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授衣廿七
陈原语白皙的脸瞬间挂上了恼怒和愤恨,很快又换成了恰到好处的泫然欲泣和委屈。
不待他有什么反应,曾妤已经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经过这边的陆舟行一起走开了。
陆舟行全程没看狼狈的陈原语一眼,还抬手从西装外套的左上口袋里拿出口袋方巾,递给曾妤擦并没有沾上酒水的手。
周围气氛凝滞了片刻,服务员可能是训练有素或者见怪不怪,微微弯腰友好地对陈原语说:“先生,请问需要我带您去洗手间或者楼上房间处理一下吗?”
“去楼上,谢谢。”陈原语维持着他作为上流人士的姿态礼节与和善表情,轻声回答服务员。似乎还紧攥着的拳头和最开始没能掩饰的愤恨都不存在。
Land今晚的宴会选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也在这里给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订了套房,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酒店是梁氏旗下的产业。
这个小细节再加上陆舟行进来后直奔梁珩的行为,明眼人都会觉得陆舟行和梁珩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或者说是他们背后的梁氏和Land甚至L财团有联系。
所以今晚本想尽早脱身的梁珩现在不仅需要应付本就和梁氏关系不错的那批人,还被一茬又一茬人缠住了。
梁父住院后以子虚乌有的产品质量问题提出不再续约的合作对象,趁梁珩还没腾出手来时使下作手段抢业务的竞争对手,梁氏现金流出了问题时仍然拒绝付项目尾款的客户……
认识的不认识的,交好的交恶的,都来旁敲侧击地打听陆舟行的消息或者假模假式地关心梁父的病情。
梁珩接手梁氏以来,虽然一直忙得焦头烂额,但他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厌恶复杂虚伪的商场。即使他也知道陆舟行刚才那一番动作可以让目前失去经验丰富的掌舵人的梁氏好过很多。
相比在推杯换盏间揣摩各异的人心,他更喜欢拿着冰冷的手术刀,它不会虚与委蛇,也不会伪装骗人。
陆舟行其实也不常参加这些场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些事他都不管不看不参与,要么是他妈妈替他去,要么是下面的副总。
但今天目的特殊一些,他来都来了,也不能目的达成就走,不得不自己上场应付一下。
所以把曾妤带到另一个更舒适的可以看见梁珩的位置坐下后,陆舟行又被人谈笑着带走了。
看出梁珩掩饰在良好教养下的不悦和疲惫,曾妤想过去借故和他一起离开。他今天还有很多话想和梁珩说。
但半路上,却看见他百般不愿搭理的人迎面朝他走来。
曾妤不准备打招呼,只装作没看见想径直走开,但那人已经踩着高跟鞋和身边的人一起过来了。
眼前的女人面容姣好,气质素雅,妆容精致,但脸上却是一副轻蔑厌恶的表情:“曾妤,你又想做什么?”
