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perLee
护士给我量了体温,三十八度六。她告诉我晚上还要输液就出去了。
真的是病来如山倒。昨天之前我还活蹦乱跳的,一下子连动都觉得累,索性闭上眼继续睡觉。
傍晚又只吃了几口味道古怪的晚餐,继续盯着输液袋看。其实护士多少有点不负责任,可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别人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我能自己顾着就自己顾着。
就是烧得晕乎乎的,有点吃力。
可能病人格外脆弱,我想澳大利亚了,想墨尔本的那个其实并不属于我的小房间,想Eric。
很想给Eric发一个视频通话,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没法见人,我不想被他知道我在Z国过的不好。
其实从来了Z国,我们之间的联系慢慢就少了很多。这也是难免的事,不再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下,我们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了。
在我坐上来到Z国的飞机的时候,注定要和以前的生活渐行渐远。
心里难受的厉害,眼圈好像有些湿,我用住院服的袖子用力擦了擦,不再继续想下去。
晏明朗晚上来了。
他带了果篮和花给我。我看着那些东西,心里空荡荡的。
他就好像是在探望一个生病的朋友一样。说朋友也不尽然,或许应该说只是探望一个认识的人而已。
我宁可他买一杯奶茶两袋零食给我。
我觉得我的这种想法有点作,可这两天我总是会胡思乱想。
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皱了下眉:“怎么还这么烫。你昨天去哪里了?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我觉得心很累,闭上眼不想说话。
静默片刻后,他换了个话题问我:“你昨晚回去了?”
我闭着眼点了点头。
他说:“你那两条金鱼憋死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
他一脸无奈,用我很没常识的眼神看着我:“只装了那么一点水,袋子还扎得紧紧的,我看到的时候就剩了一口气了,我把它们放在碗里,早晨一看还是死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聊过这些生活琐碎。他不觉得这有点刻意得过头了吗?
我还是不想说话。可能人在真正生气的时候胆子就格外的大,反正我现在就是这样。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慢慢脸色就沉了下来。
看吧,才说了这么两三句话,就已经把耐心消耗干净了。
我觉得我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果然他很快站起身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想看他,又闭上眼。
可他的脚步只响了两声就停了下来。我静静地等着,然后听到了沙发晃动的轻微声响。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我看到晏明朗在我斜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然后就坐在那里不动了。
我们谁都没有理会谁。
偶尔护士会推门进来给我量体温、换药水,他头也不抬地办公。直到最后一袋药水挂完,护士看了一眼我肿得不像话的手背,跟我说最好用热毛巾敷一下。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
护士出去后,晏明朗突然放下平板,起身去了病房里自带的洗手间。我听到一阵水声,片刻后他拿了一个湿毛巾出来,在我的手下面垫了东西,把热毛巾放在手背上,然后又坐了回去。
每次等到毛巾没那么热的时候,他会过来再帮我重新把毛巾弄热。
好像确实是有效果的,手背没有那么疼了,只是还是肿着。
我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低头了,所以我还是主动跟他说话了。
“你早点回去吧,回去了差不多也该睡觉了吧。”
他头也没抬地说:“今晚我睡在这里。”
病房里倒是还有个床,可这床又小又硬,我睡在上面都不舒服,他一个差不多一米九的男人怎么睡?虽然我确实挺希望他在这里陪我的,但我还是劝他回去。
然后他眼睛一抬,瞪了我一眼。
我心想我这也是好心啊,不领情就算了。于是不再说让他回去的话。
虽然被瞪了一眼,但心情好了很多。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也不能幸免。虽然觉得问了大概也会被无视,可还是忍不住问:“你昨天还是去打球了吧?”
晏明朗点着平板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我幻想他会跟我解释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
我不死心地问:“为什么没有带我去?”
“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
“是因为你那个凌晨回国的朋友吗?”
晏明朗吸了口气:“Shaw,够了。”
我闭上嘴巴。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怎么就够了呢?
