呃……”许言回忆几秒,“就两个月前吧,在一家法餐厅。”
林绵用她那颗十分美观但看起来不太好使的脑袋想了很久,说:“也就那次啊,我和沈植去之前根本不知道他们会突然谈订婚的事。”
“我看你们吃完饭还挺高兴的。”许言笑笑说。
“那是装的!中途我去洗手间,出来以后沈植在走廊上等我,我还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毕竟我长那么漂亮,又跟他青梅竹马,是吧?然后沈植跟我讲,让我别放在心上,也别担心,叫我不要在饭桌上发脾气,好好吃完这顿饭。”
许言没说话,林绵继续滔滔不绝:“沈植这个人,我们圈里都知道,他跟男人在一起,但家长们就睁眼瞎,为了钱让小孩结个婚算什么。他爸妈之前给他安排过多少次相亲你知道吗?你肯定知道,你气死好多次了吧?沈植一次都没去,跟家里冷战好多回了。他没办法立刻拒绝订婚,是因为他小时候出意外,我哥给他输的血,所以这件事就比较棘手,涉及到道德层面,确实不好弄。”
不得不承认,这种突如其来的真相总有动摇人心的能力。许言从不知情,不知道沈植拒绝了很多相亲,不知道沈植跟家里为此冷战过,不知道自己亲眼目睹的‘见家长’背后有这样的隐情,甚至那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让自己终于清醒的稻草——订婚,也并不成立。但,又怎样?
他们之间的裂痕说到底压根无关什么订婚,而是沈植从始至终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他不爱自己,这才是根本原因。
“嗯。”许言点点头,“所以你找我,是希望我跟沈植复合,让他爸妈死心?”
“没错。”林绵欣慰地点点头,一副‘我说了这么多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就是这样,有你在,沈植肯定嗖嗖嗖就把事情解决了。听说你不在的这两个月里,沈少爷过得一团糟哦。”
许言淡淡笑了笑:“林小姐,不信谣,不传谣。”
“什么呀,沈植都往你这儿跑了多少趟了,那天沈植妈妈,就孟阿姨,跟我妈喝下午茶,她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的!”
“他来这儿不是找我,你也不应该来找我。”许言疲惫地叹了口气,“能让沈植把你们的事嗖嗖嗖解决了的人不是我,林小姐,抱歉。”
“许先生!”林绵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和沈植不是相爱的吗,复合一下帮我个忙就这么难?!”
相爱——许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惊天大笑话,微张着嘴看了林绵好久,最后荒唐失笑:“林小姐,我想你搞错了。”
“沈植对我没感情,都是我一厢情愿,我跟他分开也不是因为一时生气。沈植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们的订婚迟早会解决的,不用太担心。”
谁知林绵以同样荒唐的表情看着他,说:“你在开玩笑吧。”
“沈植那种人,会跟不喜欢的人过四年?会因为不喜欢的人跟家里闹矛盾?之前有个傻逼,当着沈植的面说男人干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不知道沈植怎么会跟一个男的同居上了,结果他看中的一个大项目立刻被沈植截了。后来那富二代被他爸骂死了,亲自去公司给沈植道歉来着,沈植没搭理他。”
“这话确实不太好听,要我我也会生气的,很正常,跟和谁同居没关系。”许言仍然平静,他捏捏鼻梁,说,“好了,林小姐,我还要工作,你的忙我确实帮不了,抱歉。”
林绵表情紊乱地看了他几秒,气鼓鼓地抓起小包包走了。
许言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摄影棚。
整个下午许言都有些心不在焉,晚上他回了趟家,今天许年领证,带叶瑄回去吃晚饭。这次气氛好了很多,虽然许燊仍然不愿意跟许言说话,但至少会喝他倒的水了。
回到小区已经快十点,许言耷拉着眼皮,就觉得好累,他难以自制地想起林绵的话,那个他也无法弄清答案的问题——沈植为什么要和他同居这么久。
想不通,他一直想不通,沈植四年前说我们可以试试,许言当时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总是忧心忡忡的,怀疑沈植下一秒就会踹了自己。但没有,他们竟然就这么过了四年。
那原本应该是很珍贵很好的四年,可其中却充满了冷漠、忽视、伤害,导致许言心有余悸,根本无法把这样的四年跟“爱”、“喜欢”联系起来,这种组合怎么看都是荒诞笑话,说出去估计也就林绵会信。
叮——电梯门打开,许言踏出去,一抬头看见自家门口站着的人,他居然已经不感到惊讶了。
沈植估计是出了公司直接过来的,大衣里西装还穿着,和许言四目相对时他下意识动了动指尖。等许言慢吞吞走到门前,沈植才轻声问:“今天很累吗?”
