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植被 第36章

作者:麦香鸡呢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许言和许年走过去,在他俩对面坐下。许言回头看了眼,客厅沙发十分整洁,没有睡过人的痕迹。

  许年没心眼地问:“你们俩昨晚一起睡的啊?”

  “嗯。”陆森喝着豆浆,应了声。

  这是合理的。许言想,在场四个男的,只有许年一个纯直男,纪淮和陆森都对许年有过那方面的意思,算来算去,当然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和许年睡一间最合适。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许言吃着早饭,抬眼间看见纪淮脖子上那个还没褪的草莓,他心里‘啧啧’了两声,一转眼又看见陆森破皮的嘴角,不知怎么的,许言忽然啧不出来了。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昨晚跟人打架了是不是?”许言问。

  陆森懒懒地笑:“喝多了,忘了。”

  “不行,回酒吧调监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莫名其妙被人打了。”许年严肃地说。

  “不了吧。”陆森的语气轻飘飘,透着股半真半假的玩笑劲,“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太好收场。”

  吃过早饭几个人就散了,许言回家洗了个澡,开始收拾出差行李,下个拍摄在圣托里尼,晚上的航班。

  下午去了趟公司,检查、打包设备,结束后许言开车去餐厅,他约了自己新家的设计师一起吃晚饭。

  “抱歉,迟了点。”许言匆匆在位置上坐下,笑着说,“公司里有点事。”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设计师很年轻,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他朝许言伸出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许先生你好,我是宋谨。”

  两人之前只在微信上交流过,许言大致谈了一下自己的风格和颜色偏好,他不追求高端精致,喜欢简单,但越简单的设计起来反而越难。宋谨那边一直也很忙,真要开始着手装修的话需要等到秋天了。

  饭吃到一半,宋谨给许言看初步设计建模,许言第一眼就知道没问题,太舒服了,和自己想要的感觉几乎没差,那种心里构想的画面被具象呈现的感觉让人无敌愉悦。

  “特别好,等我回国以后,我们再讨论讨论软装。”许言心情舒畅,滑屏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擦到平板底部,切回了主屏幕,他看见壁纸是张照片,一个男生抱着只橘猫,只露了点下巴。那只橘猫肥得很,丧眉耷眼的,又怂又可爱。

  “你养猫啊?”许言把平板递回去,顺口问。

  “对,叫葡萄柚。”宋谨喝了口果汁,“最近它正在减肥。”

  许言笑了一声,表情认真地点点头:“是该减了。”

  沈植昨天去了蓝秋晨的私人诊所,今天去医院找他拿新配的药,正好是下班时间,两人顺道出来吃晚饭。

  “我看你现在这边的工作挺多的,打算买房吗,方便点。”

  “之前有想过。”沈植回答,“现在算了。”

  “明白。”其中原因,昨天做心理疏导的时候沈植该说的已经说了。蓝秋晨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格外注意一点,按时吃药,别喝酒,少熬夜。”

  彻底戒断这段感情对沈植来说无疑是痛苦的重压,蓝秋晨从没这么提心吊胆过,怕沈植难堪重负熬不过去,怕他彻底崩盘起不来。

  沈植说:“我今天请了一个月的假。”

  “真的?”蓝秋晨有点诧异,虽然一个月的假期绝不可能带来康复,但这个决定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沈植的态度。蓝秋晨盯着他,“这个月里你做不做得到定时来诊所?”

  “我尽量。”沈植的脸色苍白疲惫,完全不像是即将拥有一个月假期的人。

  结完账两人出了餐厅,蓝秋晨在跟女朋友打电话,约着去什么地方去接她。打着打着他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沈植竟然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蓝秋晨挂了电话,往回走。

  沈植没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蓝秋晨不妙地觉得那根本就是种死灰般的平静。他顺着沈植的目光往左看,餐厅门口,路旁那棵树下,站着两个男人,正面对面在笑着聊天。

  穿黑T的那位,蓝秋晨看着眼熟,很快他想起曾经在纪淮的生日上见过,是纪淮的发小,TIDE的摄影师。

  他刚想问点什么,下一秒却忽然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沈植在做心理咨询时一直用“他”来指代感情的另一方,并没有提及姓名,蓝秋晨只知道“他”是沈植的大学同学、前男友,出国三年,是个摄影师。

