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第24章

　　姚奈何看了言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不敢接电话了，言城瞪着他说:“接，开免提。”

　　“喂？江队……”

　　江仞沉稳的声音传来：“刚言城给我打过电话，你给他回一个。就说我在开会没接到，让他别担心。”

　　越过了警戒线拨开人群，离了很远言城就看见江仞侧坐在另一辆警车里，腿垂在外面，面色沉静地靠着座椅背闭着眼睛。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翻出鲜嫩的皮肉，不停地往下滴着血。额头也在渗着血，脸上脖子上都有被碎玻璃划伤的痕迹。

　　一个警员正颤巍巍的端着酒精消毒液，拿着棉棒给他消毒。医务人员不够用，小警员业务也不熟练，下手没轻没重。

　　见江仞皱了眉头，小警员哆嗦着说:“江队那个……我我我，我是不是手太重了，我轻点……”这么狰狞的伤口吓得小警员满头大汗的，生怕一哆嗦让伤更严重了，伤这么重还能坚持住不急着去医院的，除了他江队也没别人了。

　　江仞眼皮也不抬，捂着话筒凛声道:“别废话。”就算伤成这样，也是江仞自己踹开变形的车门，从破烂的警车里爬出来的。

　　这人脾气太倔，从不喜欢依靠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言城感觉一阵酸意从鼻头袭来，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这他妈太欺负人了！医生都干嘛去了？

　　言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赶忙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姚奈何在旁边跟着大气也不敢喘，都忘了回话。就这场面，不用解释也知道那辆撞烂的警车之前到底是谁在开。

　　江仞迟迟听不到回音，在电话那头加重了点语气：“听到没有……说话。”姚奈何看看手机，又看看旁边脸色黑了的言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机械性的回了句“哦，好。”

　　话音刚落，言城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夺下了警员手里的酒精和棉棒，打算自己上手。

　　小警员愣了一下，姚奈何在后边摆手让他赶紧走。江仞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的，竟也没觉察出周围的情况。

　　言城蹲下身子半跪在江仞脚边，举着小棉棒，一点一点轻轻的擦。这伤再深一点就见骨了，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江仞只觉得在腿上动作的人突然变慢了，甚至还感觉得有人在往他的伤口处吹起，他猛的睁开眼后愣了。

　　言城皱眉问道：“很疼吗？”

　　还是让他知道了呀，江仞自暴自弃的想。疼啊，怎么会不疼。伤口已经疼的麻木，但是心口却因为你皱起的眉头而生疼。

　　他低眉看着言城的目光很是复杂，可转而就把视线移到姚奈何脸上去，厉声喝道：“封闭工作怎么做的？车祸现场随便什么人就能进吗？”

　　把姚奈何吓一跳，言城在这一瞬间有些僵硬。姚奈何甚至有言城在这一瞬间就要哭出来的错觉，老大这咋突然就暴躁了？

　　言城把那句“随便什么人”按在脑子里狠狠碾碎，接着咽了下口水，语气也有一些冷硬：“为什么不去医院还没有医生管？”这样的他与平时大大咧咧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姚奈何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怯生生的摸了摸脑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不是那边儿，医生和救护车忙不过来嘛，就……”

　　这是个什么道理？撞人的身边医生护士围着团团转，救人的反而没人顾得上管。

　　言城心里既心疼又生气，一股无名的火烧上心头。他这个人最护短，见不得身边的人有事。“医生护士忙不过来，为什么不直接送医院？”

　　“□□啊！你没事儿吧？伤哪儿了？”身为交警队长，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交通事故，周驰打点好一切，才有空过来看看这个受伤的老同学。

　　言城心里本来心里就因为江仞不咸不淡的态度窝着火，现在真是一点就炸，周驰无辜的踩了□□。

　　言城嚯的起身，扬声道：“你们交警都是干什么吃的？路上的事情自己都管不清楚，还要他给你们拼上命吗！管好那些飙车党，难道不是你们的职责？出了事，还要别人给你们擦屁股！”

　　言城声色俱厉，完全没有平日里和和气气，吊儿郎当的模样。周身的气压一低下来，到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姚奈何第一次见言城发火，吓都吓傻了。

　　就这一顿说教，把刚来的周驰给说蒙了。眼前这人他也不认识啊，怎么脾气这么大？

　　周驰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言城转过头去对着江仞不容置疑的说道：“我送你去医院，坐我的车。”

　　姚奈何虽然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到底突然闹的什么矛盾，赶忙上前缓解气氛：“老大你就跟言哥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里面的警车开不出去，言城只能叫小六把他的车开到外面，跟姚奈何一起把江仞架出去。

　　一路上江仞都沉默不语，腿还在不停地流血，滴滴答答染红了灰色的地毯。他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失血过多让江仞脸色有些发白。但似乎还是憋着一口气，不肯泄掉。

