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小玄
黎国豪自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有躺着被奚落的份儿,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虞少淳挡在他面前:“你谁啊?”
另外几个坐在一班后面的男生看见这边气氛不对, 也慢慢站起身走来。
陈驷咽了口唾沫,扯扯冯周的袖子:“冯宝,你快管管,别让他们打起来了。”
冯周莫名其妙:“我管谁?”
“虞少淳啊,他不是可听你话了吗?”回应他的是陈驷更加莫名其妙的目光。
“他什么时候听我话了?”
“很多时候。”
“你情报错了,”冯周面无表情地说,“我可管不了他。”
黄毛伸出大拇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后面三个人,用鼻孔对着面前的二班人:“知道我们是谁么?”
虞少淳挑眉,似乎一点都不怕眼前这几个就差把“我是不良”写在脸上的小混混:“失敬了,原来您几位就是传说中的......”
他把这四位挨个儿用手指点了一遍,特意加重语气:“魑魅魍魉啊!”
躺在椅子上的黎国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这么一笑,旁边心里还有点害怕的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我操,你他妈说什么呢?”黄毛动了怒,上前揪住虞少淳的领子,“你再他妈给老子说一遍?”
虞少淳毫无畏惧地和他的小眼睛对视:“是我说错了吗?难不成你们其实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长得这么报复社会,花名倒是挺接地气。”
黄毛有贼心没贼胆,碍着旁边一堆老师在不好收拾虞少淳这个阴阳大师,只能狠狠把他领子一撂:“二班不就他妈一个废物班,数数排名掉出前100的都几个人了,还好意思挂着实验班的名字?”
“废物不废物这种话,”冯周推了下眼镜,缓缓走到虞少淳身边,“也轮得到你们来说?先考过我再来丢人现眼吧,比我名次低的人还好意思在这儿撒野?”
就算他们是小混混,也还要靠着八中的师资和资源高考。况且黄毛的老大韩顺已经被遣送回家了,他也只是看二班不爽才绊了人再来挑衅一下,要说真在大庭广众之下仍然不敢造次。
他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阴鹜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冯周身上停留了半晌,丢下一句“怪胎”后和几个跟班回了一班的队伍里。
陈驷这会儿才敢说话:“靠,一群贱人。”
“果然学习好说话就是硬气吗?”唐谦说,“你俩可以成立个组合,组合名叫血雨腥风吧,我觉得和你们气质还挺搭的。”
……哪里有搭了?
“酸鸡自有天收,”路小南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瓶红花油丢给黎国豪,“所以学霸们,要上场吗?”
“上啊,当然上,别的我不吃还就吃激将法,”虞少淳说,“就算倒第一也上,这辈子还没试过倒第一的滋味,正好体验一下。”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女子400米已经跑完了,广播站开始催促4x100没检录的来检录。
冯周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对黎国豪说:“那我们去了。”
“你俩是最后两棒,这个顺序他们死活不让换,”黎国豪说,“路小南和姜岚会给你们拉开足够的距离,你们......尽力就好。”
虞少淳拍了拍他的肩:“你安心地去吧,我们会替你完成未竟的事业!”
“靠,”黎国豪挣扎着起来要锤他,“老子还没死呢。”
冯周虽然答应得很爽快,但也是一时上头,在踏上塑胶跑道的瞬间就怂了起来。
虞少淳问他:“不是晕跑吗?怎么就突然这么积极参与接力比赛了?”
“本来我是有机会不让他们受伤的,”冯周说,“是我的错。”
虞少淳仗着自己冯周高,伸手直接把他整齐的头发揉乱:“关你什么事?我们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如果说有错的话那全世界都有错,最有错的不应该是黄毛本毛吗?你怎么总愿意替别人认错?”
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等人飘然离去站在起跑线上时冯周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端占了便宜。
烦死了,他想,得找机会骂他一顿。
冯周走到最后一棒要交接的位置,看了看两边的竞争对手。
很好,都肌肉发达且身手矫健,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人堆里格格不入。
要凉。
二班人虽然已经抱了必输的心,但起码的士气不能丢,以陈驷为首的一群人轰轰烈烈从操场另一端跑过来,还带着靠谭远照这层关系从音乐教室借来的宝贝鼓。
一堆二百五敲着鼓载歌载舞,完全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关心站在场上的同学的死活。
随着发令枪响,第一棒的女生齐刷刷地冲出起跑线。
冯周忽然发现平日里看上去还算文静的路小南居然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逐渐拉开了和另外几个班运动员的距离,成功地把接力棒递给了第二棒的姜岚。
这个时候二班还算领先。
可是姜岚终究还是没能把优势继续保持下去,就算拼尽全力地跑,也慢慢地被排在第二位的运动员追了上来。两人在一段直道你追我赶,就好像两块黏在一起的胶布被互相撕扯着一样,终于还是晚了一步交接第三棒。
虞少淳接了棒就跑,终点线外的那堆人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一窝蜂地涌上绿色草皮,由唐谦带头开始喊他们印在衬衫上的字。
行行好,冯周想,已经够丢人了。
虞少淳虽然刚开始冲得很猛,但跑了还没到五十米速度就降了下来。后面一直紧咬着的第二名瞬间抓住机会轻松超到他的前面,接着就是第三名也把他超了。
整个组一共就前六个班,两个班在他们前面,剩下几个班虎视眈眈地缩短距离,刚开始拉开的优势泄洪般消失。
虞少淳铆足了劲狂奔,以第四名的成绩稳稳地将接力棒交到冯周手里。
接力棒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金属制品,甚至因为磨损掉了漆露出里面原本的铁锈,可冯周接在手里却觉得它烫得要命。
他见过虞少淳或意气风发或镇定自若的样子,但从没见他这么狼狈过。衣领歪斜在一边,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额头上。
但他眼中寻常的戏谑却荡然无存。在冯周握住接力棒另一端时,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烫得战栗起来,和那人的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是最后一棒。
也是最关键的一棒。
冯周咬着牙迈开两条腿,用尽全身力气跨过一段又一段跑道。他之前总嫌运动出汗会脏了衣服,但现在什么都顾不得,眼里只剩下前面那个运动员的背影。
他之前从未在体育这门课上花费这么多力气,但是现在不一样。
冯周知道自己身上背着三个人甚至更多人的期待,但这期待是他自己选择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所有人,更不能辜负自己的选择。
鞋已经开始在塑胶跑道上打滑,鼻腔灌入倒流的空气,又隐隐作痛起来。熟悉的血腥味再次于喉间翻涌,在某个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听见了大地的心跳。
可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和摇摇欲坠,身侧忽地闪过一道风,他知道又有人超过自己了,刚要再拼尽全力提速,忽然背后一痛。
冯周的身体遭了这么一下,立刻失去平衡。他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挣扎着再次找回平衡。
“他推人!”路小南在跑道边尖叫道,“裁判!一班运动员推人!”
