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千桂酒
门被关上,宋天暮看着门把手,发了半天的呆才走到沙发前,趴在上面不动了。
第四十六章
四月份开学,宋天暮更忙了起来,如果说过去是痛并快乐,现在的痛明显比快乐要多一些。
为数不多的快乐就是参加学校举行的各类展览、演出。
池明知来找他的频率并不算高,也许是怕影响他的学习,也许是实在很难抽出时间,两个人大概一个月可以见一面,池明知在这里会待三五天,两个人会出去吃他想吃的馆子,或者去他想去的地方转转。
也许是因为在这边没有太亲近的朋友,宋天暮的内心一直很孤单,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好像内心的孤单都减少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宋天暮更加觉得心情复杂,他不懂自己为什么现在还在和这个人纠缠不清,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池明知的温柔和陪伴好像什么符咒一样把他牢牢锁住,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升天。
他今年已经28岁了。
认识这个人的年头居然占到了他人生的一半,虽然28岁还很年轻,他也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做,还有许多机会尝试不同的人生,可一见到池明知,他只觉得深深的无力和疲惫,到现在甚至提不起精神去指责自己,只是一直在无力感里困着,连挣扎都没了精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池明知没有再和他发生关系,只是偶尔会在睡觉之前抱着他接吻,他甚至觉得这是对方的仁慈,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回忆自己迎合对方的样子,就好像十几岁的时候跪在地上用嘴满足对方一样,他在池明知面前一直都只有被推着走的份儿。
有的时候他很想问池明知,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来找我呢?你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是不是我这个人低劣到可以一眼看穿,所以你才能这么清楚我想要什么,无论是少年时期的拥抱还是现在的陪伴,好像我只要要你就可以给,而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倾尽所有之后终于耗光了对你的热情,可你动一动手指还是能把我拎起来推着走,为什么?
熟悉的恨意涌了上来,可现在他连恨都觉得无力,唯一能真切觉察到的恨是对自己的恨:他不知道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人生以后会不会再一次被毁掉。
至于那个贱字,他甚至懒得去想,池明知的存在就是一种提醒……那就这样了吗?等池明知觉得他们可以再度上床,就恢复到过去的关系?
他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被车撞死就好了,他不必面对别人的疑问和苛责,陆凯扬就算伤心也不会过于自责,至于池明知吗?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对池明知来说也是一种束缚,自己死了池明知也会觉得自由吧。
第二学年的上学期在焦灼和忙碌中过去了,宋天暮的插画设计作品被挂上了设计栋,也只有在类似的时刻他才会暂时减少一些对自己的厌恶,他没有亵渎他喜欢的东西。
放春假之前,池明知来见他,那几天宋天暮除了去学校都没出门,一直在家里躺着补觉,他已经好久没睡过懒觉了。
池明知给他收拾了房间,做了饭,整理了乱七八糟的作品和画材,宋天暮中间爬起来帮忙整理了一次,可池明知看他实在是太困,叫他回去睡觉,宋天暮就又睡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宋天暮被叫醒吃饭,厨房暖黄色灯光打在池明知身上,还有些迷糊的宋天暮居然看出了一些温馨,那一刻他觉得要是失忆了也很好,从这一刻开始重新认识或者当陌生人……可惜过去的种种依然牢牢刻在他的大脑里,想忘都忘不掉。
池明知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回国过春假,宋天暮觉得回去看看陆凯扬他们也好,便和池明知一起回了国。
他知道陆凯扬会问自己为什么又和池明知有了交集,可直到见到陆凯扬的那一刻他也没想好怎么回答。
也许是不想让好不容易回国一次的弟弟心情不好,陆凯扬大发慈悲地没有第一时间问出这个问题,也和池明知保持了表面的客气,可宋天暮能看出来陆凯扬有些不高兴,一回到家,陆凯扬就问宋天暮:“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回来?”
“他去日本找我,问我想不想回国过暑假。”
“弟。”陆凯扬走到他身前,犹豫很久才说:“你们在一起过吗?”
在一起过吗?当然没有,过去他只是池明知的炮友,现在他只是池明知不想放手的那个“重要的人”,在一起,最少也要说一句喜欢吧?他们算什么在一起呢?
得到了否定回答的陆凯扬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也许在他的心里只要没发生关系就一切好说,他熟练地给宋天暮换了新的四件套,从冰箱里拿了自己做的水果冰棍,宋天暮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自己做冰棍吃?”
