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哈哈的小刀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 宋林笙没问时南打算什么时候去, 时南也没提。
这边秘书敲门,宋林笙说了声进。
秘书拿了份文件过来给他签,宋林笙签完后问她:“向阳呢?”
秘书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但还是尽职道:“他说报了个考研班,今天上课去了。”这是宋总今天问的第二次了。
“总裁,赵总还有十分钟就到了。”秘书提醒他。
宋林笙眉头轻皱:“不是约了明天上午吗?”
“啊?”秘书一愣, “您上午时说明天有事儿,所以改成今天下午,您忘了吗?”
宋林笙皱了一下眉, 改成下午?为什么?
“宋总,您是不是累了啊?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您要是不舒服,我跟赵总说改约时间。”
“不用。”宋林笙摆摆手,“赵总来了告诉我。”
秘书出去后,宋林笙疲惫的按了按额头,他可能真的是发烧还没好,总觉得很累。
*
而时南这边,顾书为找人调查的结果发了过来,徐兰两年前出狱,出狱后没有回那个充满伤心事的小县城,而是辗转来到了省会城市。
这两年间她换了无数工作,从洗碗工到清洁工到保洁员,每一份都做不长。一年前她找了个对象,男人叫郑建宝,四十五岁,离异,有个十岁的女儿。
郑建宝因为长相原因结婚时就已经三十多岁了,结婚没多久又离了婚,此后一直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
徐兰当初走投无路身无分文晕倒在郑建宝的水果摊前,被郑建宝的女儿喂了一碗水。
时南拿到了地址,决定第二天去见一下徐兰。
晚上,时南跟宋林笙视频,宋林笙看起来很累,时南便没跟他多聊,让他早点休息。
要挂断时,宋林笙突然叫住时南。
时南要按挂断键的手一顿,然后对宋林笙挑眉笑:“怎么了,宝贝儿,舍不得我?”
那边宋林笙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笑着道:“我想你了,快点回来吧。”
时南在床上滚了两圈,想了?谁还不是呢。
第二天一早,顾书为怕时南人生地不熟,所以特地让自己的司机开车送时南过去。
徐兰住的地方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小区旁边有一条街,全都是卖吃食的,郑建宝的那家水果店就在这条街上。
徐兰今天不上班,在水果店里帮忙。
九点多的时间,来买水果的并不多,一个有些矮的男人正在店里搬货,一个小女孩坐在门口看书,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给女孩递了一个削好的苹果。
女人不高,剪着齐耳的短发,脸上有些皱纹,但眉眼很是漂亮,细看之下会发现,宋林笙长得好看完全遗传了他的妈妈。
时南下了车,抬步走过去,女人正弯腰摆放一箱橙子,看到有人走进来,抬起头来,看到时南时,愣了一下。
徐兰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道:“小北?”
时南诧异:“您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徐兰有些局促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和你爸爸年轻时候长得很像。”
十分钟后,时南坐在了水果店的二楼,二楼算是他们的家,隔板挡开,是两间卧室。
三十多平的地方包括了厨房、洗手间、卧室和客厅。
时南坐在小沙发上,徐兰给他倒了杯水,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建宝端了一盆水果送上来,然后对时南笑了笑便又下了楼,那个小女孩儿扒在楼梯上好奇地看着时南,时南看过去时她缩了缩头。
良久,时南先开了口:“我今天来……”几个字后,时南又有些犹豫。
当年他与徐兰最后一次的见面就是他用花瓶砸在了徐兰的头上。
十几年过去,谁也没想到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倒是徐兰将话接了过去:“我现在在你爸爸的公司工作,我没想到老板竟然会是他,前几天听说他的儿子被找了回来,当年要不是……”徐兰低了低头,哑声道:“你也不会被拐卖,都是我的错。”
“你知道我们……被拐卖的事情?”时南有些诧异。
“知道。”徐兰点点头,“当年警方问过我,但我只以为你们是害怕所以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后来才知道一直没有找到,警察说可能是被拐卖了。”
原来她都知道。
时南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徐兰平静的神情,觉得她确实是很恨宋林笙的吧。
“我对你的事情非常抱歉。”徐兰手指搅在一起,“今天你想打想骂都行,我都接受。”
想打想骂?
原来她是以为他来找他麻烦的吗?
“宋林笙呢?”时南忍不住问,“你从来没想过你儿子吗?”
“儿子?”这两个字像是一个久远的词让徐兰怔了几秒,然后苦笑了一声,“我有儿子吗?一个杀人犯的母亲,他会想要吗?”
时南愣了一下。
“被卖到缺孩子的人家,也总比待在那个家里强。”徐兰似是喃喃自语,“他一定会忘了一切重新开始的。”
时南觉得徐兰的话似乎与他想的并不一样。
“你……其实还牵挂他对吗?”时南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希冀,徐兰就是宋林笙心里的那根刺,只有拔掉了才能不痛。
徐兰闻言沉默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时南:“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你们小时候很要好的,当时他跟着你走了以后,我总想着你爸妈心善,如果能将他收养了你们一起长大也是好的,可是造化弄人……”
时南想起宋林笙说的话,他说不想打扰徐兰,想让徐兰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事情真如宋林笙所说的那样,那么两不相见可能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但是事实真的如宋林笙所说的那样吗?
