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陆
小满听话的躺在床上,听着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看着李希维的手指在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快速穿梭在发丝间。
吹好头发关了灯,李希维躺下之后让小满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小满,我生日快到了,十九……”
李希维本来很困,说到这里又想起自己现在还是李然,到了嘴边的话一阵苦涩,“二十一周岁的生日,你得给我准备礼物。”
小满算了算时间,七月26号。
“我生日那天也是我比赛的日子,你别忘了到时候来看我比赛。”
小满在他胳膊上蹭了蹭,他不会忘的。
李希维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迷迷糊糊间又晃了晃手臂,“我们小满要是能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又说:“小满,你别喜欢李然了,你就喜欢李希维吧。”
本来小满已经快睡着了,被他说的又慢慢睁开了眼,半阖着眼。
“你在心里重复我下面的话,我说一句,你心里默念一句,”李希维还没等小满反应过来,自顾继续道……“我,小满。”
小满照做了,心里默念,我,小满。
“这辈子,以后,明天,之后的每一天……”
这辈子,以后,明天,之后的每一天。
“只喜欢李希维……”
只喜欢李希维
“不喜欢那个叫李然的……”
小满心里觉得好笑,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实在太困,没跟着李希维重复完就睡着了。
李希维听到小满平稳的呼吸后深深出了口气,“睡了?睡着了就睡着了吧。”
原本还想问问他的家人,又不想折腾小满起床再去拿纸跟笔,揽着人沉沉睡了。
第二天是周一,李希维先起床给小满准备早餐,他还在浴室里刷牙,就听到了房间里的电话铃声,这才想起昨晚从家里拿了一个旧手机,以前的卡号已经很少有人再打,他原本准备今天补办号码。
李希维漱了漱口,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小满手机拿在手里,刚睡醒,眼神还迷迷登登,看到他进来之后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喂,哪位?”李希维接了电话。
“希维哥,我是苏羽。”
李希维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按小音量,回头看了眼坐在床头的小满,转身出了房间,确定小满不会再听到,才问:“什么事?”
“希维哥,我是想替凌辰来跟你求情的,他喝多了,而且他也不是故意,只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
“他是你的朋友,他是不是故意,你心里也清楚吧,苏羽,别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
电话那边呼吸声重了一些,随后苏羽开始小声啜泣,“希维哥,你这么做对我不公平,你忘了之前的事了吗?”
“什么事?”
“我嗓子第一次受伤,第一次出国前的晚上,你忘了吗?”
“我只记得我喝多了。”李希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真不记得了?”苏羽声音都颤抖着,好像受了多大委屈,“我给你发照片。”
苏羽挂掉了电话,李希维的手机上很快收到了一条彩信,打开一看,是他跟苏羽两人的合影,两人都是浑身赤裸,并躺在酒店的白色大床上,被子只盖住了一半身体,镜头拍的很清楚,
他的注意力还在照片上,感觉到腰上搭过来的手臂跟后背温热的触感时赶忙把手机屏幕摁灭。
小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这么慌张。
“那个,我爸的电话,”李希维解释,又慌乱着转移话题,“小满,我能问问你不会说话的原因吗?”
小满环在李希维腰上的手僵硬了几分,原本刚刚起床的惺忪睡意彻底被他的问题一起抽走。
“不能跟我说吗?”李希维小心避开小满手掌,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正面对着自己,“是后天的原因吗?”
小满半垂着睫毛,微微颤动,舌尖紧紧抵着牙齿,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后天的,那,是先天的?”
