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6.5:绝境繁花 第8章

作者:dnax 标签: 近代现代

  “大概那篇报道太刺眼了,那么显眼的照片,那么大的版面,把一个警察吹得像救世主,简直找不到缺点。杰米肯定是被报道的标题和内容气坏了。他说总有一天要干掉那家伙,要把他老婆也杀掉,看他还能神气多久。”费吉说,“但这些都是气话,他嗑多了药才这么偏执,我劝过他不要这样,坐牢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时间也不长嘛。”

  “后来他还有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没有,你该不会以为杰米真的跑去杀人了吧,千万不要相信那些谣言。要是真的,不是早该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吗?报纸新闻上也会登吧?”

  那倒未必。

  有时报道是选择性的,更何况这个案子现在扑朔迷离,警方很可能选择低调查案。只是,发生过的事总归有迹可循,比起费吉这个“好友”极力否认的回答,麦克更相信克劳斯的小道消息,毕竟他是情报体系中的一员,他透露内幕时的语气和风格令人印象深刻。

  “还有问题吗?”费吉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张钞票上。

  “你今晚还要去哪?”

  “有了钱,当然是去享受了。你要不要给我留个电话,我有了杰米的消息再告诉你。”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算是吧,不过你看起来也不像警察,应该没问题。”

  麦克愣了一下,似乎对这句话感到有些意外。他确实不像,而且也不是。

  “对了。”费吉一把拿走桌上的钱,飞快数了一遍,“杰米总说有人在跟踪他,我觉得他出狱之后就很不正常,可能他躲起来不是因为干了什么坏事,而是精神出了问题,叫什么……被害妄想症对吗?他害怕被杀,可他天天在街上乱晃,难道真有人为了杀他事先跟踪个几天?他以为自己是总统吗?哈哈哈。”

  不,可能真的有人想杀他。麦克心想,落到露比手里的名字不会是寻人启事。可就算露比接了暗杀杰米€€卡尔的委托,白猎鹰也尚未开始行动,跟踪杰米的人又是谁?还有别人想要他的命?究竟是他嗑药产生的幻觉,还是犯下杀人重罪后神经质的疑神疑鬼?

  费吉等了一会儿,发现麦克没有继续提问,就把钱塞进口袋准备离开。

  他没碰桌上的咖啡€€€€纯咖啡就像草药汁一样苦,这是真心话。

  “我可以走了吧?”费吉说,“如果你先找到杰米最好也能告诉我一声,他还欠我一笔钱,得趁他没忘记之前要回来。你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我,晚上我都在那几个酒吧。”

  他好像说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麦克决定等艾伦从无名者那里回来之后再去找找那位警界之星的报道,必要时,还得调查一下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和人际关系。

  他低头打开手机,想看看艾伦有没有发信息。咖啡店的玻璃门传来清脆的铃声,费吉已经走出去,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似乎在考虑拿着到手的钱去哪里混到天亮。就在他跨出一步的瞬间,一大片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咖啡店里所有的人。

  费吉的上半身摔进店堂,仰面倒在地板上,碎玻璃的边缘溅满鲜血。

  麦克在店员的尖叫声中冲到费吉身旁,看到他额头上血肉模糊的枪眼,红得几近于黑色的血浆洒在周遭。麦克感到他的抽搐,似乎生命不愿就此离开,但没多久一切都停止了。

  这场谋杀和死亡为什么会发生?

  麦克凝重地想,是因为自己把费吉从酒吧街叫出来,请他喝一杯纯咖啡,向他打听杰米€€卡尔的事才让他遭遇这样的杀身之祸,抑或只是巧合,他本来就注定在今晚丧命?

  麦克的手机响了,是艾伦打来的。

  “亲爱的,你在哪?”