“这不是你嫂子喜欢吗?人家嫌外面卖的太甜了。”
在陆凯扬家里住着自然是很开心的,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只是他的小孩缘未免太好了些,陆珍特别喜欢让他抱着,搞得陆凯扬吃醋不已,还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宋天暮喷的香水陆珍很喜欢,可宋天暮说自己没喷香水,陆凯扬只好说:“我闺女就是看你面生觉得新鲜。”
回去没几天,陆凯扬接到了池明知的电话,池明知说朋友送了些新鲜海产,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那天天气非常热,陆珍被留在家里交给阿姨照顾,他们三个开车去了池明知家。
宋天暮发现池明知换了房子,这里离公司很近。
席间气氛还算和谐,陆凯扬和池明知有话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邢琳也在互联网公司工作,好像还和池明知的公司有业务交集,他们俩偶尔也会聊两句,只有宋天暮无话可说,闷头吃饭。
陆凯扬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他和池明知喝了差不多的量,池明知看上去没事人一样,他却醉了,池明知怕陆凯扬路上不舒服,让他去休息一会儿,晚点再走,于是宋天暮把陆凯扬扶到了床上,看他抱着邢琳的胳膊睡觉,突然觉得无比羡慕邢琳,能看透身边人的心,难道不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吗?
池明知轻轻敲了敲门,问宋天暮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宋天暮说好,被池明知带去了主卧。
宋天暮躺在床上,觉得外面树叶子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吵,他问池明知:“你有耳塞吗?我等会想睡一觉。”
池明知说:“有,中间那个抽屉。”
宋天暮爬起来拉开中间的抽屉,一不小心力气大了点,把最上面的抽屉也带出来一些,可还没等他看清缝隙里的东西,池明知就快步走过来,把最上面的抽屉推回去,拿出耳塞递给他。
宋天暮抬头看他。
“想吃水果吗?我去给你切点。”池明知若无其事地说。
宋天暮把手放在了最上面的抽屉把手上,池明知移开了目光。
抽屉被拉开,宋天暮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愣住,居然是他之前撕掉的机票和合影。
池明知把抽屉推回去,宋天暮却又把抽屉拉了出来,他拿起机票,不可置信地问池明知:“你留着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丢掉很可惜。”
“可惜?”宋天暮真的想笑出声了,“你觉得这种东西丢了很可惜吗?你为什么觉得它可惜?”
“那你为什么觉得它被撕碎了当垃圾扔了不可惜?”
“……因为我拿工作当借口去找炮友给人家上,回来之后学人家谈恋爱的人在机票上写名字,画爱心,就算是我去找过炮友那么多次他也没觉得见到我是一件很值得珍惜的事,所以我觉得自己很贱,我走之前想把这些东西扔了,好歹给自己留点脸面,没什么好可惜的,懂不懂?”
本以为该说的话都说了,提起这些还是觉得无法冷静。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啊,你说你之前不想去想什么爱不爱的,你觉得你对我好所以咱们保持那种关系很自然,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可以,都是我的问题,是我自愿,我犯贱,为什么我走那么远了你还要凑过来,我说咱们俩不要再见面了,你就拉着我上床,跑去日本陪我干这个干那个的,池明知,我真的特别好奇,是不是看我在你面前一次又一次的犯贱,你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啊?就算咱们俩之间发生过那些事,你还是能把我搞到床上去,你是不是一想起来这件事就觉得自己很厉害很有魅力啊?”
越说越觉得要疯了,堆积的情绪好像要把心脏炸出来一个窟窿,合影上的少年笑着看着他,好像在嘲笑很多年以后的自己。
“我为什么喜欢你啊,因为我刚去陆凯扬家的时候没有人对我好,是你一直对我好,陪着我,我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喜欢你就要满足你,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给你口完了以后恶心了多久啊?是我脑子不清醒喜欢你十一年,当然了,你没错,你什么时候有过错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太贱了,我贱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我想当一个正常人,以后就算是和再垃圾的人在一起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因为我可以拒绝别人,我只是没办法拒绝你,我承认这一点,所以我真的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不要再找我,不要再假惺惺地对我好,不要再让我觉得自己已经贱到无药可救了,好不好?”
他想推门离开,却被池明知抓住手腕用力拉了回去。
“是啊,你说陆凯扬不让你管他叫哥,我觉得你很可怜,所以我假惺惺的对你好,你不高兴了我就哄着你,干什么都陪着你,看你被打我恨不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地震的时候担心你所以买了根本没人买的机票去找你,你要是觉得我对你的好是假惺惺的,那随便你怎么想,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你对我的感情到那种程度,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犯贱犯贱的?”
