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一日
在他年幼无知时,还曾故意拖慢练习曲的拍速,把每一拍都拖得老长,想要借此挽留这抹灿灿金光。
——可人怎么能挽留太阳呢。
但就算今日份的余额用完了也没关系。
只要他知道,明天仍会有一点点温度,浮光掠影般经过,暖他的手,暖他的脚,暖他那颗麻木的心……
那他就能在日复一日的一天天里,感到些微的期待。
等上了高中,他认识了纪峣。
他不想用“像是灿烂的阳光一样,照进我乏善可陈的生命中”这种比喻,真的太俗了——虽然那是事实。
他们是同桌,有时候搬座位,会一起换到靠窗的位置。每当纪峣上课打瞌睡,日光就会落在对方身上。
温霖伸出手,轻轻捻了捻对方的发尾。
那头发被晒过,暖暖的,是橙金色的。
-
温霖把故事掐头去尾地讲了,略过他当时每天心心念念的太阳,着重描述了一番地下室有多冷,以及练习曲有多枯燥。
纪峣也是被素描班、油画室从小折磨到大的人,闻言心有戚戚地点头。
山路上这么走着也是无聊,纪峣问了几次温霖累不累他要不要下来,均被温霖以不累不用回答后,挠了挠头,说既然你喜欢那种纯纯的校园纯纯的背背,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一下你的工具人吧。
纪峣感觉温霖背部传来的震动,那是对方在笑。
“好啊,你要怎么当?”
“我还真没谈过这么纯情的恋爱,唔……不过倒是见了不少。”
纪峣的脑袋上“叮”地亮起一盏小灯泡:“对了!他们会问些腻腻歪歪的问题!”
温霖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
纪峣不愧是曾经的drama queen,哪怕现在从良了,仍旧不掩其老戏骨的本色。
他飞快进入状态,趴在温霖背上吃吃笑了起来,小腿一晃一晃,揽着温霖亲了下:“温霖!”
温霖被他带入气氛,也忍不住笑:“嗯?”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得诚实地回答我。”
温霖的语气很温柔:“好。”
纪峣笑了起来,高高举起一只手。
“提问!世界上最爱纪峣的人是谁?”
“是温霖。”
“答对啦!下一题,世界上最疼惜纪峣的人是谁?”
“是温霖。”
“恭喜你,又答对了!那世界上最了解纪峣的人是谁?”
“还是温霖。”
纪峣夸张地举起双手:“呜呼!全——中——”
然后凑过去亲他的脸,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两声“啵”在山道上特别响亮。
“这是奖励。”
温霖笑着把人托住:“小心点,别摔下去了。”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等纪峣重新安分下来,温霖才开口:“那我也问一个问题吧。”
“嗯,你说。”
温霖下意识想问“纪峣最爱的人是谁”,但转念一想这个答案毫无疑问,又想那就问把张鹤排掉以后的答案。
可那就很没意思了,去掉那个心尖尖,剩下的一二三份量再重,又有什么区别。
相似的情况,还有最重要的人、最喜欢的人……之类的,都不用问。
于是那句话在舌尖饶了一圈,他问:“世界上,纪峣最放不下的是谁?”
“是……”
“也是张鹤么?”
纪峣很不爽地皱眉:“为什么你们总要提他,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最放心的就是他了好么——是温霖。”
温霖一时失语:“……”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笑了笑-:“……还真是我啊。”
“对——纪峣最放心不下,哪怕对方成家了还要担心受欺负的人,是温霖。”
他是那样忧虑温霖,忧虑到了“如果没有我,他真的能过下去么”的程度。
温霖良久才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后悔了。”
“嗯?后悔什么。”
“——后悔答应蒋秋桐。”他把纪峣放下,“快到了。”
到了?什么到了?
纪峣心中不妙的预感好像成了真,他伸手想去抓温霖的手腕,对方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只自顾自向前走。
这座山从山脚到山顶,有数个可供歇脚的平台,里面是同样制式的石凳。
纪峣追着温霖的步伐走到头,抬头一看,就见于思远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石桌上,翘着二郎腿,正在抽烟。见他们来了,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我都等了半天了。”
“……?”纪峣懵了。
他脑子不笨,现在温霖的表现足以让他有了猜想,可他的情感却还在装糊涂。
“就是你想的那样。”温霖又一次这么说。
纪峣傻了似的,只顾着死死盯着温霖看。
“你看我干嘛,怎么,舍不得了?”
温霖笑。
纪峣皱着眉,张了张嘴,声音却哑了:“你是不是……”
温霖低头看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更正一下,峣峣。”还是温霖先整理好了心情,一本正经地说——他甚至还笑了下,“世界上没有谁真离了就过不下去了,你不可以这样想,甚至还因为这种理由,去背负别人的期待。那样太……怎么说呢,我觉得太可怜了,也太傲慢了。”
一路上他背着纪峣,无数次无数次想反悔,反倒因为纪峣一句忧心坚定了想法。
“哪怕那个人是你么?”
“哪怕那个人是我。”
“……”
纪峣不说话了。
他在他的颊边落了一个浅浅的吻:“再见。”
温霖眨了眨眼,冲他一笑,然后起身走了。
纪峣站在那里,怔怔碰了碰唇角,呆呆地注视着温霖的背影逐渐远去,就像渐渐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前方的于思远站起身,大步向他走来。
-
纪峣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
“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怎样的形象么?”
“嗯……很浪荡的碧池?”
“才不是,你太妄自菲薄了。”
男人笑了,目光如掬在掌中的一捧春水。
“是《如歌的行板》。”
-
纪峣浑浑噩噩,任于思远拉着,继续向前走。
他隐隐感觉,他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足够隽永,又那么温柔,轻而缓地落在他的背上。
像是一声悲伤的长叹。
Next:
——“所以我是勇者?”“对呀。漫长的路程,是为了得到最后的奖励。”
——狂暴的快乐,必然也会产生狂暴的结局。
第161章 Chap.79
于思远拉着纪峣的手,见他怔怔的,调侃道:“怎么,舍不得了?要不要过去追?他肯定盼着呢。”
纪峣用力捏了下发酸的鼻子,把那股难受劲咽了下去:“要说没有舍不得是假的。只是……”
他眨了眨眼睛,又笑了下,咽下了后面的话。
大家都是成年人,告别就该像温霖这样,做得漂漂亮亮。
现在想想,第一个和他告别的,其实是徐叶叶。
可笑他当时根本没发觉,还在傻不愣登地想为什么她不吃饭就回去了。
纪峣转头看于思远,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干干净净:“你呢,你也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