  “在酒吧街对面的咖啡店。”

  “我过来找你。”

  “不,还是我来找你。这里出了点事,费吉被人枪杀了。”

  麦克一边通话一边离开咖啡店,他已经习惯无论什么时候都尽快远离尸体。

  艾伦沉默片刻后说:“好的,红鱼酒吧,我们见面再说。”

  他挂断电话,转头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被割断喉咙的无名者的尸体。

第9章 凶手

  他匆匆走上街头,避开灯光明亮的大街,只挑偏僻无人的小路走。

  他出生在这个城市,热爱并熟悉它,更何况在决定实施这个计划之前,他就已经把途经的路线都摸得一清二楚。

  当杀手也不是很难,只是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就好多了……行动越来越自然,技巧也越来越精湛。

  他把凶器藏在外套口袋里,冰冷的金属表面至今还保持着温热。他迎着晚风,呼吸着城市午夜的寂静,内心却充满冷酷之情。鲜血四溅的场面仍然残留在脑海中,真的好快,一瞬间一个生命就消逝了,看来他还是很有杀人的天赋。其实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只不过他得天独厚,比别人更高一筹罢了。但是,他在情报这一方面始终有些不足。

  实施计划前,他冷静地审视自己,要和一个同样有着非凡天赋的人对抗,并且还得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里殊死较量,究竟能有多少胜算呢?

  他加快脚步,决定先离开再思考胜负的事。

  现在虽已是深夜,可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躲在角落中的眼目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一丝不苟地按照既定路线走,即使不巧有人看到,也只会留下一个毫无特征的影子。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早已订好的旅馆里落脚。

  旅馆的名字叫潘蜜拉,店主六十开外,有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儿。

  他选择这里的原因是年迈的店主只要没人找,从来就不在柜台里待客,狭窄的接待厅始终空空荡荡,偶尔会有神色可疑的住客幽灵一样进出。既然彼此都有秘密,那么彼此也都不会去管别人的闲事。

  回到房间,他先脱去衣服洗澡。尽管没有沾染半点血迹,杀人之后他也总觉得身上有点令人不快的粘稠和肮脏。是无辜的人命在手下消殒而产生的的罪恶感吗?当然不是,是比无辜更复杂的原因,比罪恶感更深沉的道德恐惧。

  他在花洒下静静站了片刻,想到越来越紧迫的时间,想到在进行了计划最关键的一步之后,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将更刻不容缓的现实,以及,很多……

  几分钟后,温热舒适的水带走了焦虑,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温度,他松了口气,在水幕中睁开眼睛,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

  走出浴室的一瞬间,他又感到一阵令人颤栗的寒冷,于是立刻换上干净衣服。他把旧衣服放在洗衣袋里,塞进提包,打算找个街边回收车扔掉。今晚可以在这里过夜,但是天亮前一定要离开,以免白天到来,住客走动时给人留下些许印象。

  现在躺下去应该还能睡四个小时,可是杀人后的兴奋和刺激始终难以平复。算了,他决定在窗边坐一会儿,等着看一眼日月交替时的黎明。

  远处响起警笛呼啸的声音。

  接下去是谁?

  他的心中有一份死亡名单,只是顺序仍需斟酌。他隔着窗帘,凝视窗外黑色的夜空,试图把自己代入对手的思考中。如果他是职业杀手,为了找到失踪的合伙人,现在还有那些可用的线索?

  露比€€特罗西的情报能力是公认的无所不知,似乎他本身也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让参与到情报中的人死心塌地为他服务,自愿成为消息的传递者和秘密的守护者。可是,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谁能让这些人继续如严丝合缝的齿轮一样毫无障碍地运作下去?他有没有给他的杀手同样获取消息的权力和通道,杀手们又能从他的情报圈中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一件全新的、稍微复杂些的工具也需要说明书才能让人学会如何使用,更何况是由无数人组合起来的、没有明文约束的地下情报圈。

  只要有一个人出错,只要有一个人不愿当齿轮,所有一切就都瓦解了。

  如果他是职业杀手,在经历了这样一个令人费解的夜晚之后,他会怎么做?他应该去见见报纸上那个被嗑药的前科犯谋杀了妻子的警界之星,还是继续去暗街漫无目的地四处打听?