这他妈什么语气?闻所未闻。要是他过去四年都这样跟自己讲话,那林绵所谓的“相爱”或许真的存在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很遗憾,这是第一次,许言从他的声音里品到了罕见的、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成分。
“你前两天喝醉的时候,我跟你说别再烦我了,你可能没听清。”许言抬头看着他,“要我今天再说一次?”
沈植垂下眼,低声说:“听清了。”
许言笑了下,忽然说:“今天林绵来找我了。”
沈植立刻抬眼,眉头微微皱了皱:“她跟你……”
“她很可爱。”许言盯着沈植的眼睛,“但她好像误会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她说你喜欢我。”
林绵说的是相爱,但这个词实在很难出口,跟他俩完全不搭边,而自己喜欢沈植又是无需再提的事,所以许言只说‘她说你喜欢我’。他确实想知道,沈植和他在一起四年的原因,接二连三出现在面前的原因,已经上升为了一种与感情无关的好奇——当然他也没指望真能听到什么回答,他只想让沈植明白,既然不喜欢自己,就不用再见面,没任何意义。
沈植明显怔住了,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失措,那神情在许言看来,好像在说——对哦,我又不喜欢你,我来找你干什么。
真没意思。许言自讽地笑笑,回身去开门,钥匙转动两圈,他按下把手,正要推门进去,手腕却突然被握住了。他低头看见沈植手背上薄薄的纱布,在阴影下显得有些模糊。沈植的手还是这么凉,也不知道手背会不会留疤……
很疲累又漫无目的地这么想着,许言突然听见沈植说:“她说得没有错。”
—她说你喜欢我。
—她说得没有错。
第27章
时间还在走吗?许言盯着自己和沈植交叠在一起的手,很虚渺地想。他把沈植的那句话,每个字、每个部首,横撇竖钩,弯折点捺,一点点拆分,又一点点重组,以确定自己没听错,没会错意。
他不记得安静了多久,只是忽然感觉沈植从身后贴近,呼吸声变得清晰。许言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沈植握着他的手,然后慢慢的,他的另一只手环上许言的腰,额头轻轻抵住他的后脑,好像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许言。”温热的呼吸在后颈暧昧地缠绕,一片寂静中,沈植低声开口,“她没说错,我喜欢你。”
“我爱你。”沈植闭上眼,把许言搂紧一点,很清晰地说。
他如释重负,他知道许言一直在等这句告白,而自己终于能说出来了。
也没有那么难,并不难,沈植想,只是几个字而已,为什么在过去几年里自己会避免触及,会那样抗拒承认。一旦说出口,胸腔里就像有瀑布汹涌,无数想要说的话水珠似的争相恐后地迸溅,反而不知怎么表达——可沈植觉得,一句我爱你也许已经足够表达了。
“哦。”许言回答。
沈植一怔,下一秒,许言把他的手拨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
“我……”沈植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痕迹,比如惊喜的、诧异的、震惊的、难以置信的,可什么也没有,许言平静得不像话。
“你在期待什么?”许言漠然看着他,“期待自己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就要当场失去理智感激涕零了?你觉得这句话很了不起?”他靠在门边,双手环在身前,很淡地笑笑,“沈植,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在你身边打转了四年,你嘴巴紧得跟什么似的,多一个字都不肯给我,现在分开两个月,你倒是说得出口你爱我了。”
“早知道这样,我何必那么费劲,早点走不就行了,你觉得呢?”
“许言。”沈植蹙着眉,低声说,“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许言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很突然地笑起来,只是笑的同时有大滴的泪从他眼角往下滚。许言笑着说:“算了。”
他说完就转身进屋,之后立刻要关门,沈植迅速伸手抵住,将门推开,许言已经站进黑暗里,声音好像是用力克制过后才发出的,他说:“你别过来。”
沈植停在门边的位置,有些担心地叫他:“许言?”他感到正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死灰般的绝望,从客厅的阴影里朝自己蔓延,像潮水——来源于许言。
“你怎么说得出口你爱我?”许言的嗓音轻微发抖,他说,“我宁愿你讨厌我。”
他宁愿沈植永远不爱他,宁愿沈植一辈子讨厌他,也不愿意在此刻听到他说我爱你。许言不是没期待过沈植会喜欢上他,甚至他每天每秒都在奢求,但他同时又无比清醒,沈植不可能是爱他的——怎么会有人在不遗余力地展示着冷漠、反感、不耐之后,还能说出一句我爱你?
许言也以为自己一直在盼望这句我爱你,可当沈植真的说了,他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不想听。
“你有脸说爱我?”许言一字一句,“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牌子的酸奶,我知道你不爱吃芹菜,我知道你习惯坐在沙发左边……你呢,你了解我多少?”