　　言城难得正儿八经的看着路开车，把车子开得飞快。如果不是副驾上坐的是个警察，不能知法犯法，他早就一脚干到一百二了。

　　车厢里似乎太过沉默，像是灌了一车死水，闷的人喘不过气。

　　半晌，江仞沙哑着声音开口：“抱歉，把你的车弄脏了。”他没话找话说的效果真的很差，言城理都没理他，只把油门又重重的踩下去，恨不得飞去医院。

　　言城心里还憋着气，不知道是气江仞不顾安危的拦车，气那帮飙车的傻逼害人害己，还是气江仞今天这些如此生分的话。

　　他都还来不及去想那个意外的亲吻所带来的悸动究竟是为什么，就被今天的江仞气个半死，什么旖旎的心情都没了。

　　江仞没让言城跟进医务室，在他包扎伤口的这段时间里，言城跑到楼梯间的窗户口吹风。忍不住拿出了之前解偃随手塞在他衣服兜里的，葡萄味的水果烟点上。

　　他猛吸了一口，淡淡的葡萄味混着尼古丁被他吸进肺里，再吐出来。

　　有多久没有碰过这玩意了，如今又拾起来了，也提不起几两兴趣。抽烟根本不能消愁，言城亲自证明。

　　包扎好伤口后江仞也是自己走出来的，尽管医生说了让他的腿尽量不要用力。言城在外面等待的这段时间心情平复了下来，他今天确实太过反常。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不怪周驰。”江仞突然出声。

　　“什么？”

　　“那个交警。我们刚好巡逻到这里，我不能袖手旁观。”都到现在了，还在想着怎么给别人开托吗？闭口不提今天的经过，对自己的伤也只字不提，自己的命是有多不重要。

　　言城真的很想问一句：你跟自己有仇吗？

　　似乎过了很久，言城才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什么，睫毛忽闪忽闪的：“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不要命。”

　　我害怕。

　　言城突然有了种，手里的东西就要抓不住了的感觉，恐惧的心理无比真实。

　　“嗯。”

第28章 闹别扭

　　出了医院，言城又当起司机，一路把江仞送回了家。他去拉手刹的时候，手正好和江仞去置物盒拿病例的手撞在了一起。

　　言城先了江仞一步，所以好像江仞不容拒绝的抓住了他的手一样。两人同时顿住了，言城猛的偏头去看他，瞧到江仞脸上有一丝的犹豫。

　　他能感受到手面的温度，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的茧子。江仞的手比他的大了不少，恰好包裹住他的手面。

　　言城的小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他故意没抽回手，想静等着看看江仞的反应。

　　江仞也只是停顿片刻，就把手移开，去拿放在旁边的病例，低下头掩饰了复杂的神色。

　　手移开的那一刻，言城觉得手背一凉，只觉得心也跟着漏了半拍。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控制不住的失落情绪。

　　他盯着自己的手失神，小声念叨:“你不拿下来我也不告你非礼啊。”

　　言城跳下车想去副驾驶给江仞开车门，谁知道人家自己开门下车，完全用不着别人。言城屁颠屁颠跟在他屁股后面，开始了无情的抱怨。

　　“医院里有免费的拐你干嘛不要？医生说让你少活动，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你这马上就见骨了，能不能重视一点！”

　　“不需要。”语气有一些执拗，就好像在闹脾气一样。过了一会，似乎连江仞自己都意识到他刚刚那话的语气太过疏离，才补了句:“没事。”

　　江仞不用人扶，走路也没什么不正常，言城看了他一眼，只能跟着后边随时观察他的情况。不过这倒也是，他这么好面子，怎么会拄副拐杖走路。

　　怕是腿断了都不会让别人扶一下，还得用另一条腿蹦跶着走。

　　终于把人送进了屋，看着人做到沙发上言城这才放心。一会儿倒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东奔西颠的闲不下来，简直像个老妈子。江仞喊住他，让他不要再瞎忙了，自己都可以。

　　“你腿都瘸了还逞什么强？蜘蛛侠受了伤还得调理几天呢。你的伤好不了，就没法回去工作，就没办法保护你这一方水土的百姓啊，大英雄！”

　　言城苦口婆心的劝，江仞却不为所动。

　　“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吧。”江仞坐了那儿动都没动一下，也不看他，摆明了是在送客嘛。言城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人家都发话赶你了，那还杵在这干嘛？

　　走就走呗，摆什么谱。

　　他乘了电梯下去，一溜烟钻进车里。坐了座位上还是想不明白，他干嘛赶我走？

　　透过车窗玻璃往楼上看，牟足了劲儿瞅也瞅不见二十几楼上的情况，索性赌气发动车子掉头走了。明明刚担心你担心得不行，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有多真心好不好，还这一么脸冷冰冰。