曾妤退了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冷着声说:“和你无关。”
“我是梁珩的母亲,我不许你们继续来往。”在外人面前,李茗不会像在梁珩面前提起曾妤时那么歇斯底里,但语气里的嫌恶和排斥并不会少,“你别像狗皮膏药一样。”
曾妤顿觉好笑,今天旧相识们一个个都耐不住要往他面前蹦,上来就说他和梁珩之间的事,好像他们谁说的都能作数一样。
梁珩和曾妤,从来不是因为他们同不同意,看不看好,或者做没做什么而在一起或者分开的。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了。
“请便。”你不同意你的,我来往我的,也不影响什么。
说完,曾妤忍住心里的怒意和冲动就想错身离开,但突然被跟在李茗身边的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臂。曾妤猛地挥手甩开。
“从小城镇出来,惯会趋炎附势以色侍人的瘸子,身份上不得台面又没有教养,不可能进梁家的门。”
李茗煞有介事地说:“梁珩他必须听我的。”
曾妤皱了皱眉,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冰冷,一字一句用近处几个侧目悄悄看热闹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
“身份是很重要。就像您一直不愿意离婚,不也是因为知道结婚前的李小姐或者结婚后的梁太太,都要比离婚后陈先生的情妇叫起来好听。”
曾妤对着眼前这个梁珩名义上的母亲,实在装不下去好脸色了。
他深爱梁珩,但他并不想尊重这个不仅不爱梁珩,还不惮用恶毒手段对待自己儿子的母亲。
当年她让人对梁珩做出的事,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下了那个决定,曾妤都不会只处理实际动手的那个人。
曾妤永远都忘不了,那次如果他和李醒他们赶过去得再晚一点,梁珩这辈子就毁了。但她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本想在人前给她保留一份体面,但她似乎并不需要。母亲做到这个地步,只在乎梁珩一个,偏执又狭隘的曾妤不想再顾忌她的脸面了。
李茗的神色几变,还欲再说什么,但梁珩已经走过来,拉着曾妤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往宴会厅出口去了。
对话附近的人都看见梁珩过来牵走了陆舟行带来的Omega,而看见他母亲就像没看见一样,更别说替她找回脸面了。
虽然梁夫人和那陈家荣已经不清不楚很多年,都快要摆上明面了。但能在商场驰骋交锋的都是千年的狐狸,看破不说破的道理还是懂的。这个Omega直接挑破,还是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自觉又嗅到了秘密的味道。看起来那个Omega不是陆舟行的,和梁珩关系倒像是更亲密一些。而且听李茗说的,他们以前就认识!
那这个Omega还真厉害,今天这里聚集了最多目光的两个人都和他有牵扯。
看着曾妤被梁珩带走,陆舟行晃着酒杯笑了笑,轻声说:“还以为你能撑到结束。”
果然不是个会允许自己的Omega哪怕是言语和目光,被旁的人拿去和别的Alpha扯到一起的人。这还没复合呢,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小手宣示主权了。
“小鱼追老公还是得我来加把火。今天害我多喝了这么多酒,应付这么多人,你得怎么补偿我?”陆舟行像是已经喝醉了,低头隔着衣服抚摸里面的戒指,自言自语道。
“我送你回家。”出了宴会厅,梁珩立马松开了手,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准备往停车场去。
“我搬家了,我们顺路,往你家开就行。”曾妤跟在已经下意识放慢脚步的梁珩身后走。
“搬去哪儿了?”
“唐黎说我家附近总有鬼鬼祟祟的人盯梢踩点,我就搬去你那个小区了。”
梁珩的脚步猛地顿住。
“和你同一栋,20楼。”曾妤补充道。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曾妤绕到梁珩左手边和他并肩,侧过头看着他认真说:“近水楼台,我得把你这颗太阳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驻足观阅
比心~
第17章 期待重圆的第017天
梁珩重新迈步,声音里混着些疲意:“住哪儿随你,我没空陪你玩儿。”
“曾妤,我不信你了。”
这话带着倒刺在曾妤的心里来回走了一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荆棘把脆弱的心脏穿透再蘸着血肉扯出来,带出的都是他和梁珩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嗯,我知道。”曾妤声音闷闷的,“我会努力的。”
你的信任和你人一样,那么珍贵又令人心喜,值得这世间最好的。我偏偏是这世上对于你来说最最差的那一个,但我会把我的全部全部都摊开来,好的坏的,任那缕暖阳审视查看,也由着你挑。
“像精心骗我的时候那么努力吗?”梁珩随意地说道,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间,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曾妤,又要把人的生活搅乱一次再抽身离开吗?”