一班和二班作为全年级两个实验班,从来都水火不容,更何况二班人处处与他们作对,这次居然拼着被取消资格也要报复回来。
可冯周知道自己没时间去计较这个。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一点都不想输。
冯周看见了聚在终点的同学,一张张或焦急或担忧的面孔塞满了整个世界,再恍神一看,周遭又素白下来,只剩那一抹烙印在记忆深处的亮橙色仍鲜活明亮地跳动着。
他带着几分渴望向前伸出手,借着一班运动员推他的惯性冲过终点,素白与亮橙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砖红色的塑胶跑道,和倒转的天与地。
但是他没像预想中的那样直接脸朝地摔个七荤八素,反而跌进了一个带着些许暖意的怀抱里。
世界嘈杂喧嚣,吵闹声传到冯周尚未缓过劲的耳膜中变成“嗡嗡”一片。
他觉得自己刚歇下,又被人抱着站起来,憋了一口气张嘴想骂人,话到喉咙边却嘶哑地静默。
黎国豪在一边焦急地喊道:“虞总!虞总别动手!有话好说!精神文明——”
“我去你妈的精神文明,要不是我接着人都摔破相了,”抱着他的那个人说,“你们一班一个妈生的吗推人都遗传啊?”
第58章
“各位同学们, ”黎国豪举起手里的杯子,“为了倒数第三干杯!”
运动会的第二天就是周末,所以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打着庆功的名义出来吃火锅, 顺便还悄悄订了啤酒。
接力赛最后一棒靠着冯周舍己为人的精神,往前一扑守住了第四的位置。最后二班的总成绩居然也奇迹般地没拿倒数第一, 而是排在了倒数第三, 就比倒数第二多了两分。
虽然因为某人言辞举动过于激烈没了精神文明奖,但好歹也是倒数第三。
这命运般的两分!
黎国豪思及这些事, 难免有些感动和热泪盈眶,又举起杯子:“那我简单讲两句。”
他两句话还没开讲, 就听周围的人一阵惊呼:“锅开了锅开了可以下菜了。”
黎国豪脸部抽动了几下, 把要讲的两句话悄悄咽进肚里。
他们一共来了十多个人,但是只点了一个大鸳鸯锅, 左边清汤,右边辣锅,一红一白泾渭分明。
点菜的时候也统计过谁不能吃辣, 本来大家都觉得不能吃辣好像是什么丢人的事,结果冯周推了推眼镜, 率先说虞少淳不能吃辣。
于是剩下的几个不能吃辣的像见到了救星,纷纷举手表示自己也只能吃清汤锅。
路小南叹了口气, 在菜单上的“鸳鸯锅”前面打了个勾:“不能吃辣是什么人间疾苦?对吧,虞总?”
虞少淳面色不善地瞪了冯周一眼。
冯周轻轻说:“我记得有人上次和我说因为吃了麻辣味的自热火锅回去嗓子疼了两天。”
“那是我吗?”虞少淳干笑一声,“你记错了吧。”
辣锅总是比清汤锅先煮开, 里面早就漂起了形形色色的菜肴。牛羊肉不用说, 丸子豆腐土豆大白菜也不甘落后,在红汤里起起伏伏。
虞少淳中午没怎么吃饭,下午又拼尽全力跑了个4x100, 除了一肚子矿泉水之外再没剩别的东西,早已经饥肠辘辘,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辣锅里的菜,悄悄咽了口唾沫。
冯周坐在他旁边低头刷手机,给朋友圈发奖杯奖状的二班人点赞,刷着刷着就发现虞少淳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
餐桌上那块他这个强迫症看起来都毫无问题的餐巾被这个人重新摆了三四次,连带着盘子里的筷子碗里的勺子也难逃一劫,好端端地被虞少淳从原先的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
强迫症还会传染吗?
冯周正满心疑惑,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时不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从汤锅上一次又一次地扫过。
原来如此,他心下了然,居然是饿了。
第一批菜在“咕嘟咕嘟”的声音里慢慢漂浮上来,众人一阵欢呼,伸着筷子进锅里捞自己的菜。冯周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原先拿着的筷子,换了一双全新的,从饿狼们的手下抢来两片牛肉和一个丸子。
他在自己的碗里倒上白开水,把菜在水里涮了一下,待水面上浮起一层红油后才停手,将肉和丸子丢进虞少淳的盘子里。
虞少淳看了他一眼:“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