  意外的,现在有答案了,“他”是许言。

  “许言,他朋友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见过。”蓝秋晨的语速很快,“他知道我是心理医生。”

  沈植因为他这句话才回神,侧头看他,喉咙动了动,好像开口都困难。过了一会儿,沈植终于说:“你先走。”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你先走”,而是“你快走”。如果他是正常的,他会很坦然,无所谓蓝秋晨有没有和许言见过,无所谓许言知不知道蓝秋晨是心理医生。

  但偏偏他病了,于是连和心理医生出来吃顿饭都成了瓜田李下,他做贼心虚,没有自若无惧的底气,完全没有。

  “回车上以后给我打电话。”蓝秋晨低声说,“或者任何时候,觉得不对劲就联系我。”

  就沈植这种状态,蓝秋晨很忐忑,怕他又像前两次那样出状况。

  蓝秋晨说完就干脆地往另一边走,与此同时,感受到视线的许言转过头来,正好只看见沈植一人站在台阶下。

  日落了,沈植身后是灯光明亮的餐厅,许言看了他片刻,扭回头,对宋谨说:“那就这样,辛苦你了,等我回来我们去房子里看看。”

  “好的。”

  “你等会儿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不麻烦了,有人来接我,应该快到了,我去商场那边跟他会合。”宋谨看了眼手表,“下次见,开车小心。”

  “好,拜拜。”

  目送宋谨往前去过斑马线,许言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朝沈植走过去,随意地问:“来这吃饭?”

  沈植一直很出神,哪怕许言走到面前了都还怔着。他感觉许言的声音很远,反应了几秒,答非所问:“我不知道会碰到你。”

  他怕许言觉得他是在制造偶遇,他刚刚应该一走了之的,在许言看见他之前,但实在迈不开腿,说不上是没力气还是心有不舍。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言说。他看见餐厅里有一群人正往门边走,怕拦住他们的路,他伸手拉了下沈植的手腕,“走。”

  温热的手心只在腕上很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间,沈植慢半拍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接着他听见许言问:“赶时间吗。”

  “不。”沈植感觉自己的声音轻得要飘起来,他怀疑许言没听到。

  但许言听到了,他说:“那你跟我去车里拿个东西。”

  要拿什么?沈植想不出来。他和许言并肩走在一起,整个人没有实感,脚下是虚浮的,只有在偶尔碰到许言的肩膀时才脱离那种恍惚,暂时性地回到现实。

  没走两分钟,到了车边,许言解了锁,打开副驾门,弯腰钻进去,到储物箱里拿东西。沈植站在一边,像考生遇见了一道能力范围外的题,不会做,思考无果,只能等别人给他答案。

  许言很快直起身,把一个小小的快递盒递给沈植。

  里面是那摞储存卡和U盘,沈植前几天寄给他的。

  这是分开后许言唯一问他要过的东西,沈植在决定把它们寄回时用了很大决心。它们就像一个句点,许言早就画了无数个,沈植一直负隅顽抗,最后终于狼狈认输,亲手把自己应该交代的句号画下。

  但许言告诉他已经用不上了,说会考虑考虑把它们给他。沈植没抱希望,可是当许言真的递过来的时候,沈植才发觉自己没办法收下。

  是他问许言要的,许言给了,为什么他却不想要了?原来是他费尽力气画下句点,以为就到这里,但许言更狠心,当着他的面又重复了一次。

  微弱跳动的心被扔进沸腾的油锅,炸得滚烫冒泡,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还是会感觉到痛。怎么办,别折磨我了,沈植几乎想要掉头离开,起码这时候还有能力跟许言说一声再见。

  “你不是说要吗。”许言见他半天不接,问。

  沈植堪堪回过几分神,不等他开口,许言又说:“我等会儿去机场,七八天以后回来。”

