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台树色
到了时间,电梯门开始合拢。
“没有。”许唐成将两只手都扒上他的胳膊,试图让他松开自己,“别闹,门都要关了。”
易辙没动,胳膊还死死地横在许唐成的腰间。
应该是一层已经又有人摁了按钮,许唐成眼睁睁地看着显示面板上出现了朝下的箭头,楼层数字开始递减。
他状似无奈,看了易辙一眼:“下去了吧。”
易辙却说:“我带你去医院。”
“我真的没有不舒服。”许唐成看着数字已经变成了2,赶紧同易辙打商量,“你先放开我,别人进来会觉得很奇怪。”
易辙定定地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大有绝不放手的气势。不知是不是许唐成想多了,在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似乎不止是坚定,还有被藏得很深的迷茫。像是一个聚焦在人身上的特写,他在前进,周遭却是被虚化的大雾。
一层,铃响。
在许唐成已经快要在这样的眼底动摇,犹豫着要不要全盘托出、再试着沟通一次的时候,易辙忽然放开了手。
门打开,外面有些喧闹。身旁的人又恢复了静默,转了身,目视前方站着。
第五十三章
那天以沉默收尾,易辙将许唐成送到实验室的门口,临别也只说了一句:“不舒服的话给我打电话。”
许唐成看着他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端,终究没寻到合适的话来说。
于桉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痊愈,并且又恢复了往常彬彬有礼的模样。实验室的一群人不知内情,纷纷关心着他的身体。也有人追问了几句打架事件的前情,等于桉拿了些东西走了,几个未散开的人还在小声议论着那天的事情。许唐成坐在一边,耳朵被迫捕捉到一些字眼,只觉得隔着耳机,都能听见烦乱。
他拿了水杯,起身到外面去打水,却没想,刚刚到了饮水机旁,突然收到了于桉的短信。
智能手机就是这点不好,消息的每一个字都直接平铺在桌面上,连选择不看的机会都没有。
“来楼梯间,易辙在。”
饮水机“嗡嗡”地响,许唐成看着那个黄色的指示灯,愣了愣。不知怎么,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不算通畅的午后,易辙绷着背脊离开的背影。
楼梯间的大门是暗红色的全木,没有小窗,所以隔着一扇门,许唐成对于里面的情况完全无从得知。他将手放到扶手上,犹豫片刻,又收回来,转而进了电梯,向上摁了三层。
他们实验室所在的大厦很高,大家理所当然地选择电梯,楼梯间便鲜少有人到访。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空气流通不畅闷出的尘土味道。从三层之上的楼梯往下走,许唐成始终贴着墙,也尽量小心着不发出声音。下面两人的交谈并不热烈,他走下两层,楼道内都保持着一片寂静。直到很突然地,他听到了一声很熟悉的,“对不起。”
脚步猛然顿住,许唐成握紧了手中的水杯,蹭了两步,从扶栏之上朝下望。
俯视的角度,易辙又低着头,使得许唐成只能看到他的黑漆的头顶,和因弯腰而露出的后背。他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回去,然后不出声地靠在墙上,听着易辙缓缓地说着道歉的话。短短的几分钟,却让许唐成觉得像是过了几年一般漫长,他克制住了两次想把水杯里的水倒到于桉头上的冲动,还回想了好多次易辙在近些日子里少言寡语的表现。
他忽然发现,易辙在做什么他认为重要的决定时,一定是闷着不出声的——从前决定喜欢他是,现在决定放下自尊也是。
许唐成早已不在什么中二的年纪,但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为人善良,就真的会有更大的概率被恶意命中。做错了事情的人不觉得自己错了,尽管无耻,却活得逍遥自在,而被害者却因为不愿牵连身边人,不愿让自己变成同样恶毒的人,便只能将所有的遭遇划归为一次教训,独自承受。毕竟,有良心的人才有软肋,而软肋能给自己以最大的慰藉,却也是被伤到时最疼的部位。
再回到实验室,大部分人已经出去吃晚饭,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许唐成最新理出的一套算法流程,他看了半晌,将手放到键盘上,继续敲了两行。
于桉很快推门而入,许唐成没有抬头,却也能感觉到他正朝自己走来。
“唐成。”
许唐成恍若未闻,但点了点鼠标,将编辑页最小化。
于桉笑了一声:“你不用防着我。刚才我听见楼上有推门的声音,但是始终没听见什么脚步声,是你吧。”
许唐成这次抬头,没什么表情地问:“什么?”
于桉不再说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拉过旁边的凳子,坐到了许唐成身边。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是不是你,你自己知道就行。”
或许是于桉离他太近,许唐成第一次在看恐怖片之外,体验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明实验室没什么异味,甚至一个学妹还刚刚搞了一罐好闻的熏香放在这里,许唐成却突然觉得恶心。
“其实你一开始说得对,我要你这数据什么的,根本没用。”一个U盘被放到桌上,于桉摁着它,将它推向许唐成,“而且这东西是你的,你想证明这是你的,不可能没有办法,学术造假加剽窃是多大的罪过,我知道。除非我傻,才会真的把这东西安到我的论文里,给你们把柄抓。”
实验室里最后一个滞留的学弟也出了门,一时间,空空的屋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而且你要相信我,唐成,无论怎样,我不会害你。”于桉抬了抬嘴角,“听你老师提过你有个不错的offer,我怎么可能因为易辙,就真的害你不能按期毕业。”
许唐成头一次听到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心中竟体会到了点开了眼界的荒唐感。他平静地点头,问:“所以呢?”
“所以?”于桉看似很惊讶,“你和我都明白的事,他却不明白,你说我该说他单纯呢,还是该说他傻呢?而且你看,这都多长时间了,他才来跟我道歉,你拼死拼活这么长时间,我看你都累瘦了一圈,要他一句对不起可真的太难了。我从前就想不明白,他那股莫名奇妙的自尊心到底是有多重要,现在看来,或许在他那的地位,不比你轻?”
“所以,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比较一下他觉得我重要还是自尊心重要?”
“不全是。” 于桉挑了挑眉,“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以后你就会发现……”
“于桉。”将电脑关机的同时,许唐成淡淡开口,打断了于桉这段每一个字都惹人厌的自说自话。
“嗯?”
“我有同学是学医的,刚好,在北大六院实习。虽然你以后变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但看在我们好歹在一个实验室呆了几年的份上,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听我的,有这方面的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一定要去看医生,而且别拖着,不然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这是许唐成第一次当面对一个人出言讽刺,他难得恶毒,恶毒完只觉得神清气爽,恨不得再直截了当地补上几句国骂。而在反应过来北大六院是什么地方之后,于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觉得我没事找事?”
“你有事没事的,与我无关。我倒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自尊心强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盯上了我们。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不过你可千万别承认,也别说出来,我听听都觉得折寿。”
许唐成说完便起身离开,没拿那个U盘,也没管那杯一口还没喝的水。
出了大楼,他找了一个阴凉的角落,点了一支烟。烟抽完得毫无知觉,许唐成都没来得及品出味道。他捏着烟蒂在垃圾筒上捻灭了星火,又从烟盒里取了另外一支。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扔了已经空掉的烟盒,摸出手机,给易辙打了一个电话。
但意外的,那端无人接听,足够长的响铃过后,电话被自动切断。
许唐成立了片刻,编辑了一条消息:“我先回家了。”
但正要发送,许唐成忽然想起来,易辙跟他说了今天晚上要跟着老师出去测试,大概要到凌晨才能回来。于是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最后说:“没事,忘了你说今天不一起吃饭了。”
上一篇:扒一扒我那个丧病的同桌
下一篇:暴君的男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