“阿姨。”时南迟疑一瞬,“我和宋林笙结婚了。”
徐兰诧异地抬头:“你们……”
时南挑重点将他和宋林笙找到他然后两人结婚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徐兰听完后,半晌才呐呐:“老天爷开眼了。”
“阿姨……”
“他现在过得好吗?”徐兰看着时南,眼底有隐隐期待。
时南想到当宋林笙知道徐兰还活着时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她还好吗?”
“他……不太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徐兰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怎么了?”
时南觉得徐兰的反应并不像一个憎恨自己儿子的母亲该有的反应,她在担心宋林笙?
时南只犹豫了几秒,便开口:“他说是他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是他把您逼上了绝路……”
“他胡说什么呢。”徐兰激动地打断了时南的话,焦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时南愣了,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
这是宋林笙说的啊?
难道不是?
时南突然激动起来:“阿姨,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儿?宋林笙一直觉得他亏欠了您……”
“他亏欠了我?”徐兰跌坐在沙发上,眼含热泪,“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徐兰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没有开口,时南心下焦急却不敢开口催促,良久,徐兰才缓缓开口:“那年我十八岁,怀了孕特别害怕,其实我想过要打掉孩子的,最后没打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母爱泛滥多么爱这个孩子,而是因为宋海说他会对我好,我那时候又蠢又傻,就信了,跟家里脱离了关系跟着他去了那个离家千里远的小县城。“
“生活在一起没多久他便暴露了本性,抽烟喝酒赌博,对我动辄打骂,我想偷偷离开的,但还是舍不得林笙,他那么小,如果失去了妈妈,又有这样一个爸爸,以后怎么生活。”
“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里,我过的很辛苦,渐渐心理就失衡了,总是想如果没有孩子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开始我的新生活,可是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我才会跟着这个男人,也因为他我没有办法逃离。”
“我有怨气,我怨天怨地怨人,也怨恨我自己,尤其是我发现我的儿子根本就不喜欢我。”
时南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跳。
徐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发丝掉在额前遮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他不喜欢跟我说话,也不同我亲近,我每次看到你抱着你妈妈撒娇,我就会很羡慕。”
“而且他还很喜欢那个阴狠的将我往死里打的男人,只有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才会对他笑,会跟他说白天发生的事情,会拉着他的手出去散步,我那么那么的嫉妒,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得不到同等的回报呢?”
“他……”时南张了张嘴,他想替宋林笙说句话,但似乎除了那句“他只是个孩子”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徐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为什么呢?很多年后,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
时南眼皮一跳,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看着徐兰,徐兰眼角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滑落:“因为只有他对我越冷淡,越无情,宋海才会手下留情,不会发疯到将我打死。”
“不是他亏欠了我,是我亏欠了他啊。”徐兰失声痛哭,时南愣在原地。
可能是郑建宝听到了哭声,从楼下跑了上来,将徐兰搂进了怀里轻声安抚着,小女孩扒在楼梯上怯懦地看着。
时南有些恍惚,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听完宋林笙讲那个故事时心中的怪异感。
因为那一切都是成年后的宋林笙循着那些零星的记忆去填补的,其中很多东西都是失了真的。
因为他内心深处真的很爱很爱他的母亲。
徐兰在郑建宝的安抚下情绪好了一些,她擦了擦眼泪:“他明明那么乖巧,那么懂事儿,但是那些年的我一叶障目,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很多东西都忽略了,后来我坐了牢,有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回忆以前的事情。”
“他小时候那么粘着我,只要宋海打我,那么小的孩子扑到我身上喊叫着不许打妈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护在我身前呢?应该是他发现只要他护着我,宋海便会变本加厉的打我,一边打一边说‘这是我儿子,这是我老宋家的儿子,离这个女人远点儿’。”
“后来他便冷眼旁观,甚至还会说他讨厌我,只要他说这些话,宋海便会哈哈大笑,会得意的向我显摆,说儿子只向着他。”
“可我那时候什么都看不明白,他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啊,他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
“放在我床头的糖,塞到我衣服口袋里的药膏,都被我忽略了,我甚至还想要掐死他……”
“不是的。”时南打断沉浸在痛苦当中的徐兰,“您没想要真的掐死他,那时候的我只有八岁,花瓶抱着都费劲,打在您身上能有多疼?”更不用说直接将她打晕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徐兰的啜泣声,小女孩儿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纸巾往徐兰的脸上擦:“别哭了。”
时南站起身,抖着手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翘了边的木地板上,时南仿佛透过这道光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对在黑暗里挣扎的母子,明明应该是很亲近的两个人,走着走着却是渐行渐远的十几载时光。
时南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中,看着徐兰:“阿姨,您能跟我回去见见宋林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