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堂桂花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何海澄要是不吃那也太不给面子了,拿起一粒雪白的莲子放进嘴里,“果然很清甜,谢谢你啊。”
苏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低下头,眼中却掠过一抹阴郁。指甲狠狠的掐进了一只红菱角,那粗糙的菱角皮顿时划破甲沟,染出一抹淡淡的殷红。
他全没留意自己的手,只忿忿把这只菱角扔掉,又抓起一只来剥,可周姨那比桌子还矮的小孙子却看到了,稚嫩的当即嚷了出来,“哥哥的手流血了!”
“怎么了?”何海澄关切的问。
可男孩的耳垂却顿时红了,深深的埋着头,“没……没事。”
他逃离似的走向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得最大,冲洗着手上的小伤口,可心情却莫名烦躁起来,呆呆的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怎么也无法平静。
一时,洗手间里有人出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苏明隐藏起情绪转身出去,又不想回到那间屋子里,便在院子里的走廊下吹着风。
度假山庄的园林绿化做得很好,也兼顾了实用。走廊上吊着的南瓜长得正好,一个个圆头圆脑的很是肥厚可爱。
伸手摸了摸,那淡淡的果香让人的心情刚刚觉得放松了些。屋子里爆发出来的笑声却把他的目光又吸引了回去。
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何海澄笑得很开心。
而苏明不过刚离开一会,那个程莜燕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何海澄,笑得更加甜蜜了。
哧,轻轻一声响,指甲再度掐进无辜的南瓜里,指甲里又渗出了新的血。男孩眼中的阴影更重,紧紧抿着的唇线里勾勒出愤怒的弧度。就这么站在当地,直直的看着何海澄。
数度想要上前,却又象被什么钉住似的,死死的站在原地。只是藏在长长碎发后的那双眼睛,渐渐浮起了一层氤氲之气。
☆、偷心 7
“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都不想回去呢。”回程的大巴上,程莜燕不过是起了个头,立即得到车尾一圈年轻人的积极响应。
坐在苏明身边的男生齐楠立即从假寐状态中满血复活,扯掉耳机,兴致勃勃的转过头来,“澄哥,安排一个午夜场吧。我们去唱歌好不好?AA制也可以。”
“我知道一个地方,又好又不贵,我朋友有那里的会员卡,还可以打折的。要是决定去的话,我叫他先订位置。”说话的袁蔓就是那个和男朋友分了手的女生,听说有活动,她也很积极。
何海澄苦笑看着他们,“你们怎么都不累的?”
“哎呀,明天礼拜天,又不用上班,就是多玩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吧?”
看样子是众志成诚,那何海澄也不好反对了。只是看着坐在角落里的男孩,问了一句,“苏明,你去吗?”
“不去。”男孩头也没回的吐出两个字。
坐在他身边的齐楠耸了耸肩,觉得这男孩的个性可真古怪。上车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跟他聊聊天的,可他半句也不答,还说他占了何海澄的位置。
其实坐哪里齐楠是无所谓的啦,只是上车前程莜燕曾偷偷跟他打了个招呼,她想坐在何海澄的身边,自然要有人去堵何海澄的位置。这小姑娘对何海澄有意思是摆明的事,齐楠也就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了。
可偏偏苏明就是这么不开窍,还一板一眼的点出来,齐楠当时真是有点小尴尬。认真说起来的话,集体坐大巴,又不是小孩子排排坐,有什么非要严格限制的?
苏明这样的做法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或者应该说,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吧。
总之,齐楠对这个男孩的印象不太好,听说他不去,反而有种少了碍眼之物的轻松。
只有何海澄从苏明那两个字里感受到了一丝不悦的情绪,可隔了这么些人,他又不好去劝。
不过客观来说,何海澄也觉得苏明的性格不太合群。何海澄既无力改变他,也无力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只能当做没看到了。
大巴进了市区,不再进行午夜场的员工纷纷选择离自家较近的站台下车离开。何海澄自然被抓着同去唱歌,只是在苏明离开时,下车跟他道了个别。
男孩似乎有些负气,什么话也没说就调头走了,何海澄心中微微摇头。这样的个性,真是不讨好的说。
要说他家爹地何家悦,听说年轻时也是很有个性的一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爱跟人交往。不过何海澄所认识的爹地,却已经渐渐成熟稳重了起来,而且极疼自己,所以对何家悦,他完全没有发言权。
在何海澄过去的二十八年里,见识过最有个性的是代表人物其实是他大伯祈安之。
几十年如一日,牛气冲天。何海澄毫不怀疑,如果穿越到古代,这位大伯十有八九不是帝王,就是在准备做帝王的过程之中。最起码,也得是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但大伯有他牛气的本钱,从小的天才儿童可不是浪得虚名,自从执掌祈氏以来,更是带领企业一步一个台阶,走得踏实而坚定。而且他那位置,就是要有些居上位者的霸气才压得住人。
大伯是我傲故我在了,但对于苏明来说,这样的个性真的好吗?
何海澄觉得很难界定。
如今是个讲求自我,讲求个性的时代,苏明要过这样的日子,谁也无权干涉。要说他也不求着谁,也没有必要一定跟何海澄的同事搞好关系。他有他的手艺,能成为车行被看重的技术人才,能在社会上立足,他就算把自己封闭起来,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可是,这样就真的好吗?
祈安之再傲气,可他对自己的家人一向是极好的。
听爸爸说,小时候就算几个弟弟换颗牙齿,对大伯来说都是大事。尤其对于二伯父,大伯更加上心,专门为他做些小发明小创造,生怕这个弟弟给人拐了去。
几个弟弟每天放学回来,大伯必要问上一句,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是谁敢给他弟弟一丁点气受,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要是同学就必定揍个猪头,要是老师,祈安之就会代表家长去跟老师讲道理,往往还能把老师讲得无话可说。
何海澄一向觉得,听说二伯父读书时成绩不好,估计跟大伯这种做法脱不开干系。
可是反过来一想,大伯是把冷酷的一面对着外人,却把所有温情都留给了家人,所以他平衡了。而苏明呢?他有没有一个正常的情感对象,来让他找到平衡?
作为大伯爱人的弟弟,唐慕阳曾经说过一句颇为深刻的话。被祈安之这样的人爱上是幸运,也是不幸。
因为他爱你,就会把你刻进骨头里,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你。但与此相应的,因为他爱你,他就会侵蚀进你的生命,如藤蔓一般缠上你的骨肉血脉,让你再也无法脱离他而生存。
这话虽有失偏颇,但也不失中肯。
想想当年大伯为了和本是独生子的慕辰叔叔在一起,甚至不惜设计唐家爷爷奶奶,费了无数心机替他们造出一个唐慕阳,就知道大伯对这段感情的决绝与狠辣程度了。
但幸好大伯还找到了慕辰叔,可苏明呢?他又能否有祈安之这样的幸运,找到一个让他倾心,又能够完全的明白他,并甘心情愿的给他缠上的爱人?
何海澄突然打了个冷噤,这种感情实在是太浓烈了,不适合他这样中规中矩的人,还是找别人吧。
只是莫名的,他又想起那个“他”来。如果“他”要缠上自己,自己是不是还会考虑一下?只可惜,人家根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