“因为我觉得我他妈就是在犯贱!”宋天暮把机票摔在地上,“你是无辜的,你什么都不懂,那错的当然是我,是我太贱了,你别说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求你别再来找我了。”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犯贱吗?那你想看我怎么犯贱?我怕打扰你学习不敢常去看你,怕你烦不敢用力对你好,在你眼里是不是我还不够贱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啊?!”宋天暮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不会要说你喜欢我吧?”
“我为什么不能说?”池明知看着他,“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不考虑结婚生孩子的事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听清了吗?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但是我真的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个字了?我从来没觉得你贱过。”
宋天暮愣了一下,用力推开他,“你有病吧?”
“我不否认我对你的伤害,就算是之前不知道你的感情我也不该那样,我有太多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忽略了你,因为我觉得身边有你是太自然的事情了,而且我从小到大都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和谁在一起一辈子,对我来说你才是意外,你要是觉得我的喜欢太迟了,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你不想配合,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我以后的人生随便你处置,但是你让我不去找你,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就这么和你断了然后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宋天暮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想离开却又被他拉回去,牢牢地抓住手腕。
“你觉得回应我的亲近就是犯贱,那你想让我怎么对你,这样可以吗?”
说完,池明知把他推到墙边,拉下他的裤子,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第四十七章
宋天暮惊愕地低头看他,想把他推开,却在抬起手的一瞬间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肩膀。
再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了身体上的反应,宋天暮庆幸自己很久没有自己解决过了,他没有挣扎太长时间就射了出来,眼睁睁看着池明知咽下嘴里的东西,起身把他的裤子穿好,和他对视几秒之后移开了目光。
宋天暮本来以为自己会觉得很羞耻,但大概是真的和这个人太熟悉了,这种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此刻他更觉得荒谬和头疼。
想出去冷静冷静,却在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被池明知拉了回去,池明知让他在床边坐下,而后坐在他身边,低头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刚刚气昏头了。”池明知说:“没弄疼你吧?”
“……没有。”
宋天暮回忆着他刚刚说的话,喜欢?他喜欢自己?亲耳听到只觉得很不真实,池明知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这两个字好像和他挨不上边。
突然地,池明知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抱住了他。
越抱越紧。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不想给你造成压力,也不想你离我越来越远。”
好像“被这个人拥抱就会觉得很安心”这句话已经牢牢刻在了大脑里一样,宋天暮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安心的感觉,他心想自己可能离精神不正常那天不远了。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池明知说:“但是你可以不用浪费精力去想,我耽误了你太多时间,不想再耽误你的学业了。”
如同得到了什么赦免一样,宋天暮很高兴池明知没有逼他很快给出回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点了点头。
“可以不要再那么想了吗,和我在一起就是犯贱什么的。”
可以不这么想吗?宋天暮几乎已经疲惫到不想思考了,好,那就不这么想吧……
“我好困。”宋天暮说:“想睡一会。”
池明知拉了窗帘,找了薄毯子给他盖好。
虽然很困,但努力很久都没睡着,宋天暮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说:“你这几年一直在北京过年吗?”
“嗯,一直在北京,今年本来想回去的,我爸带我弟弟来北京看病,我帮忙找了熟人,最后在我这里过的年。”
“什么病?”
“免疫系统的病,住了一段时间院,前不久才回去。”
“治好了吗?”
“暂时稳定了,后续应该还要再来。”
宋天暮想起了好几年前池明知面对父母离婚的无动于衷,他不知道为什么池明知会同意帮忙找熟人给弟弟看病,是他爸求他帮忙了吗?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池明知说:“其实我本来不想管的,后来想到你,才觉得还是别做得那么过了。”
“想到我什么?”
“我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后来想想,哪来那么多理所应当呢?我爸之前对我还不错,我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做得太过分。”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的存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宋天暮被这个问题弄得昏昏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梦到自己念高中的时候和池明知一起出去玩,两个人蹲在路边的招牌下等雨停,可雨一直在下,他和池明知就一直蹲在原地,把下巴压在手臂上看着湿漉漉的路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人轻轻推醒了,邢琳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弟,回家了。”
陆凯扬和池明知在她身边站着,三个人一起低头看他,好像来探望病人似的,陆凯扬问:“你做梦了?”
“没有。”宋天暮起身,把毯子放在一边下了床。
“那你扑腾什么。”陆凯扬拉了他一把,看上去还有些没醒酒,“你怎么比我还能睡。”
池明知送他们到门口,临走之前,宋天暮担心池明知要对自己说什么,好在池明知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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