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西特
杨鸣后知后觉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他不和梁白玉对视,也没继续这个没法聊的话题。
“那什么,你自个走吧,我去找我姐。”杨鸣迅速就跑没了影。
梁白玉没和大部队走,他选了条隐蔽的路晃悠着回到村里,打开院门再关上。
院里的鸡迎上来,梁白玉没给它们喂吃的,而是直奔上锁的那间屋子。
锁眼生了锈,钥匙也是。
梁白玉给钥匙抹了一点香油,握着它抵住锁眼,一寸寸推进去。
卡住了就抽出来,再往里送,来来回回的插动了会,觉得通畅了,就拧转钥匙。
锁开了。
梁白玉拿掉锁,他整理了一下衣发,微笑着把手伸向灰扑扑的屋门,轻轻推开。
那门打开的“吱呀”声响,仿佛是父母迎接归来的孩子,
——回来了啊。
屋里一眼望去都是灰,呛人。
梁白玉站在门口,迟迟都没迈开脚步,他捂住脸,鼻息里是灰尘和钥匙上沾到的绣味。
过了会,梁白玉的手顺着脸往上蹭移,发丝被他捋到了后面,露出他雌雄难辨的眉眼骨相,他动了动唇,发出一声叹息。
在那之后,他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木架子占用了一半多的位置,上面都是医书,一本贴着一本,归纳有序。
木架底下有个打开的箱子,里面也是医书,最上面一本结了一层蛛网。
岁月路过这里,啃噬了一些东西,也保留了一些东西。
梁白玉没有打扫,他其实都不想打开这扇门,生怕跑进来的风吹走了这里的痕迹。
铺了灰的地上多了串脚印,并不杂乱。
梁白玉没到处逛,他走到一处方桌前,弯腰去看大小不等的石墨,擂浆棍等磨药的工具。
桌上还有本笔记。
梁白玉犹豫片刻,拿起笔记翻开,里面是些抽象派的文字,记录着炼药挖药相关,外行看不懂。
但外行能看得出来,笔记的主人有一手好字,很有秀雅的气韵。
梁白玉在屋里待了很久,敲门声响的时候他才感受脖子酸痛,眼睛干涩,他锁上门出去。
门口放着一袋毛栗子,还是热乎的。
四周不见人影,梁白玉拍拍鼓囊囊的袋子:“菩萨啊……”
他呵笑了声,将毛栗子拎了进来。
当夜,梁白玉去了山上,他用铁锹挑开一处杂草,看着露出来的土坑。
挖了有些天了,还没挖完。
梁白玉仰头看星空,这里是整座山视角最好的地方啊。
山里寂凉,没有风,树丛像一个个站立的人。土被铁锹铲起来,丢一旁的沙沙响持续不止,到了后半夜才停。
这一片出现了四个坑。
梁白玉把一支不能用的旧钢笔放进第一个坑中:“这是我爸。”
一本医书从他指间脱落,掉进第二个坑,静静躺着。
他呢喃:“这是我妈。”
接着是第三个坑。
梁白玉摩挲手表,指腹按着表盘:“这个啊,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剩下的呢?”他看一眼最后一个坑,对着空气自问自答,“挖着玩儿。”
“不告诉别人。”
“嗯,谁都不告诉。”
梁白玉把四个坑都填了,前两个放了东西的坑压得很严实,后两个空的土很松。
毛栗子成了村里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零食加菜。
梁白玉也吃,他从铁罐子里抓了一小把,边用牙咬开,边把玩手上的东西。
一块碎布。
这是他那天夜里从墙洞上扯下来的,布料没起球,还挺新,浅黄色的,乡下扯不到这种布,得去县城扯。
爬洞进他家的人啊……
啧。
梁白玉将碎布放在长桌上的遗像后面,他吃着毛栗子往外走。
大清早的,各家的烟囱口都在冒烟,有清亮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一辆自行车经过他家门前。
骑车的是个Alpha男人。
后座是杨玲玲。
梁白玉坐到竹椅上面,瞧见那辆自行车骑走了,又骑回来,停在他面前。
“白玉!”脚撑地的男人一脸惊喜。
梁白玉饱满干净的指甲抠着栗子壳,眼里透着疑惑:“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的长相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帅气,气质很不错,衣着谈吐上也挺讲究,他梳理头发,手上的金表闪闪发亮,“我是赵文骁啊,以前就住在你家屋后。”
梁白玉拨掉腿上的碎栗子壳:“啊?”
