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 第127章

作者:高台树色 标签: 年下 HE 近代现代

在今天和他分别后,许唐成就一直在想,易辙到底是怎么说出的那句让他走。这问题想得他头疼,心里也疼,心肝脾肺、天地万物都像是错了位。

“在呢,在呢。”奶奶喃喃着,哄着。

“奶奶……”克制的哭声成了呜咽,许唐成多少年没这么哭过了。他紧紧攥着奶奶的手,有些委屈,用已经完全变了音的声音说:“你能不能记住……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

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我特别爱他。

许唐成想,我不能告诉你我爱他,不能带他到你面前,给你介绍,但我多希望,多希望你能记住,他是易辙,是个特别好的人。

第六十二章

回到北京,已是夜幕垂坠。许唐成跟在易辙的身后出站,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易辙回头看了他几次,没机会和他对上视线,最终等了一步,到他身边。在大街上牵手太引人注目,易辙便伸出手,拽住了许唐成的手腕。

本要去坐地铁,但看到进站处乌泱泱排着队的人,许唐成摇了摇头:“人太多了,打车吧。”

赶上的司机是个能说的,从他们上车开始,司机就热情地一个劲儿同他们说话,没一会儿,家在哪儿,离北京多近,在哪儿读书,全都被问出来了。本该许唐成去应付的事情,今天却换了人,许唐成靠在易辙的肩上,把手绕他的胳膊里,半眯着眼睛听他和师傅说话。

过了一个周末,许唐成依然无法适应即将到来的离别。这种无法适应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想说话,不想动,如果不是在家里不得不面对家人,他就想安安静静地和易辙待着,谁也不理。

他一直在用一根手指挠着易辙的袖口,那里有一根掉出来的线头,不知道被他拽着转了多少个弯。

“也不是一直在学校,有时候要去调研、交流什么的,还需要去测数据,”易辙和司机说着,顿了顿,“比如我之后就要去南极。”

本来在匀速转圈的线猛然打住,回了个弯。许唐成倚着易辙的肩膀抬头,发现他也同样在看着自己。

“你要去南极?”

“嗯。”

许唐成有些愣,静了一会儿。

“怎么……没告诉我?”

易辙瞥了一眼司机,然后将许唐成微凉的手攥进了手心里。

“才决定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也还没有告诉老师。老师之前跟我说了这事,那会儿我犹豫要不要去,后来想一想,我做的东西是很需要这些数据的,所以决定去了。”

这消息实在非同一般,许唐成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他撑了下`身子,想要先离开易辙,可脸离开肩头的一瞬,他忽然感受到巨大的悲伤与不舍。

南极……

实在是个太陌生、太遥远的地方了。

怎么突然要去南极了?

软弱得做不到,许唐成索性放弃了端正坐姿的想法,靠回了易辙的肩。

“别担心。”

看着许唐成茫然的表情,易辙没忍住,抬起另一侧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脸也是凉的。

“不会有危险的,”易辙也还没有具体了解情况,此刻只能尽量宽慰,“平时应该都在站里,不乱跑,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去多久?”许唐成沉默了一会儿,问。

“一年吧,去之前还要准备将近一年。”

出租车拐了个弯,视野变换。

“师傅,”许唐成看着熟悉的楼房,忽然叫了一声,“麻烦,我们改去工体西路。”

易辙不解地看着许唐成,许唐成也没解释,而是干脆利落,往他唇上印了一下。易辙怔住,微微睁大了眼睛,许唐成则勉强笑了笑,看了眼司机——有点可惜,他没看见。

易辙觉得,那晚的许唐成,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放肆的。

许唐成拉着易辙去了Des,上次他们来,还是来找买醉的成絮。他们将衣服都脱在了柜子里,进到里面时,都只穿了一件卫衣。易辙不知道许唐成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这里,只知道从刚开始,许唐成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怕他喝醉,怕他心情不好,所以从进门开始就紧张着。却没想,许唐成没要酒,径直拉着他进了最乱、最热闹的舞池。

往里走的时候撞到了人,被撞的人回身,接着便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易辙。易辙点点头,说了句抱歉,那个人却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身旁的人挥手将那是手拂下,没什么表情地挡在自己身前。

“哟。”那人看着许唐成,眼睛一转,笑了。

许唐成难得凶一次,挺爽的。他拉着易辙走开,到了舞池的中央。

“上一次,我觉得这很乱,”许唐成用胳膊圈着易辙的脖子,然后仰着头,也迫他弯腰,将耳朵凑近自己, “我觉得这不是我们的世界,虽然我们都是男的,可我们明明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在谈恋爱,不是这样的。”

因为周围的环境太吵,许唐成这话几乎是喊的。易辙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声嘶力竭,引得他蹙起眉,看他。

这一看不要紧,往后多少年,梦里都没少见这双清亮的眼睛。

许唐成也不是总想哭的,可是心里密密麻麻地在疼,他怎么避都避不开。他以前竟然还觉得,这里的人太疯狂了,也太绝望了,爱情不是这样寻欢作乐,不是这样任凭欲`望向每一个经过自己的人袒露,所以他觉得窒息、喘不过气,因为这里的震撼与陌生。

他认为这不是他和易辙的世界,他和易辙的恋爱不是这种黑暗中的放肆,他们的甜蜜多于拌嘴,柴米油盐,关怀照料,一样都不少。他不习惯这种环境,所以那次他一秒都不想多待,想要带着易辙、成絮赶紧离开。可如今,却是他像个逃兵一样,带着易辙回到了这里。

他这才懂了这里的夜晚。

这个舞池里塞着多少人,他们用各式各样,并不完全优美的舞姿扭动着,各色的光影打在了每个人的脸上,但谁也留不住。这里人也不尽然相同,有人是在短暂逃避,有人是干脆放弃自己,沉沦到底,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在现实里难以自处。

人们只会觉得同性恋是“怪物”,可从没想过他们为什么成了“怪物”,也没想过,即便就是不争了,不论了,当了你口中的那个“怪物”,那没做过坏事的“怪物”,是不是也可以好好活着。

大自然尚且不会因为“好坏”而毁灭一个物种,有的人却能以此判定一类人群不该存在。

许唐成没有正儿八经跟易辙告白过,当初准备接受易辙,准备同他在一起,还是借了酒精的力量。可他今天没要酒,也没有醉,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爱的人,看着他的每一次眨眼,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