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小玄
元宵过完, 就准备开学了。
本来八中一直都给学生放满二月的假,但奈何市里教育局今年规定各大高中严抓学习,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年初七一过立刻开学。
也不知道八中校长怎么做到的, 硬生生力排众议把开学拖到元宵节之后。
冯周坐在公交车上低头看手机。旁边挤来一个赶早市回来的大妈,两袋子瓜果蔬菜满当当地堆满了两个座位间的空隙, 一股芹菜和洋葱的混合味道飘到车厢的各个角落, 有点上头。
“莪昰迩的命”假期有事没事就和他分享日常,他看见了也会回两句。但是每当偶尔要讨论学术相关问题时, 她不是被喊去做家务就是要上补习班,巧合得莫名其妙。
昨天晚上大半夜, “莪昰迩的命”一口气发了十多张图, 让他帮忙看看这些题怎么解。
冯周反问她:“这些题你不会吗?”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说出实话:
【莪昰迩的命】2021/02/26 23:05:34
·小哥哥QAQ
·我作业写不完了啦T^T
作业写不完了?
冯周浏览了下数学卷,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算写不完作业, 依照她平日里的水平,怎么连这种题都拿来问人?
反正公交车正在和早高峰搏斗,他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做做题。
“已知O是正三菱锥(底面为正三角形,顶点在底面的射影为底面中心)ABCD的外接球, BC=3......”
冯周题读到一半,左侧的车窗忽然“哒哒”地响了几声。
他抬头, 就看见虞少淳正骑着辆自行车,嘴里叼了盒伊利QQ星,挥手和他打招呼。
冯周旁边的一堆人也听见了敲窗户的声音, 纷纷探头来看热闹。他冷漠地点点头, 回去看那道没读完的数学题。
虞少淳锲而不舍地又敲了敲窗。
神经病。
冯周莫名其妙地抬头,就见虞少淳指了指他的手机,然后脚下一蹬地, 潇洒离去。
他点开微信,就见虞少淳那个傻逼给他发了条消息:
“冯学霸开学快乐,教室等你呦~”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等冯周到了学校,说好等他的那位神经病却早就趴倒在桌子上和周公缠绵去了。
他看着自己桌上的一本英语练习册,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虞少淳”三个字,心下了然:
有人又不想写英语作业。
开学的教室里总是一片兵荒马乱,各科作业和草稿纸齐飞,所有人都趁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把能写的都写了。冯周把书包放好,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各个主科的名字,转头看向教室。
没人理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让这群沉迷抄作业的人先听自己说两句。
路小南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况,伸手抓起教学用的三角板“哐哐哐”砸了三下桌子:“都闭嘴听冯学霸讲话!”
教室里的人安静下来,抬头看着冯周。
“大家一会儿交作业的时候记得按照学科放,方便课代表收齐,”冯周说,“行了接着抄吧,也没多少时间了,抄答案的记得先改两道题。”
虞少淳被路小南一嗓子喊醒,歪在椅子上玩手机。
他看见冯周回来,一仰头躺在他的笔袋上:“冯学霸,看见我英语练习册了吗?”
“看见了,”冯周说,“怎么你想要回去自己写?”
虞少淳把头收回去:“当我没问。”
冯周把他的英语练习册翻开,发现他自己撕下来答案抄了一半后似乎放弃了,胡乱把答案页随便折了折塞在本子里,这一忘就忘了整个寒假。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用尺子比着被撕得狗啃一样的答案页慢慢把毛毛躁躁的纸撕掉。
怎么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做事这么不修边幅?
他刚提笔抄了几道题,谭远照从后门探了个头进来:“抄作业的别太嚣张啊,一楼办公室都能听见你们在对答案。”
他低头拍了拍冯周:“你跟我出来。”
冯周一脸茫然跟着他出了门,就听他问道:“今天动员表彰大会,你家长呢?怎么还没来?”
“啊?”
什么动员表彰大会?
“昨天不是在群里说了吗?”谭远照说,“高考动员和高二年级年级前十表彰,尤其是你家长,校长想让年级第一的家长上台分享学习经验的。”
冯周这才想起昨天在微信群里那个圈了所有人的通知。
“我家......没人来。”
谭远照皱眉:“那你怎么办?”