小满这次没迟疑,点了点头。
(下)
两人各怀心事,慌慌张张过了几天,小满的伤口好的很快,纱布也已经拆了,又是周末,他趁李希维训练的时候又回了一趟出租屋,好几天没回去,屋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灰,他把出租屋里外打扫了一遍,最后骑着三轮车去了龙洞街的批发市场,他准备再买些玩偶,还有毛线,每年夏天,他有时间的时候会给福利院的孩子织毛衣,夏天开始,等到秋天天凉了,正好就可以穿了。
周末批发市场的人很多,他要买的东西在批发市场的小浅巷的门店里,门口街边也摆着摊位,中间能走人走车的空间很小,小满骑着三轮车,走一米停一会儿,好不容易把玩偶买全,又去买毛线的地方,之前总去买的店今天关了门,小满只好另选别家,最后对比了一下,他又返回到第一家去过的门店。
老板是个长相敦厚,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不怎么说话,不似其他店里的老板热情,他坐在柜台后面,有人问,他就应几句,没人问,他就坐着,等着小满选好了几卷毛线,最后看到货架最顶上放着几卷纯白色的羊绒毛线,他觉得这个颜色倒很适合李希维,他原本还没想好送李希维什么礼物好,现在正好。
给他织个毛衣,秋天穿。
羊绒毛线放的太高了,他够不着,只得看向老板,老板从柜台后站起身,朝小满这边走,小满这才看出他少了一条胳膊,左手的袖子空空荡荡,右手拿着一个塑料长棍,上面带着弯钩,应该是取高处够不着的东西时用的。
等小满拿着所有的毛线去结账时,男人在他给李希维选中的白色羊绒线团上反复对比了几次。
“这卷卖的少,我不知道价格,我进去问一下老板娘。”
原来这个男人不是老板,怪不得他不怎么热情。
男人还没走到里面连接的休息室,就听到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吼声,“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天了,还不记得价格,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
小满在听到这个声音得时候一愣,紧接着听到木头敲击地面的咚咚声。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林虹,自从上次在医院偶遇过,小满在心里一直惦记着。
拄着拐杖的林虹看到店里站的人是小满时声音更尖锐了几分,“箫满,你为什么又来了?”
林虹的声音跟上次医院里一样,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你来买毛线?不卖给你,你走吧,东西留下。”
小满没动,看了眼林虹腿上的伤,想来她最后应该是没住院,不然过了这么多时候,不会还没好,他怕下一秒林虹就会拎起拐杖赶他,快速从兜里拿出纸笔,写:“姐,你的腿好了吗?”
林虹在姐字上怔怔地看了很长时间,很多年没人叫过他姐了,而以前小满每一声姐,都变成了深夜里的梦魇。
“你别叫我姐,”一个字盯着时间长了就不认识了,林虹已经看不懂这个字的时候才大声否认,拄着拐杖转身,驼着背,穿过走廊想要走回休息室里去。
旁边的男人想伸把手,也被她一把甩开,“不用你扶我,好好看店吧。”
小满跟着林虹走在休息室门前,但只敢在走廊里站着,不敢跟进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林虹从里面把门打开,小满激动的绷直着小腿站着,好像军训时站军姿的一样,一声不敢吱,努力压着呼吸。
“你进来吧。”林虹说。
小满得到允许,抬腿进了休息室,休息室很小,比他的出租屋还小,没有窗,很闷,一张单人床,一个旧沙发,还有一把木凳。“坐。”林虹半躺半倚在沙发上,把拐杖搭在沙发头。
小满最后坐在凳子上,凳子腿不是一样齐,他刚坐下,觉得身体晃动了一下,幸好最后扶住了床角才不至于摔倒。
林虹顺着沙发缝来回摸了几下,最后掏出一盒烟跟一个打火机。她把烟盒打开,发现已经空了,转头冲着前门的方向喊了几声,“吴力,吴力,给我拿一盒烟,快点……”
吴力注意力本来就在房间里,听到声音,在收银台面上找了找,最后找出了一盒烟,快步走进房间,把手里的烟盒递给林虹。
林虹指尖伸进烟盒,熟练的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了烟,她眯着眼用力吸了几口,很快一整根烟都抽完了,她又从烟盒里拿出第二根,第三根。
小小的房间很快被烟雾填满,小满被呛得咳嗽起来,但极力忍耐着,好让咳嗽声小一点。
吴力站在一旁,几次想伸手,最后往沙发旁挪了两步,“你别抽那么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还有身体吗?”林虹冷哼一句,“反正都会死。”
房间里本来就很暗,林虹的脸一半被沙发挡住,一半被烟雾模糊,小满隔着烟雾看她,看不清。
“你不会说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林虹闭着眼,声音较刚才弱了很多,好像很累,说一个长句,要分顿几次。
林虹没打算听到小满的答案,又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猜你过得不好,你要是过的好,那我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些?”
小满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灌入沙砾,从喉咙开始,从里到外都磨出了血。
林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觉得痛快了不少,“上个礼拜,我去医院,医生说让我去肿瘤科看一看,检查完了之后,医生说,肝癌。得十万,你有十万给我治病吗?”
