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龙梅芝芝
陆霜明看了几行,讲的是一个磨倌的故事,叙事平淡又质朴,但他看不出什么名堂,而且那时候的乡村生活太过久远,他很难想象。
“这是一个磨倌暗恋邻居家女孩,但一直很怂不敢说,然后看着女孩嫁人了,心里又很难过的故事?”陆霜明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小女孩,“现在小孩子又流行乡村爱情故事了?”
他接着往下看,慢慢有些笑不出来了。
书中形单影只的磨倌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却依旧没有放弃质问人生苦痛的来源,他坐在阴暗漏雨的磨坊里,看着爬满窗户的丝瓜,倔强又凄寒地想:“你们没有了母亲,你们的父亲早早死了,你们该娶的时候,娶不到你们所想的;你们到老的时候,看不到你们的子女成人,你们就先累死了。”
“人活着为什么要分别?既然永远分别,当初又何必认识!人与人之间又是谁给造了这个机会?既然造了机会,又是谁把机会取消了?”
他看入了神,没听见学生的提问声,两只眼睛来回在这两行字上扫,有些魔怔地重复道:“你们该娶的时候,娶不到所想的……是谁把机会取消了呢?”
“老师!”陆霜明抬起头,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小女孩:“怎么了?”
小女孩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我也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谁来创造的,又是谁来取消的呢?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他自己岂不是想和谁一起,就能和谁在一起?”
陆霜明把书还给他,笑得克制又难过:“就算有这么一个人,他也会有数不清的身不由己。就像你们,以为大学生肯定自由自在,再也不用受家长的钳制,可考上以后就会发现后面要受的限制只增不减。”
学生们似懂非懂,觉得陆霜明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但又朦朦胧胧说不清楚。“好了好了,一个个的,不务正业,以后再在数学课上看小说,我就多布置十道大题。”
下了课以后,他头昏脑涨地回到了宿舍,在商务部买了瓶白酒,回到空旷的房子里坐在阳台,一个人喝了起来。
刚买回来的情侣牙刷还没拆封,收拾好的成套拖鞋、睡衣、毛巾像一块块刺目的警示牌,提醒着他的天真和一厢情愿。
他怎么会犯这种错,明明想好了只是玩玩而已。赵鹤鸣有那么好看吗?电视上有的是比他漂亮的。赵鹤鸣性格很讨喜吗?一点也不可爱,脾气贼大从不好好说话,还要经常猜他为什么不高兴,简直烦死了……
入口的酒液又辣又苦,他被呛得苦不堪言,但又只能靠灌酒来制止自己去想赵鹤鸣的那些好。只不过分开了一周,他就无比思念赵鹤鸣的别扭和柔软。他别有用心地接近自己,主动张开了厚厚的蚌壳,肆无忌惮地让他揉摸柔软的蚌肉。陆霜明本以为会被狠狠夹住,当作食物吃掉。但没想到自己摸着摸着,却摸到了一颗他主动献上的、柔泽的小珍珠。
他明白这件事不能怪赵鹤鸣,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他没什么大本事,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本以为自己能干上一番大事,但后来才发现对上这些强权,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帮赵鹤鸣脱离困境,更没有资格和他结婚,他没有任何立场责怪赵鹤鸣。
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默默老去,临死前回忆一生时,发现自己只是嘴上很狂,实际上窝囊得像只蜗牛,小时候看着爸爸被欺辱却无能为力,长大了看着爱人委身中山狼,自己又只能龟缩在旁。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陆霜明歪在阳台的小桌上,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本小说,那个命途多舛的女作者仿佛就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着头顶凉薄的月亮,轻声喟叹:“人生何如,竟这样悲凉……”
第49章 不甘
陆霜明喝得头脑昏沉,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晃晃悠悠地打开门,看见贺崇峰和安斐然正站在他门外,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欢迎欢迎!”他醉醺醺地招呼着,把两个人请进屋里,倒了杯水,“两位怎么有空……来,来看我啊?”
贺崇峰一见他这副醉态有些生气:“我不想跟醉鬼说话,你这有醒酒的药吗?”安斐然起身去厨房找了起来。
陆霜明喝醉了也不太闹,只是话变得格外多:“有,醒酒汤,小鹤给我做过嘿嘿……明明是怕我宿醉难受,非说是嫌我臭让我起来……”
贺崇峰叹了口气,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陆霜明这德行有点可怜。
“兄弟,既然分手了就努力放下吧。鹤鸣本来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还以为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陆霜明有些生气地反驳道:“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还是来地球考察的外星人吗?我一开始也……也没当真的……”
安斐然端着热腾腾的汤出来,轻声劝道:“陆哥,人非草木,处久了都有感情,但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
贺崇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又匆匆低下头。
少年人总以为爱恨都轻易,所以对自己盲目自信。
陆霜明自信不会真的动心,贺崇峰自信能帮安斐然忘掉过去,他们都太天真了。
贺崇峰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视频,举到陆霜明前面:“鹤鸣已经和齐凛订婚了,你就只会像个废物一样在这喝酒?你以前的锐气和浑劲儿都去哪了?”