可我也知道他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我得迁就。可我生气的时候,他根本毫不关心。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地位,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而我,接受过他的救济的我,根本也没有资格要求公平不是吗。
我拉着被子,蒙住了脸。
其实我隐约能够明白他不带我去的理由,也能够明白他不让我回家的理由。但是我刻意不去想,那样的理由太伤人了,我宁愿认为那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晚上睡觉的时候,晏明朗把那张空着的床挪到我的床旁边来,两张床拼在了一起,然后我们横着睡了下来。
这么一弄,床感觉宽敞多了。
护士很晚的时候又进来给我量了次体温,看到我们两个并肩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古怪,不过也没说什么,量了体温就出去了。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晏明朗。
你看,他其实根本并不在乎别人会发现我们的关系。可他昨天,却避开了我。
这场高烧一直烧了三天才终于好转,等我终于出院之后,我又在游乐场做了两天,然后结束了这个工作。
之前就跟负责人说了,做满了两个月就不做了。他也没说什么,他当初就觉得我这体格做不了多久,只是估计没想到我能坚持到两个月。
其实如果不是晏明朗让我只做满两个月,我还是会继续做下去的。
可是我辞职之后过了半个月了,晏明朗也没有再提让我去他公司的事。
时间久了,我就知道,晏明朗多半是不会给我安排工作了。
他未必是忘记了。
或许,又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他没有提,我也没打算主动问他。本来我也不想去他的公司,只是好不容易找了份做得还算顺手的工作,现在又泡汤了。
我这个人是闲不下来的,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地看书,我只好又回到游乐场,可我的位置已经被填上了。
负责人跟我说,如果有空缺一定联系我。
不过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开始找新的工作。
像我这样的人,找工作实在是个难事。本来没学历就很难了,又听不懂也说不明白的,跟个哑巴聋子似的,看不懂Z国字也算半个瞎子,更是难上加难。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学会中文,一天不会说Z国话,我就一天还是老外,永远都没办法在这个国家立足。
晏明朗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只不过我在周围跑了好几天,也没看到一个类似于教育机构的地方。倒是在地图软件上查到一个语言学校,可我找了半天也没能找着。
不过有一天我遇到了陈谨。
看到他我就想起了之前他带我去理发的事。
他和几个同样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坐在冷饮店靠窗的位置吃冰淇淋。我从路边路过的时候,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他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只是转瞬即逝。那种样子看惯了,我总以为那只是他的某个习惯而已。
我见他一直看着我,似乎也没打算回避我,于是我转身走进了店里。
第20章 别撒谎了
我走到陈谨的面前,朝和他坐在一桌好奇地转过头来看我的几个人点了点头,然后视线转向陈谨的方向。
“请问上次理发和染发多少钱?”
他沉默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垂下眼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来,抽了几张百元的钞票递给他。他没有接,我直接放在了桌面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我刚走到街角,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我回头,一只手就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拽着转过身去,陈谨紧紧地抿着嘴唇瞪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他厉声问道,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里拿着那几张钞票。
“我没说清楚吗?这是还你理发的钱,”我停顿了一下,“是不够吗?差多少?我不想欠你一分钱。”
陈谨长得真的很帅,皱着眉的样子也丝毫不影响美感。可惜我是不懂什么叫秀色可餐,现在看着他就觉得难受,任是谁被人说出那种侮辱人格的话都不会高兴,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曾经那么信任的人。
你们也可以说我是被说中了痛处。
可我又能怎么办。我的祖父得了绝症,他卖了我,不是为了给他治病,而是放不下他唯一的孙子。
他只是希望我往后无忧无虑,有人相陪而已。
所幸他最后安详去世,只要能让他在天堂里安心,我可以毫无怨言地只身来到Z国。可如果我能选择,我不会要晏明朗的钱。如今祖父已经去世了,我需要一个家人,晏明朗需要一个伴侣。我和晏明朗都需要彼此,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要用那种话侮辱我。
我一点都不想跟他解释。说出种话的人,已经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