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南雀
处理完手上的伤,我移到他脚边。
腿上的贯穿伤更严重一些,为了止血,冉青庄之前用皮带扎了起码一小时才解开。我怕我清理伤口又会引起大量出血,以防万一,还是给他扎上了皮带。
虽然我已经有了经验,但仍旧手抖得厉害,揭一点看冉青庄没有反应,我自己都要歇一歇。
手上满是血污,脖子、鬓角全是汗水。等依样处理好了腿上的伤,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
歇了片刻,挪移着蜷到冉青庄身边,我偎着他,闭上眼疲惫地睡去。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当我再一次醒来,去探冉青庄的额头,发现他已经退烧。
轻轻推了推他,他悠悠转醒,双眼仍带着一丝朦胧。
“我梦到……你喂我喝水。”顿了顿,他补充道,“用嘴。”
我摸了摸他的脸,将剩余的小半瓶水喂给他:“那不是梦,你发烧的时候我的确用嘴喂你吃药了。”
“不……”他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自己也很迷惑,“那像是很久以前……我记不清了,你看起来只有十几岁。”
他这是烧糊涂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又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他不再纠结自己的梦,从我手里接过饼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前路茫茫,他需要尽可能的恢复体力,养精蓄锐。毕竟我们两个里,我的战力基本为零,也只能全靠他了。
如果按照母巢事先的计划,今晚凌晨就该开始收网。而现在我和冉青庄都被当做可疑对象关押着,我分析了下,到时候岛上乱起来,会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无人关心我们,这当然是最好的,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等救援,不必再去搏命;第二种,是金辰屿良心未泯,放我们出去与他一块儿逃。这也不错,生还几率同样很高;第三种,是最糟糕的——金辰屿不改本色,死前也要拉两个垫背,特地过来将我们击杀。
无论如何,三种可能,两种都能活,粗粗算来,已是大概率能活着离岛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急也没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然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实的发展偏偏出现了第四种可能。
当天晚上,孔檀带着人来到地牢,不由分说要将我带走。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冉青庄被人死死按在地上,不甘地剧烈挣扎着,五指抓过地面,因为用力,使得绷带下重新透出血迹。
孔檀满脸轻蔑,一脚踩在冉青庄的伤口上,鞋底用力碾动:“去哪里都和你无关。”
冉青庄闷哼着,抬头看向对方,染着鲜血的面容凶恶无比,眼里寒光凌冽,像一头重伤狂暴,马上要噬人的兽。
“你别动他!”我冲孔檀怒吼。
下一瞬,冉青庄低吼着,几乎是以一己蛮力挣开身上的重重束缚,整个人都要跃起扑向孔檀。
孔檀下意识退后一步,脸上显出少许惊惧。
但可惜,很快冉青庄便又一次被束缚住,这次他们一个人压背,两个人压手,彻底将他镇压在肉山之下。
孔檀黑着脸振了振自己的外套衣襟,冷哼一声:“丧家之犬。”说罢转身带着我离开了地牢。
我不住回头,冉青庄额角青筋暴起,双眼满是红丝地紧紧盯住我,这样的情况下仍旧试图挣扎。
我强撑着冲他笑了笑,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拖到门外幽深的走廊。冉青庄的身影自此消失在眼前。
第54章 我想起了一切
我被押着来到一间书房,金辰屿坐在一张绿皮老虎椅上,身前不远处是一整面墙的巨大投影。坂本端坐其中,双手十指交扣,静静置于桌面,双眼微闭,一声不吭。
要不是他胸膛有明显起伏,我都要以为这是暂停的录像。
“看,活着呢。”金辰屿回头看我一眼,用英语道,“没有受伤,也没有生命危险。”
坂本缓缓睁开眼,朝我看过来,确认我的确完好无损,板着脸对金辰屿道:“我不管你把我们的生意交给谁接手,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但这个人是我的作品,当初我用让利的方式问你们买下了这块‘布’,你们无权越过我随意毁坏他。”
金辰屿点点头:“知道了,我们会好吃好喝供着他的,坂本先生。”
坂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配合他的表情,潜台词简直呼之欲出——算你识相。
金辰屿勾起唇角,冲对方露出抹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以至于转头时那笑就消失了。
“带季老师下去,给他找间客房休息。”他吩咐孔檀。
孔檀阴恻恻地看了眼坂本,带着我离去。
我十分担心冉青庄的伤,并不想跟他们去什么客房,于是半路提议让他们送我回去。
“蛇哥,反正坂本也确认过我的安全了,不如你送我回地牢吧?不用麻烦给我准备客房了。”
孔檀大步走在我的前头,始终只是拿他那颗布满刺青的后脑勺对着我,没有想要和我交流的意思。
我不死心,继续交涉:“那能不能给冉青庄带个话?让他知道我没事。”
孔檀往前走着,并不回头,但终于开口。
“坂本只保你一个,他可不管冉青庄死活。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在你相好的身上多开一个洞。”他半侧过脸,冷冷瞪着我,“你可以试试。”
我一下子噤声,背上冷汗直冒。
他会做的,他绝对不是开玩笑。金辰屿现在不过碍着金夫人的情面才没处死冉青庄,只要孔檀不做的太过分,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认清现实,我泄了气,不再试图沟通,乖乖任他们拖着走。