陆霜明揉了揉手机,把手机拿过来,盯着画面里的赵鹤鸣仔细看:“订婚?”
赵鹤鸣穿着一套很旧的联盟军装,肩上却没戴任何象征军衔的肩章。整个人挺拔如松地站在齐凛身边,敛着眉严肃又郑重地说道:“赵世清将军是我的祖父,祖父从小便教导我要时刻以公民的利益为重,为星盟的荣誉和未来而战,我一直希望能够祖父的遗志,维护先辈用鲜血换来的和平与发展。我希望大家能够独立思考,理智判断,不要被境外敌对势力的阴谋煽动……”
陆霜明嗤笑了一声:“内阁也是没什么招了,用开国老将军的面子站台,无耻。”他把手机还给贺崇峰,“我看他干嘛,我已经把他甩了!”
贺崇峰把进度条往后拉了拉,按着他的脑袋:“甩个屁,你有那本事吗?”
视频中的两个人露出矜持的微笑,齐凛为赵鹤鸣戴上了戒指,牵起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艹,他那脏嘴往哪放,我艹他爹!”
陆霜明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端着贺崇峰的手机来来回回看那条不足两分钟的短视频。
安斐然试探着说:“陆哥,你对我有恩,我和崇峰是真不想看你这样消沉下去。我很能理解赵先生的心情,他不会比你更好受。但你们现在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或许还可以想办法再搏一把?”
陆霜明眼角泛红,摸了摸屏幕里熟悉又陌生的赵鹤鸣,哑声道:“谢谢你们,我会再想想的。”
赵鹤鸣还没来得及换下订婚发布会上穿得军装,齐家的警卫又来报告新消息了。齐凛有些不舍地松开牵着他的手:“不好意思啊小鹤,我去我爹那边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赵鹤鸣面上笑了笑,心里恨不得他马上就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政务最要紧。我先回我家收拾一下,晚上找你吃饭。”
齐凛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好,你先回去睡个觉,我去去就回。”
赵鹤鸣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用卫生纸用力擦了擦额头,想起了刚刚落在指尖的那个吻。
陆霜明在化妆舞会上也那样吻过他,那厮一副轻浮浪荡的做派,嘻嘻哈哈地牵起他的手,最后却只是吻在了自己的拇指上。
“鹤少爷脸都红了,哎,年轻就是好,我送您回家吧。”齐家的女佣骤然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头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的脸果然有点红。
他暗骂自己不争气,都走到了这步,竟然还在为陆霜明一次调戏心神不定。
“好,麻烦您了……”
赵鹤鸣一回到赵家就联系了军队,加密频道里庄忠湛的声音有些失真:“卫擎已经被高特局的人控制了,现在齐诚冽和付启他们应该在审了。”
赵鹤鸣点了点头:“刚才齐凛急匆匆出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卫擎那边他知道该怎么说吧。”
“放心,用他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他早就下定决心了,还好他是真爱他儿子。”
赵鹤鸣自嘲地笑了笑:“赵瑜要是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心就好了……算了。内阁肯定要查卫擎拿到药的来源,就按之前商量的准备证据。”
庄忠湛心领神会:“明白,很快齐诚冽和付启就该内讧了。对了,陆霜明……他说想给他爸打电话,我问问你的意见。”
赵鹤鸣抓紧了手机,声音有些紧绷:“让他打吧,他想干嘛就让他干,别太过分就行。”
陆霜明有些紧张地拿起话筒,在一串忙音后纪重檐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喂?您好。”
听见爸爸的声音,陆霜明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找到了出口:“爸,是我,霜明。”
纪重檐笑了,声音温柔又充满爱意:“霜霜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陆霜明点了点头:“爸,我有点想你。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重檐的声音有种神奇的力量,听他说话,陆霜明仿佛回到了幼时在他怀里的时光。
听完陆霜明的复述,纪重檐有些为难:“我明白你的心情,人这辈子很多事情很难两全。你也不要怪小鹤,他身上压了太多担子,情情爱爱这些东西是他必须舍弃的东西。当年我也有很喜欢的人,但我连说都不敢说,到现在还很遗憾,你已经很勇敢了。”
陆霜明有些好奇:“是谁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纪重檐笑了笑:“这是我的秘密,我才不告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像我这样后悔半辈子……看着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太难过了。”
陆霜明咬住了下唇,无助又灰心地说:“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当年我能这么顺利地出狱,其实还得到了一位贵人的帮助,如果你下定决心要救小鹤于泥淖,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一次,看你能不能打动他。”
小陆要振作起来!自信耀眼的玫瑰花最迷人!