  他本来打算出差回来之后再说的,但既然今天这么巧碰见沈植了,也算是种诡异的缘分,不如顺其自然把话讲了,反正是迟早的事。干脆点,对大家都好。

  沈植总算抬起手,接下那个快递盒,手颤得很明显,他不知道许言看见没有。沈植尽力平稳地呼吸了一个来回,说:“路上小心。”

  “好的。”许言回答。无暇顾及这种对话是否稍显生硬,他忽然间手心出汗,久违地心跳加速起来。

  就像他七年多前跟沈植告白,即便现在立场不同、情景不同、心境不同,但他看着沈植,那份紧张的悸动再次冒头——因为他们即将面临一段全新的关系,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

  试一次吧。

  “沈植。”许言有些严肃地叫他。

  沈植想往后退,害怕许言说出更多的,让他无法承受的话。

  夕阳的余晖被建筑物切割成一道笔直的线,刚好罩住上半身。他们面对面站着,晚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吹散过往,喧嚣远去,这里很安静。

  “嗯?”沈植半晌才艰涩地回答出一个轻音。

  许言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说:

  沈植(死机):……?……???……???!!!!……???!!!!!!!!?????!!!!!!???????!!!!!!???????!!!!!!!

  沈植(已冷静):是幻觉。

  【甜分正在制造中】

第57章

  因为料想不到许言会说这句话,以至于沈植完全没反应过来。像踩在顶楼边缘,差一步就要纵身往下跳,他已经准备跳了,衣角却被很轻地捏了一下,其实那力道不足以拉住他,但偏偏勾起了他最后一点求生欲。

  他回头,想看清拉住自己的是什么,可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

  “你……”沈植知道自己在说话,也知道说了什么,但他似乎听不太清自己的声音。目光难以聚焦,他涩哑地问,“你说什么?”

  “不要装聋。”许言说。

  眼前的雾忽地散了,沈植站在楼顶的风里,回头看去,拉住他的是许言——九年前的许言,七年前的许言,三年前的许言,此刻的许言。好多个许言重叠在一起,青涩的眉眼变得稳重,探询的眼神变得笃定,泪水变成倒映在眼底的那抹带着日落云霞的光,时差被调停摆正,那句话也被清清楚楚地回忆起。

  许言说的是:我们可以试试。

  沈植曾经怀着混乱交加隐晦不明的情绪对许言说过同样的话,他的试探、犹豫、误解,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给予许言无数痛苦和折磨,让许言心灰意冷。

  这句话是他们错误的开始,但许言现在让它成为了新的起点。

  心脏到这一刻才重新跳动起来,飞快加速,要冲破胸口。沈植像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终于得救,被拽上岸,站在阳光下,重获暌违多年的痛快呼吸。但因为氧气摄入过于猛烈,脑袋眩晕,他差点没能站稳——是需要给蓝秋晨打电话的反应。

  “许言……”沈植想伸手抱他,又怕这是梦,碰到就会碎——他陷入两难的境地,手抬起又放下。

  许言冷静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说试试,就是认真地跟你试,会摆正心态好好对待。如果可以,就重新开始,如果不行就算了,接受吗。”

  要是现在的他们仍然无法建立好一段感情,那说明的确不合适,输也输得心甘情愿了。

  沈植努力地把许言的这段话听进去,逐字逐句,在脑海里进行严谨分析,终于确定许言是真的要跟他试试,如果,如果可以——他们会重新在一起。

  一颗心从万里高空被抛下,眼看就要跌到底,砸粉碎,沈植已经不打算自救,可怎么就被完好无损地托住了,再被轻轻放上云端,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一脸考试做题的表情。”许言看着他,“我的话那么难懂吗。”

  “这是梦怎么办。”沈植问了一个在许言听起来或许很愚蠢但对他来说却至关重要的问题。

  不过许言好像并没有觉得这愚蠢,他伸手在沈植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问:“痛吗。”

  他比谁都能体会沈植现在的心情,因为那年,在听到那句“我们可以试试”之后,他也以为自己在做梦。

  沈植点点头,痛,所以是真的——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真的。

  他忽然很委屈,觉得难过,他做了许多个类似的梦,一次又一次惊醒、失望。好多回他问许言这是不是梦,许言都说当然不是,沈植被骗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