　　还心动？心动你个大头鬼！气都气死了，言城瞬间找回了初遇的时候那种恨不得掐死对方感觉。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

　　脚踩着油门，只留下一阵汽车尾气。帅吧，帅也不是你的。

　　江仞从21楼的落地窗往下看，只能看到楼下一个红点短暂的停留片刻，就一溜烟没影了。他看见言城走的时候是噘着嘴走的，这小孩儿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他这次受的伤远比言城看到的多得多，那些里面的外面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那些狰狞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然而这都只是冰山一角。身上陈年的旧伤疤一条比一条狰狞，从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下让这小孩看见了又指不定心里什么滋味儿。

　　江仞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如言城般让他认真对待的人，也从未遇到过一个这么强势插进自己生活里来的人。彼此之间你进我退，势均力敌。从前的对手都成了江仞的手下败将，但遇见这小孩儿算是遇上对手了。

　　就今天言城那副护犊子样子，江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遇上。

　　许久前挨得那一拳早就没了感觉，只是言城别他妈碰我兄弟。那时候就觉得言城护起人来活像老母鸡护犊子，小模样还挺帅。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让言小少爷为了他发这么大脾气。

　　江仞眉眼垂着，凌厉的眉舒缓了下来。眼睫动了动，本是一潭冰水的眼眸化了大半，里面藏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晚上言城还在气头上，叫解偃出来喝酒聊骚。没有左拥右抱，就是纯聊天。

　　江仞这人言城是越来越看不懂，对他产生的兴趣也成倍增加。现在又有了这么点差点被扼杀在摇篮里的不知名的情绪，先前中断了的调查这下又被他想起来，准备拜托大哥去干这件事。

　　但是这事交给戚决明去做还是有风险的，他不像别人，他是言城的长辈。做点啥事总要个理由，查个人也要问清楚缘由。是惹了事得罪人了，还是这人得罪他了，都得说清楚。

　　万一这在查出点啥不得了的，又免不了一顿教育。

　　最后言城出了个下下策，捂着手机悄悄跟戚决明说：“我帮小解子查的，就他那人，大哥你懂的……”戚决明在那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陷入了沉思，半晌调笑着问他：“小解子他最近口味变了啊，这人怎么看也不是个下面的吧！”

　　“是啊，”言城尴尬的笑了笑，偷偷看了看旁边按着一盘小龙虾吃的正香的解偃，小声附和道：“这不是当1当腻了，想换换口味了嘛！”

　　老天爷，他到底在说什么啊！算了，兄弟就是用来坑的，小解子应该不会介意的。

　　等言城从卫生间回来，解偃差点一跃而起捶爆他的狗头。“你他妈给大哥说什么了！他怎么就发语音嘲笑我不行了，死言城你故意的吧！”

　　言城一边躲一边把经过给他一说，安慰他只是让大哥帮忙查资料找的借口而已，别当真嘛！完事了还求他帮忙圆谎，解偃是一万个不愿意。

　　笑话，他一个人川渝猛1，什么时候沦落到做0了？太欺负人了，这传出去他还怎么混，他解小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朋友就为兄弟两肋插刀，我请你吃大龙虾还不行吗！”言城被他追的绕着桌子跑，“两只，啊不，三只，五只，你想吃多少都行！”

　　最后解偃怨念深重的啃完了五只超大个澳洲龙虾，宁愿把自己撑死也要狠狠宰言城一笔，米其林三星的手艺这才勉强堵住这位少爷的嘴。

　　“这件事最好别传出去，否则有你后悔的！”解偃刀架在言城脖子上，凉飕飕的说道。

　　说是不管那个挨千刀的姓江的了，谁让他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赶出来，太没有良心。但是生气归生气，总挡不住心思往他那里飘。

　　姚奈何没少接到言城的查岗电话，只是告诉他局里批了江仞几天假，在家休息呢。

　　言城总是嘴上骂着江仞不识好人心，转头到了饭点就给江仞家点外卖，变着法的点。每次备注单子都老长，总要备注上各种伤员的禁忌。管他吃不吃，反正饭是给你送了，爱吃不吃。

　　不过言城这几天也没闲着，精力都放在调查那帮飙车的傻逼上了。敢大白天在市内飙车的不多，言城总觉得肯定是老熟人干的。

　　倘若真是那个缺心眼的钱串子，言城才咽不下这口恶气。

　　直接找钱钏怕是会被认为没事找事，而且目前也只是怀疑，证据不足。言城就在微信里约了几个和钱钏玩得好的，一顿饭的功夫，请来的那帮人就全招了。

　　看来这姓钱的遇人不淑啊，都交了些什么朋友，今天和你称兄道弟，转头一顿饭就能把你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