  受害者是很容易化身为复仇者的,一个优秀的警察,追查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天然就具备了职业优势,手上有外界不知道的线索也很合理。

  他要比杀手们考虑在先,行动也必须更快一步。

  天很快亮了,四个小时,他一直在脑中演练整个计划,试想可能发生的意外,再去填补漏洞。然后他离开了,没有惊动旅馆里的任何人,把房门钥匙放在柜台上,从后门的小巷中走出去。

  酒吧街对面的马路上停着几辆警车,他匆匆一瞥,没有停留。那里本来就容易发生案件,抢劫、盗窃都是家常便饭,偶尔死一两个人也不稀奇。

  想到此刻还被关在地下室里的人,他的心中又有一些挥之不去、扫不干净的尘埃。他知道自己不该经不起引诱和那个人对话,也知道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和他交谈起来。

  虽然他马上就后悔了,事后一直反省,可内心深处又实实在在存着几许质疑。

  地下室的牢房足够坚固隐秘,连他自己打开都要费一番功夫,真的有人能靠几句交谈就插翅而飞吗?是不是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言将特罗西家的人过度神化了?

  他搭早班地铁回自己的秘密据点,走进观察室后,先为一夜未眠的自己倒了杯热咖啡。

  桌上摆着电脑和一些电子设备,屏幕上能看到“牢笼”里的完整画面。

  露比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仍旧是他离开时那样闲适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为逃离魔窟努力过。

  他放大画面,细心观察。

  忽然,露比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睁开眼睛望着镜头。

  “你回来了吗?”

  €€€€他怎么会知道?是碰巧?还是他时不时会这么故弄玄虚地开口提问。

  很快,他就明白不是。

  露比真的能够透过摄像机和屏幕的连接察觉到注视自己的视线。

  “别紧张,我绝不问你去了哪里,也不问任何和绑架、目的、动机有关的问题。”露比说,“你可以什么也不说,只是听一听我说话不会发生意外。”

  是的,他确实很好奇,听一听笼中之鸟的自言自语,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到底会有什么不可测的意外?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一个人有能力只靠说话就赢得胜利。只要他不打开那扇门,只要每句话都三思回应,还会有什么风险?

  品尝了一小口苦涩的咖啡之后,他打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电脑合成的语音替他朗读,不想让对方听出他说话时的情绪和特征。

  “直觉吧。”露比对着镜头说。

  “我不相信。”说巧合他可能会多信一点。

  “刚才摄像机的镜头动了一下。”露比终于换了个说法,“这里太安静,稍微有一点声音就能引起注意。”

  原来如此。他刚才确实稍稍移动了一下镜头,只是想看看房间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你睡过觉吗?”露比又问,好像很关心他的作息。

  “你呢?”他不答反问。

  “我没有。”

  “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怎么可能。

  在小巷中遭遇袭击,醒来后发现被囚禁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命运掌握在神秘人手中,自己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既一无所知,又无能为力。任何人处于这样的境况之下都难免胡思乱想,更何况是露比€€特罗西,停止思考绝不是他会有的行为。

  “真的吗?什么都不想?”

  “你觉得不可能,对不对?我们连睡着了都会满脑子荒诞古怪的梦,醒着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露比说,“其实什么都不想比绞尽脑汁想怎么出去困难多了,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能摒弃杂乱的念头,超越自我的思想。”

  此时此刻还能心安理得地进入这样忘我的境界确实很了不起,可又有什么用?

  他把他关在这里,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他没有给他准备食物和水,也不考虑如何让他休息和解决生理问题。

  杀人很简单,死而复生却是不可能的事,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需要的是一个状态,就像物理学家思想实验中的那只猫一样,让寻找露比€€特罗西的人始终无法确定他的生死,这样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让他死。

  这种矛盾的心情有时让他痛苦,有时又让他异常坚定。

  几分钟后,他听到露比在说:“你把我关在这里,我是不介意的,不过我想了又想,还是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

  等一下!

  他立刻察觉这是陷阱,手指移动到关闭麦克风的按钮上。

  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听到露比说:“千万不要犹豫,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第10章 罪案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