孔檀给我找的客房没有窗,唯有扇厚重的大门,并且只能从外面打开。
我在床边坐下,不多时有人来送饭,是个年轻的女孩。我问她几点了,她看了看我,一边将托盘里的吃食摆到桌上,一边谨慎地回答。
“九点了。”
竟然已经九点了。
女孩放下食物便快速离去,我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饭菜,没什么胃口,穿着鞋蜷到床上,双手交叉环胸,闭眼小歇起来。
鹿死不择荫,到如今除了静观其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希望母巢联系不到冉青庄可以猜到我们目前危急的情况,继而加快计划进程。
越快越好。
冉青庄背对着我,与林笙一道走在前边。
身穿黑色连帽卫衣的年轻男人像一抹鬼魅,悄无声息地接近两人。
下一秒,男人对着冉青庄后脑扬起手上一米多长的水管,毫不犹豫地挥下。
金属与头骨隔着皮肉碰撞出可怕的闷响,冉青庄因着惯性朝前跪倒下来。
双手撑在地上,他摇晃着努力想要起身,却只是更用力地摔向地面。
鲜血慢慢自他身下洇开,林笙惊恐地后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
黑卫衣一招得手,并未收手,急喘着,再次高高扬起手中长棍,对准了不省人事的冉青庄。
“住手!”
我猛地坐起,思绪还在梦里,一只手伸向前方,满心都是想要阻止黑卫衣的急切。
大口呼吸着,眼前是陌生的陈设,桌上仍旧摆放着早已冷却的饭菜。
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回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我在狮王岛,被金辰屿关在客房。
扶了扶额,我下床来到桌边,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一口气灌下大半凉茶。
茶水顺着唇角滑落,我放下茶壶,抹去下巴上的水渍,混沌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
刚才的梦实在太逼真了,逼真到就像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到底是我又忘了,还是因为我太过担心冉青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梦?
可我担心冉青庄关林笙什么事?为什么连他也在?
自从得了这个毛病,我已经逐渐丧失对回忆与梦境的分辨力,只要一做梦,做关于冉青庄的梦,都要疑神疑鬼,觉得那是不是自己失落的记忆。
哎,要是我有记日记的习惯就好了,往前翻个八年,也就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砰!”
整栋大宅的寂静骤然被一声枪响打破,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门外渐渐人声喧杂,不时有凌乱的脚步经过门前。
我一惊,迅速靠近房门,将耳朵贴到门上,尖叫、怒骂,隐隐还有痛苦的惨嚎透过门板传过来。
出事了!
下一秒,门后传来更多人的脚步声,接着是金辰屿的声音:“开门!”
我忙往后退,门锁转动,金辰屿手里握一把枪,面色黑沉地快步进来,拽着我胳膊就往外拖。
“外面怎么了?”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头。
金辰屿回头狠狠刮我一眼,五指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掰断我的骨头。
“季老师,你以为没了狮王岛,这世界就清白干净了吗?”他冷声道,“今天狮王岛消失了,明天还会有熊王岛、虎王岛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有白就有黑,人性如此,你们又何必逆天而为?”
我一愣,之后便是狂喜。
收网,收网行动开始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而金辰屿早已认定自己的道才是正道,根本无需我的回答,说完了便拉着我继续往外。
门外另有几个手里拿枪的小弟等着,见他出来了便纷纷围拢过来,将他簇拥在中心,往走廊另一端而去。
走廊没有亮灯,靠窗外投射进来的一点月光照明。行至一个岔口,穿着睡衣,长发披散的金夫人,手里牵着睡眼惺忪的金元宝,由孔檀护送着跑过来。
“阿屿,到底怎么回事?”金夫人裹紧了睡衣,神色惊惶不定。
金辰屿松开我,一把抱起还在揉眼睛的金元宝道:“条子偷偷上岛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金夫人怔然片刻,条件反射地看了我一眼,虽很快移开,但还是被金辰屿敏锐地捕捉到。
“他还有用,我们需要带他一起走。至于冉青庄……”金辰屿看向孔檀,眯了眯眼道,“你去动手。”
孔檀转身就走,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等等!”我追着孔檀踏出两步,被人从身后拽着两条胳膊拖回去。
一拳重重击打在胃部,我痛苦地躬身,捂着上腹,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里面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靠墙双手抱头蹲下!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窗外扫来一束亮白的灯光,一架警用直升机悬停在半空,巨大的螺旋桨轰鸣着,警察正通过机身上的扩音设备朝建筑里的所有人喊话。
金辰屿低低咒骂一声,抱着金元宝小跑着推开一扇房门。转开墙上机关,书柜平滑地向一侧移动,露出背后昏暗的密道。
一群人进入密道,由金辰屿带路,畅通无阻地在黑暗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