小满在听到林虹说她得了肝癌的时候心里像是砸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只得张开口呼吸,却被散不去的咽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如果没算错,加上他卡里的,不超过三千块钱,十万,小满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些钱,更别说拿出十万了。
“没有是吗?”林虹又吐了一口烟,“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十七岁,没身份证,口袋里就三块钱,那原本是妈妈给我,说让我去小卖部买两根冰淇凌,你一根,我一根的,后来我从家里出来,被人骗去了夜总会,你知道夜总会吧,卖的……”
小满每听一句,眼前就多模糊几分,最后他在纸上写了几句,拿给林虹,“姐,我给你钱,你安心治病。”
林虹还是盯着那个姐字看,等他看完了,手指上夹得烟头也自动燃尽了,剩了一截儿烟灰,她用食指在烟头上一敲,烟灰落在了沙发上。
吴力也看见了纸条,道:“林虹,我也可以照顾你。”
林虹把摇头摁灭在地板上,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一个残疾,怎么照顾我?你没看见吗,我这还有弟弟呢,一个妈生的亲弟弟,轮不着你照顾。”
林虹说完,又掀了掀眼皮看了看小满,“一年前我就在龙洞街见过你,你在隔壁街买玩偶,你的眼睛,跟妈妈的一样,虽然那么多年没见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小时候,因为有了你,我什么都得让着你,你的东西我若是先吃,箫军就会用藤条打我,我不敢跟妈妈说,她一个残疾人,能做什么?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样?她自己养活不起我们两个,她只得忍着。”
“那天我被萧军强暴之后我想杀了他,我恨箫军,连带着你,我也怨她,懦弱,没用,但没想到她最后会那么做……”林虹说到这,烟雾下滚落两行眼泪,突然之间找不到该怨恨的人,她用手背擦了擦,继续道:“之前,我每天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不敢多吃,还要躲着箫军,装着对你笑,假装对你好,可我心里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小满听着,麻木的回忆着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艰难的咽着唾沫,六岁的他,怎么去分辨一个人假装的示好,他只知道姐姐永远都会对他笑,第一口好吃的东西总是先送进自己嘴里,箫军骂他打他,林虹总是会把他护在怀里,他知道,她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得癌症的为什么不是你?”林虹盯着小满,“小满,听完这些,你现在还想给我治病吗?”
不论林虹刚刚说了什么,小满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筹够十万,却又听林虹半冷半嘲笑着说:“你不会真信我得了癌症了吧?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傻,我骗你的,我谎话连篇……”
第28章 高考状元?
小满拖着麻又痛的身体从林虹店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影初上,路灯虚渺,地上人影绰绰,街市上大部分的门面都已经关了门,原本的吵闹拥挤也换成了一片冷冷清清。
毛线到底还是拿了,等小满回过神,他已经放进了装玩偶的袋子里,准备走了才想起他刚刚忘了给钱,转头想回去时看到吴力在拉卷帘门,门底已经到他的小腿,最后他用力一拉,“呲啦”一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很刺耳,但门也彻底合上了。
小满想着算了,反正他记得路了,下次再来吧。
准备出发,他裤子口袋里新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贴着大腿的皮肤,一阵麻痒,他拿出一看,果然是李希维的信息,“晚上跟朋友一起吃饭,晚些回,早睡,不用等我,安!”
一连好几天,小满每天晚上都会收到李希维类似这样的信息,说不失落是假的,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早上李希维走的很早,晚上回来的也很晚,他们好像跟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很别扭,小满一时想不通,但还是给他回了条信息,“好,回来时慢点骑车,注意安全。”
小满把手机捏在手心里,没动,金属外壳都被他捂热了,手心出了汗,浸在掌心刚刚愈合长好的新肉上,泛着痒,他挠了挠,更痒了,最后掌心都被他自己挠红了,又开始疼,连带着从心里升起的层层叠叠的委屈一起,搓揉在一起,最后拧成一团乱麻,也没等到再一条信息。
小满看着车斗里的东西,干脆调转方向,直接去了夜市,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人都有了惰性,小满数了数,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摆过摊了。
一路上一会儿想想林虹,一会儿想想李希维,出了龙洞街快到夜市街时终于是走错了路,拐进了一条新的商业街区,走了一半他才发现,只得原路返回。
刚调转方向,小满脚下蹬车轮的动作停住了,目光停留在对街一家五星酒店门口,金亮的大门,门童弯腰引路,人进人出。
只是这突然相遇,中间隔着四车道,来来往往的车辆穿梭间很快又短暂的挡住了门口的人,但小满还是能从一道一道缝隙里窥见他淡淡的笑,还有被夜风吹起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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