“你不尊重我,你冷暴力我,你让我陷入自我怀疑,每做一件事就要逼自己反省。现在你说你爱我,你问问谁会要这样糟糕的爱,你他妈也配说爱我?”
门边漏进走廊的光,沈植就站在那道光里,可许言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沈植僵直着,像是挨了一巴掌,面色苍白,半晌才声音低哑地说:“对不起。”
“是我性格的问题,我……”他吃痛般地闭了闭眼,说,“我不会爱人。”
“不会爱人你不能学?你是废物?”许言讥讽道,“别找理由了,不爱就是不爱,我没见过这种让人心寒的爱。”
他其实已经要站不稳,如果手边能摸到什么东西,他必定就砸过去了,可许言仍强撑着,冷声说:“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真要命,身体里有什么在飞速瓦解,一厢沉浸的感情,竭力自愈的伤口,孤注一掷的恐惧,自欺欺人的安慰……许言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沈植不爱自己,接受种种意难平,可他无法面对这种事实——嘴里说着爱他的人,竟然那样残酷地将他的一腔爱意踩在脚底,整整四年。
这算是什么狗屁的爱,如果这就是沈植能给他的所有,如果许言早知道……他一定一定,不会在沈植说要试试的时候,回答‘好’。
“许言。”沈植还记得不久前许言眼里掉下的泪,混糅着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复杂得刺目——许言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沈植哑着嗓子说,“是我的错,对不起。”他不知道此刻除了道歉还能做什么,他只明白,迟来的告白是利刃,除了伤人,一无是处。
客厅里一片寂静,许言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变为不能遏制的呜咽,他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眼睛埋在掌心里,说:“沈植,你真挺狠的。”
“我拜托你,就当我以前在犯贱,今天是最后一次,你放过我,行吗?”
沈植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自心头升起,他朝许言走过去,许言却突然抬起头,眼里和脸上的泪水在昏暗中透着模糊的微光,他说:“我已经被你弄成这样了,别过来,别让我恨你。”
他那点命悬一线的自尊,到底还是在今天破了防,唯一能做的就是借黑暗隐藏自己的丑态,如果沈植非要拆穿,许言真的会恨死他。
“走吧,沈植。”许言哽咽着说。
沈植的喉咙里干涩像沙漠,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缓缓转身往门口走,从阴影走向光亮地带,然后关上门,留给许言完整的、可供躲避与独自发泄的安全空间。
他至此才真正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不是不会爱人,而是在不会爱人的同时冷情地伤人。许言那么爱他,满腔丰沛滚烫的爱意恨不得全都奉献,可他却往一颗炙热的心上连续不断地浇了四年多的冰水,眼看它僵硬、失色,最后满是伤痕地被许言收回去,小心翼翼地想要再次捂热,祈求它放弃妄想,以后只为自己跳动。
他今天的告白,击溃了许言那条硬撑的防线。他确实没资格说爱他,许言在这段感情里饱受寂寞、失望、孤独、打击,倾其所有却得不到回应,而自己是罪魁祸首——冷漠自我,偏执盲目,别扭拧巴,作茧自缚。他对许言亏欠无数,哪配说爱,只说爱又怎么够。
隔着一道门,沈植听见许言极度隐忍痛苦的哭声,没过几秒,门里传来一声重响,玻璃水杯砸到门上,又破碎落一地,仿佛将沈植那些绷着的神经也砸断。碎片在胸口炸裂,迸入五脏六腑,血液里翻滚着玻璃刺,痛得他垂下头弓起后背,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
作者有话说:
再晚走两秒,那个玻璃杯就砸你头上噢。
第28章
许言早上洗完脸之后对着镜子照,眼睛只是有点肿,状态还行——成年人总是必备自愈能力。简单收拾完,许言打开门,今天是本年最后一天上班,后天就是除夕了。
关门,许言略过面前站着的人,朝电梯走。沈植还穿着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手里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热馄饨,他开口叫许言的名字,然而嗓子太哑,‘许’字出口时几乎听不见声,喑哑如气音。
许言很快迈到电梯前,按键,静等电梯上来。沈植走到他身旁,把馄饨递过去,低声说:“我送你去公司,你在车上吃。”
没回应,许言无动于衷,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双手插兜,恹恹地靠在角落里,沈植站在他身边,垂着眼沉默。电梯降到车库,许言掏出钥匙解了车锁,沈植突然拉住他:“许言。”
许言这才抬头看他,沈植脸上的疲态很重,眼底红血丝密布,唇色轻微发白——许言可悲地发觉自己到现在竟然还会为这个人心疼。他甩开沈植的手,不开口说任何话,可沈植又拉住他,低头把装馄饨的包装袋挂到他腕上,说:“那你在自己车里吃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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