“没事。”冯周说,“分享学习经验的话,我本人比家长更了解这些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流程都安排好了,你......”
冯周低下头:“那要不让年级第二的家长分享?”
谭远照不说他不是,说他也不是:“小冯,你是不是根本没告诉你爸妈?”
是啊。
告诉不告诉有什么意义吗?
冯周摇摇头:“他们都有事,来不了。”
“行吧,”谭远照也不好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一会儿记得到了礼堂去后台,别忘了!”
冯周转身回了教室。
虞少淳正玩着他的修正带,抬头问道:“你帮我抄作业被老谭抓去谈话了?”
冯周摇摇头,打开练习册,续着之前没写完的继续抄了下去。
虞少淳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放下手里的修正带:“不开心?”
“没有。”
“还没有呢,”虞少淳说,“垮着个脸。”
冯周看了他一眼:“再说自己写作业。”
虞少淳立刻听话地把身子转了过去。
动员表彰会下午在礼堂举行,全高二高三的学生齐聚一堂,闹哄哄地挤成一团找座位。冯周去了后台,发现有几个家长和学生已经到了,或站或坐地闲聊。
他自觉地避开人群,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在乎,但还是很怕有人问他为什么你爸妈没来啊?
从小到大的这种场合都是他一个人。无论是颁奖典礼还是联欢会,反正一切需要家长到场的活动冯青青和周万金必然缺席。
为此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同班同学叫做孤儿。
就好像这个儿子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
冯周叹了口气,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冯学霸!”
虞少淳拉着沈盈盈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沈盈盈一身小礼服在灯下闪着光,手腕上戴着一串珍珠手链,挎着手包,长发盘了起来,露出耳垂上两枚精致的耳钉。
“又见面啦,”她笑着迎上来,轻轻抱了抱冯周,“本来是淳淳他爸要来的,我想来看看你,所以就过来了。”
冯周被她抱在怀里不太敢动,觉得沈盈盈像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虞少淳在旁边酸溜溜地说:“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沈女士?”
沈盈盈松开冯周,回头瞪了虞少淳一眼:“怎么啦?我都想让冯周当我干儿子了,我觉得我俩可有缘分了。”
她踩着小高跟,耳钉似乎是仿照流水做的,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泛起一层白光。
好像从沈盈盈和虞少淳进屋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投向他们,连带冯周也被从孤单的角落里拉了出来。
虞少淳似乎习惯性地想伸手搭他的肩,可手伸到一半时顿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以后还是让我爸来吧,我怕你吓着人家。”
“怎么会吓到嘛,”沈盈盈像个生气的小女孩,“小冯你说,我吓到你了吗?”
冯周连忙摇头。
沈盈盈立刻露出胜券在握的笑:“那你来给阿姨当干儿子好不好?你生日什么时候啊?比淳淳大吗?要是比淳淳大还能让他喊你一声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虞少淳看见冯周听到“干儿子”三个字后表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连忙阻止沈盈盈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别闹了你,要领奖了。”
自从他们母子俩进来,冯周就觉得耳边没安静下来过。
负责全场的老师让他们排好队站在幕布后面时,虞少淳还在和沈盈盈小声吵架。
沈盈盈觉得自己应该戴粉红色的耳饰,但虞少淳嫌那个太土了让她戴银色的。虞少淳说你挺有主见的怎么还来问我呢,沈盈盈说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品味没想到你真让老妈失望。
虞少淳戳了戳冯周:“是不是银色好看?”
沈盈盈不甘示弱地也戳了戳他:“戴粉色是不是显得年轻?”
冯周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满脸期待的沈盈盈不知怎的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穿裙子的小女孩:“阿姨可以下次戴粉色的试试,应该比银色好看。”
沈盈盈瞬间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
他看着这对母子,觉得有点好笑,又后知后觉有些羡慕。
如果冯青青也能来的话会怎么样呢?
会皱着鼻子说空气不好脏乱差不卫生,说你为什么不再多考两分,说你怎么又和这个谁那个谁一起玩快分开分开分开。
会带着一肚子的不满来,又带着一肚子的不满离开。
根本不可能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
所以她不来反而比来了好,顶多就是......
冯周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队伍,都是两个人一起站着,家长牵着孩子的手,因为自家小孩考进前十而自豪。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