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崇山
临近晌午,郑栖在不远处倒腾遮阳伞,伞布宽大,能罩住整个野餐布,姜敏在一旁摆放食物,很耐心地说:“这次来的时候,我跟爸爸商量过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你和旸旸的,度蜜月用——”说到这里,她有点感慨,“旸旸没碰上咱们家的好时候,可惜了。”
本来可以给余旸更多。
靠近地面的位置有铁钩,要固定太阳伞,得用绳子捆紧,郑栖打完结,回扯了一下,确定伞不会轻易摇晃才说:“你给旸旸,”他回头看向妈妈,“你给和我给意义不一样。”
姜敏敛住情绪,脸庞带着淡笑,连连赞同:“是这个理,还是儿子想得周到!”
郑栖笑了笑,没说话。
那笔钱余旸不打算要,但实在架不住郑爸郑妈坚持,就连郑栖也说:“收着,爸妈的心意。”
余旸只好收下了,他想以后再把这笔钱用回在爸妈身上,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介意这么多。
除去婚前拜访长辈,这还是余旸第一次跟郑栖父母相处那么久。
午餐简单,是妈妈自己做的三明治——山庄提供公用厨房,水果沙拉也是早上提前做好的。
这里地处郊区,买不到金枪鱼,郑栖特意请妈妈做了烤鱼片,余旸吃得很开心,腮帮子鼓鼓的,‘咔嚓咔嚓’嚼个不停。
有长辈在场,余旸跟平时很不一样,安静,懂事,相处起来有轻微的迟钝感,这种钝感容易激发舒适与安全,就连郑东升以前这么没耐心教导郑栖,面对余旸想上手试试钓竿,他却能边示范边教。
总之,就很奇怪。
父母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少讨好谁,他们对余旸充满垂爱,让郑栖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感情很有层次,有他自己对余旸某种‘说不上来’的天然感觉,还有在庞大血缘之亲推动下,寄托了长辈对儿女余生幸福的期盼,让郑栖想到一个词,不是‘伴侣’,也不是‘情人’。
是‘配偶’,是‘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永远爱你、珍惜你、忠实于你,直到永远’的那个人。
因为一生太过漫长,矛盾稀释成鸡毛蒜皮,有些陪伴更平滑到根本感觉不出来,就像余旸。
可是仔细想一想,能让郑栖继续做自己、不被打扰,或是强行干预人生轨迹,都是因为有余旸在。
只是余旸不说而已。
如果不论原生家庭,郑栖对【婚姻】的真实认知全部来源于余旸。
尽管内心纠结过很多次,他还是觉得未来规划得跟余旸商量,比如签约车队这件事。
俩人散步的时候,郑栖有提起,余旸却问他:“郑栖,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就是那种……如果不做,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其实他早就想问,之前郑栖朋友酒吧开业,有意拉他合伙,他态度谨慎。
郑栖说:“以前想做顶级车手,现在不这么想。”
生活增添更多维度,以结婚为分水岭,人生忽然开闸,洪流而下,选对上下游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开。
现在不比从前,只用活出自我就行,肩上载着责任,一不小心容易沉船。
郑栖没想好。
“骆教练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余旸鼓足勇气:“我觉得你应该重返赛场——”空气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们现在什么也不缺,郑家的事妈妈早就帮忙解决,生活回归正常轨道,为什么不能考虑更多,余旸想了想才说:“你属于赛场,真的。”
见他这么执着,郑栖揉他的头发,说:“我退下来有段时间了,混赛车圈烧钱又烧时间。”
“烧钱怕什么!”余旸像是有备而来,“我看了赛事行程,九月还有秋季赛,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在珠海。”
他翻看手机相册,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而且我问过阿朗,基地合约里没说教练只让签一份合同,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试一试?”妈妈当初倒腾房产,也冒了极大风险,财富和机会从来属于冒险者。
郑栖沉默了。
余旸继续说:“你待在基地太屈才了。”
他看过郑栖比赛,技术绝对没得挑。
那天他跟阿朗要学员合同,还特意问过其他教练的情况,很少有人像郑栖这样,职业生涯骤然中断,退而求其次去当教练。
收入还行,但不利于职业赛车手长期发展,更何况郑栖才25岁,远没有到可以退居二线的年纪。
太可惜了。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郑栖,让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余旸凑上前,语气充满鼓舞:“钱的事不用担心——”郑栖呼吸沉沉,良久才说:“余旸,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余旸倒退着行走,迎着月光,脸庞白皙而倔强:“结婚了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吗。”
郑栖笑了,“不是,我是说,结了婚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家人。”
余旸下巴一抬,很拽地说:“你家人我,支持你!”