“我不是二十一二岁那时候的梁珩了,没道理再着一次道。”
曾妤点了点头,“我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不会再那么坏,那么假。”
“嗯,拭目以待。”梁珩先上了车,等曾妤在副驾驶做好系好安全带后,他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往家去。
电梯停在20楼时,曾妤主动走出去,又拦着电梯门,眼睛亮亮的,看着梁珩:“晚安。”
梁珩只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没有回应他。曾妤也不觉得失落,收回手看着电梯门关上,等电梯在26楼停下后才转身往新的住处走去。
糖果店楼上之前对于曾妤来说是家。
因为他回来时原本只打算找个地方开家小时候就很憧憬的店,再找个能安放他回忆的地方过完一生。定在那儿的时候,他是把那里当成自己余生都要待的地方去仔细布置的。
但见过梁珩之后,曾妤知道自己其实做不到。做不到只是看着,听着,却不能把那个人充满爱意的怀抱和眼神据为己有。
知道最想要的那颗糖果就在不远处,曾妤和小时候一样,忍不住想踮脚,想伸手,想占有。
如果不曾尝过,他可能连妄想都不会有。可他拥有过,所以对于现在的曾妤来说,只是妄想,还不够。
所以20楼的这套房对于曾妤来说只是一个住处。
如果他失败了,那他会回到自己糖果店那个小角落。如果他成功了,梁珩在的地方才是他唯一想住进去的那个家。
曾妤掐着时间,估计梁珩应该已经洗漱完了,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第一通电话,直到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曾妤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继续拨了第二个、第三个电话过去。
不知是不是默契,曾妤知道这一次梁珩会接,他就真的接了。
梁珩的呼吸声通过耳机传进曾妤的耳朵里,又近又真实,就像他正贴在自己耳边一样。
曾妤有些入迷地听了几分钟,才开口:“睡了吗?”
梁珩没有回答,也没有挂断电话。
“想和你说说话,你听着我说也行。”曾妤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再把自己裹进被窝里,“今天得先做自我介绍。”
“陆舟行是我哥的爱人。我哥叫林初,几个月前已经去世了。”曾妤平静地说。
梁珩上楼后就一直坐在飘窗上,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听见这句话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
“我们是双胞胎,他说我们家在M国,我们的妈妈是个既美丽又有才华的画家。但我很小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开了。妈妈带我们回国的时候,我被人偷走卖掉了。”
曾妤停顿了很久,虽然已经组织过语言,但好像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真的说出口。梁珩也一直安静地等待着。
“当年在湖边,你遇见的那个坐着轮椅,有桂花味信息素的人,其实是我哥。陆舟行调查到我的下落,所以我哥才会去那个小镇上找我。但当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我只是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那个时候,我躲在后面的灌木丛里,偷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也……也知道了你和他说的秘密。”
“也是那天晚上,他认出了我。后来你离开不久,他也带着我回了M国。一直到大二我回国,刻意接近你。”
曾妤又沉默了下来,犹豫时,他又看到自己带来这边的那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不要欺骗]
[不要设计]
[要干干净净地爱他]
曾妤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躺在床上闭着眼,问:“梁珩,你还记得吗?在小镇一角的那家小卖部里,你请我吃过一颗姜糖,一瓶AD钙和一个蛋黄派。”
这三样对于梁珩的家世来说很不起眼上不了台面的零食,是曾妤和梁珩交集的起始,也是曾妤贪念的来源。它们对于那时的曾妤来说,分明是温暖和善意的代名词。
后来离开他的那几年,这三样东西对于曾妤来说就像是让他上瘾的毒药。
他日日吃糖,病号服的口袋里揣的都是他让陆舟行帮他找人从国内买过去的老式姜糖。最不正常的时候暴饮暴食的都是AD钙和蛋黄派。
曾妤听见耳机里梁珩的呼吸声变得重了些,他轻轻笑了笑,像是想起了十几岁时尝到甜蜜滋味的满足感:“不记得也没关系,相遇的场景不太美好。但还是要谢谢你,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自我介绍差不多完啦,今天先到这里。早点睡吧,晚安。”说完,曾妤挂了电话,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脸。
明明回忆的是美好画面,他的眼泪却怎么也关不住。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他没说,那些才是塑造了这样烂的一个曾妤的原因。
但曾妤说不下去了。在小镇长大的十几年,除了梁珩和林初,他只能回忆起疼痛。还有鲜血,“妈妈”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