第50章 邂逅
暮色四合,齐凛回来时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赵鹤鸣早早安排厨房准备好了晚餐,还亲手为他调了养生热饮。
齐凛拿起筷子急切地扒了口饭:“辛苦小鹤了。”
“我不辛苦,你和父亲才辛苦。”赵鹤鸣帮他剥着蟹壳,细白的手指时不时在他面前晃过,“今天什么事这么急啊?”
齐凛受宠若惊地夹起软嫩的蟹肉:“别提了,这几天不是在查内鬼吗……查来查去谁能想到是卫擎。”
赵鹤鸣露出些疑惑的神色:“卫擎……是教育司的那个副司长?那么小一个官怎么能有这么大能量,再说了,他干这些图什么啊。”
齐凛笑了一声:“他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得了腺体衰竭症,他说鹰盟的人给他提供解药,条件是搅乱星盟的内政。”
赵鹤鸣有意煽风点火:“鹰盟的人……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和他们接头的人究竟是谁……倒像是个莫须有的幌子。”
齐凛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整件事就很蹊跷,据我们的间谍回报,鹰盟连寿还石开采技术都还没琢磨透,不可能这么快就研制出解药。”
“你还记得我以前在律所实习时遇见的那个案子么?启东开采的寿还石和你说的是一种东西吗?”
齐凛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有一瞬的怀疑:“是,启东的确掌握着寿还石最好的资源。之前曝光出来的视频如果没有启东的默许,是不可能被拍到的,他们一开始就有制衡内阁的心。但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上,启东没必要这么做。”
赵鹤鸣见好就收,笑了笑:“也是,启东和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但……”
他顿了顿,有些不悦地皱起眉,语气中带着丝委屈:“付嵘之前和我有过节,我需要他向我道歉。”
齐凛笑了笑:“原来还在记仇啊,小事一桩。付嵘昨天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之后,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来拜访一下。”
赵鹤鸣站起身绕到他身后,帮他捏了捏肩膀,俯身轻声说:“日子要我定。”
“好好好,都听你的。”
在齐凛的手摸上来的前一秒,赵鹤鸣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我该走了,我爸还在等我。”
齐凛一愣,有些不舍地看向他:“这么早就走吗?”
赵鹤鸣叹了口气:“我爸看我很严的,明天我早些来。”
赵鹤鸣最近不方便回基地,但每晚都会和庄忠湛通话。他回到自己房间,一边洗手一边听庄忠湛汇报今天的情况。
“今天上午首相来基地例行巡视,对基地的布防很满意。”
赵鹤鸣机械地搓着手指:“例行巡查不应该在半个月后吗,这次怎么这么早?”“不知道,首相没有解释。”
首相一向没什么实权,赵鹤鸣对他的行踪也不太在意,继续问道:“腺体衰竭症的解药让人藏在启东仓库里了么?这次做事利索点,监控和行车记录仪这些影像也要注意清除。”
庄忠湛翻阅了一下今天的行动报告,点头道:“放心,是我父亲手下的特种兵做的。”
“辛苦,接下来就看他们狗咬狗吧。”赵鹤鸣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手,有些迟疑地问,“陆霜明怎么样,有没有闹幺?”
庄忠湛正发愁该怎么说陆霜明的事,没想到赵鹤鸣先提起他了:“那倒是没有……就是,他突然要求参与我们的机要会议,还要加入军队的日常训练,不知道要干嘛。”
“军队的日常训练那么累,他凑这热闹干嘛?”赵鹤鸣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
“他说他天天在屋子里闷着,要抑郁了,求我放他和大家一起晒晒太阳。”
“……那你们保证好他的安全,别跟他较真,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别别,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庄忠湛觉得自己不应该掺和这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我们今天还截获了一部分齐凛调查陆霜明的资料,有些东西我觉得你可能想看。”
赵鹤鸣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我和他已经断了,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就好……算了,什么资料。”
庄忠湛打开了一个视频,加密传送给赵鹤鸣:“他14岁时寄住在陆家,后来那家人都死了,当时警察判定陆家人有家族遗传精神病,但我觉得这事和陆霜明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