赵文骁一副久别重逢的激动神色,自作多情的跟他叙旧:“小时候我们总一起玩,你骑着我爬树掏鸟窝,我带你搓泥巴造大房子……”
梁白玉说:“小时候的事,我不太记得了。”
“那时候病了一场,丢了一些记忆。”他蹙了蹙眉心,模样无力忧伤得让人也跟着难过。
赵文骁愣住。
“你们慢聊。”杨玲玲调整好背包带子就从后座下来,自己赶去学校。
赵文骁尴尬的咳了两声。
“等等我。”他推着自行车追上杨玲玲,转过头对梁白玉扬手,“我先送玲玲去学校了,咱们回见!”
梁白玉咬着栗子,笑眯了眼:“好啊。”
第17章
村里人八卦的对象暂时从梁白玉变成了赵文骁。
听说他这几年在县里起早贪黑的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发了。
听说他被骗进了一个黑帮组织,专收高利贷,还为了朋友蹲过劳改,过的很艰难,现在苦日子终于混到了头,衣锦还乡,他回来是为了跟杨家结亲,做媒的都上门了。
听说……
大家同样是各种脑补想象,但有关赵文骁的舆论风向都是好的,待遇比梁白玉强了好几倍。
赵文骁得到了大家的善意,他转手就送给了梁白玉。
这场叙旧完全是他一厢情愿,单方面的感慨,并且试图填补梁白玉遗忘的那部分童年趣事。
“你那时候黑不溜秋的,跟现在是两个肤色。”赵文骁看向把被子往晾衣绳上甩的梁白玉。
被太阳晒着的梁白玉,白如绝世无双的玉器。
真正的人如其名。
梁白玉将被子铺开,拍几下,媚眼一瞥:“是吗?”
赵文骁的面上露出文朗笑容:“是啊,你喜欢到处跑,捡毛桃核躲猫猫,夏天还要在稻床上跳皮筋玩沙包,总是追在我后面跑,喊我哥……”
看起来事业有成的男人回忆着往事,还沉浸在了其中,他的神情面貌是随和的,但他随着情绪起伏流出来的味道有点呛人。
他的信息素是——燃烧着的烟草。
赵文骁“腾”地从长板凳上起来:“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你没事吧?”赵文骁控制住信息素,关心地询问把脸贴在被子上的梁白玉,他还凑过去查看,很紧张。
梁白玉的指尖描着被面绣的牡丹:“高等级?”
“嗯。”赵文骁西装革履,仪表堂堂,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不像梁白玉的又是灰又是泥。
梁白玉勾了勾红唇:“那你和杨老师的弟弟配上了。”
赵文骁眉头一拧:“别这么说。”
“噢,我忘啦。”梁白玉掀起被子钻过去,“你是要娶她的。”
“还没定,我是想自由恋爱。”赵文骁也跟着钻,“白玉,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
梁白玉笑眯眯地回头。
赵文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双手插兜,英俊的面庞罩了层光影,满目都是真诚与认真:“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梁白玉对他摆了摆手,一如既往的不在意:“随你咯。”
村里有户人家嫁女儿,要嫁到小尹庄去。
男女双方都是二婚,且上一场婚姻受过伤挨过疼的Beta,谁也不挑不嫌,算是凑活着吃一锅饭。
女方是坐板车出的村,拉车的是她弟,她家里人撒了一袋糖果。
都是最便宜的,照样一堆人抢。
抓糖的时候,手指头都戳进了土里,指甲盖差点儿蹦掉。
梁白玉坐在石板上面,怀里是杨鸣塞的两个荔枝味硬糖,他没碰。
“我喜欢吃软糖。”梁白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