怎么余旸平时看着不哼不哈,还有点糊涂,关键眼上这样坚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跟郑栖越来越像,郑栖不自觉笑了,“如果签了车队,是要出成绩的,我可能好几个月不在家。”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那有什么关系,”余旸拍拍心口,“我可以来看你呀!”他还要带上好多好吃的。
白天妈妈给的那张银行卡还在郑栖口袋里,是余旸非要郑栖帮忙收着,郑栖将银行卡递给余旸,他的脸部轮廓渐渐明晰:“趁十月份有假期,先想一想去哪里度蜜月,”他敛住眉眼,说:“这是我近期想做,却没时间实现的事情。”
第29章 试用装
“我要仔细想一想!”余旸愉快地收下银行卡。
按照妈妈闷声发大财的习惯,当时婚礼办得低调,排场不大,余旸也更在意感情本身,对蜜月旅行充满期待——是得好好计划一番。
双方父母对于郑栖即将正式签约这件事,虽心怀担忧,还是以祝贺为主。
好在集训正式开始之前,郑栖还会在家待一段时间。
这天余旸在家休息,在厨房帮忙洗果蔬,周蓉在一旁剥板栗:“最近和小栖怎么啊?”她语气神秘,面带欣慰:“小栖好像比以前爱笑了。”
“是吗。”
余旸打了个哈欠,表示没多大感觉。
“那当然!”剥好的板栗金黄饱满,周蓉手腕一抖,‘嘣嘣嘣’,板栗上下跳跳动,她今天要做一道板栗烧鸡,“那是因为你们经常在一起,所以没感觉到变化。”
余旸笑了,燃气灶上的蒸锅‘噗’一下,水沫子泼下来,他赶忙调小燃气。
妈妈怕他烫到,把他赶到一边去,动作娴熟地系上围巾,用湿布包住手柄,又将洗净的板栗倒进去,“旸旸,不是我反对小栖签约,是还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她擦干净手:“异地夫夫容易产生距离感。”
这件事余旸早有心理准备,“我假期多啊。”
周蓉看着儿子,语重心长:“我是说,婚姻需要好好经营。”
余旸没太懂,他还年轻,不知道‘经营’婚姻到底是什么意思,比起‘经营’二字在现实生活中的困难度,他更担心自己想郑栖的时候,他不在自己身边。
“干嘛耷拉个脸,”周蓉伸手刮了刮余旸的鼻子,“凡事不要消极嘛,我的意思是说,每次你们在一起,要做点让彼此难忘的事情,记忆是相互制造的。”
余旸说:“我是觉得爱一个人,要让他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束缚。”
“那当然——”周蓉很是赞同,“你看爸爸从退伍以后,不是一直对花虫鸟感兴趣吗,一般的老婆,”她笑了,神情颇为自豪:“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肯定会批评老公不务正业,但我不这么想。
他想做点兴趣相关的事,我想赚钱,那行啊,咱们开个店,平时主要他忙,我管管账,这不就是双赢了。”
余旸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
周蓉又问他:“你跟小栖相处,是不是总不好意思啊?”
余旸点头。
“嗐,都结婚了,还不好意思,”周蓉想了想,“要不这样,下周咱们找个时间,约郑栖的父母一起吃个饭,不在家里吃,去外面,顺带搞个当地一日游。”
“妈——”余旸忍不住皱眉,“郑栖本来就很忙,你不要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周蓉说:“他忙他的,你可以去问时间嘛,你放心,我们不参与你俩的事,”她的呼吸沉下去,目光里还是透着担忧,“我就是觉得你像头驴,推一下动一下,往后郑栖跑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许你这么说!”余旸愤愤地压住锅盖,板栗在里面煮得闷响。
周蓉笑出声:“那你还不赶紧问郑栖有空没,我是觉得姜敏的牌打得不错,看不出来啊。”
她又开始畅想搓麻将的事情。
在妈妈的建议下,余旸问郑栖要不要搞个家庭聚会,“就在植物园那边,靠近郊区,空气新鲜,周围还有住的地方。”
郑栖问:“周日吗。”
“对。”
余旸补充,“开车往返很方便,算是一日游。”
郑栖说‘行’,等下他跟爸妈说一声。
眼看他要给父母发微信,余旸按住他的手,支支吾吾道:“白天能不能咱俩去逛?”他压低声音:“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去找爸妈。”
说完这句话,他还目光闪烁,怕郑栖看出他很紧张。
郑栖是在特定环境、特定场景下才会敏感,对于生活上的事,一般都听余旸安排,所以他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没太多意见,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嗯’什么‘嗯’啊,”余旸轻轻推了他一下,面带不满:“你要说‘好的,老婆!’。”
郑栖不自觉坐直身体,眉峰微皱:“好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挺不自在的:“……”后两个字他就是憋不出来,几次想开口,没半点声响。
余旸看着他就郁闷,最后忍不住捶了他两下,郑栖用手肘去挡,偷偷地笑起来——总算逃过一劫。
植物园位于郊区,郑家和余家都在本市,周末9点多就各自驱车到了约定地点。
人退休以后瞌睡通常特别少,要不是迁就郑栖和余旸的作息时间,两边父母说不定6点钟都能到。
一路上余旸哈欠连天,就连郑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精神。
周蓉压低帽檐,手臂上还戴了防晒袖,“你们昨天晚上干嘛了,这么累。”
“睡觉啊。”
余旸心不在焉。
周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今天小栖的父母也在,旸旸——”她往儿子背后拍了一下:“打起精神!”
“等下我和郑栖就开溜——”他朝妈妈作鬼脸,“你们自己玩一会儿,午饭时间点集合。”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空调开得有点低,郑栖有点感冒,说话声音有鼻音,瞧见余旸在太阳伞下的小吃摊买东西,他就提醒了一句:“别买冰淇淋。”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冰淇淋。”
余旸已经打开冰柜了,探身在里面看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杯装的旋转冰淇淋,上面裹了一层淡黄色的奶油,“就这个了。”
郑栖结完账,先一步拿过去,惹得余旸很是不快,伸手要抢回来,郑栖却说:“我替你尝尝。”
“要吃你自己买!”余旸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总喜欢抢别人东西。
郑栖果然不给他,还在冰淇淋中间挖出一个大窟窿,余旸很伤心,他最喜欢冰淇淋冒尖的位置,咬下去是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体验,现在这个窟窿让他食欲顿失。
不行,他要回去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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