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认欲求
高涵拨通了他们班长梁卿书的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手机里传来锤子敲铁般的音乐声,这声音响了很久,一下一下的,像是狠狠砸在旧校区众人的心上,十分有压迫力。
“不好意思啊。”高涵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班长就喜欢《无主之锤》这首曲子。”
方婷黑着脸,不说话。
电话隔了有一阵才被接起。
参杂着稀疏的雨声,一个清隽的少年声音响起:“高涵,怎么了?”
一听到这声音,高涵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
完了,他们班长好像不是很高兴。
这的确是他们的班长——梁卿书的声音。
初听会觉得礼貌又稳重,仿佛是一副能好好商量好好说话的样子,但只有经常和他在一起的人,才能听得出来其间夹杂着的高傲与漠视。
高涵不敢声音太大,只能轻声细语把礼堂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梁卿书并没有立刻回答,这让礼堂里的气氛隐隐又紧张了一层。
“自然是可以的。”片刻后梁卿书终于回话,他的声音比平时略高,似乎带了某种兴致,“反正多加100枚筹码,战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不是很好吗?”
高涵轻舒一口气。
挂了电话后,他说:“方婷,你也听见了,我们班长说可以。”
“既然这样,我们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之内,你能把那个转校生追得回来就再比一次,追不回来就算了。”
方婷深吸一口气:“好。”
她对着尤三使了个眼色,尤三会意,两人一起急匆匆地往大门外跑。
十分钟,只能是赌运气了。
-
实际上,余深并没有来得及走出很远。
原因很简单,他被大雨困住了。
他之前在芝加哥长居过,当地有个习惯,出门时若是毛毛细雨,通常都是不打伞的。
余深今天出门时也没有带伞,但没想到,午时过后,雨却越来越大了。
从礼堂的东头走到西头,似乎是他目前能移动的最大距离。
铺天盖地的雨帘砸下来,仿佛连视野都被冲洗了一遍,四处水雾朦胧,几乎看不清什么。
他本想重新回到礼堂,却又稍微犹豫了一下。
刚才高涵拿的东西他看的很清楚,那是在拉斯维加斯通用的一种筹码,仅一枚便价值一万美金。
那看似花哨俏皮的黑白色条纹图案,所带来的往往是世间最大的麻烦。
他向来不喜欢惹麻烦,更不喜欢让别人的麻烦连累到他,加上汉语不好懒得说话,看到那枚筹码时,他就已经在心里舍弃了这个学校。
反正现在入学手续并没有办完,他不缺那点入学金,连退学手续都不用办,径直离去即可。
余深决定叫车,回身之际,却差点和一人正面撞上。
余深客气地后退一步,低下目光。
来人是一个穿着西式校服的少年,大概因为是亚洲人的原因,个子要比他稍低一点儿。
少年黑色上衣黑色裤子,连外面防寒用的立领披肩也是黑灰色,整个人都被裹在一层肃穆的黑里。
不过就算是这样寡淡的穿着,这大片黑色配合着他那堪称明艳生辉的眉目,却并不埋没了他,反倒让他格外突出。
左眼眼角下的那一颗黑色的小痣,也为他整个人添上了一份灵动。
他仿佛玩乐似的一下下地抖着雨伞上的水滴,并不看余深,却像是在路上碰到熟人那样悠闲地跟对方搭话:“下午好。今天的学校参观,觉得有趣吗?”
余深盯着少年身上那黑色的制服看了几秒,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没人来得及带我去参观。”他说,“这所学校现在惹上了麻烦。”
“你的汉语还不错嘛。”像是没有听到他话里的含义似的,少年收了伞,要笑不笑地抬眼看他,“我叫梁卿书。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偌大的校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带你,他们对外国友人也太不友好了吧。”
余深不由得皱眉。
人的第六感对于讨厌是很敏感的,不需要太多的对话,仅仅几句,余深几乎就可以确定,面前的少年——
很讨厌他。
不管是语气、动作,还是神态,都隐约在跟他争锋相对。
第2章 开端 II
虽然只是毫无由来的想法,但这已经让余深不愿多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祖上有中国人的血统。”他回答地很简短。
“哦。”梁卿书只略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关心。
他把眼角挑上,不动声色地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刚刚的小提琴,是你拉的?你是新来的转校生?”
余深:“嗯,不过那琴不是我自己的,用不太习惯。”
余深说完这句话,便拿出了手机叫网约车。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说琴是自己拉的那一瞬间,梁卿书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游刃有余的淡淡笑意似乎一下子就消融了,他静静地看着余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是梁卿书的手机。
铃声是一首名为《精灵之舞》的古典小提琴曲,和《24首幻想曲》一样,同样是为了展示高超琴技而生的曲子。
能把小提琴曲作为铃声的男高中生不多见,余深听着那曲调,心里猜测梁卿书多半也是隶属于弦乐兴趣班的。
与一般中学不同的是,晓记中学并非是以应试为最终目的学校。
它的前身是洋人在殖民时期开办的基督教福利学校,自由奔放的校风便从那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身为优秀的贵族学校,这里的班级制度采用选课制,就如同大学一样,学生们在主课之外,想学什么完全由自己决定,只要你想学,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老师。
余深从小学习小提琴,虽然不作为主业,但将来也有心要往这方面发展。
他当初就是看上了这个学校对兴趣爱好的充分尊重,才选择了入学。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可能是选错了。
因为网约车还没有来,再不情愿,余深也只能在原地等着。
在令人窒息的磅礴大雨中,只能听到梁卿书断断续续打电话的声音。
“……可以。反正多加100枚筹码,战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对于余深来说,他的汉语水平在当面对话的时候,一般能听得大差不差,但别人像这样讲电话时,因为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加上各种杂音干扰,他至多只能听懂百分之七八十。
自然,他也没听懂梁卿书这通电话的含义。
不过他清楚地看到,在接起电话一段时间后,梁卿书就从起初的不耐忽然转变了态度。
他忽然转向余深,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不是很好吗?”
余深:?
不等他开口询问,梁卿书便挂了电话,朝他开了口。
尽管被风吹得头发散乱,披肩漂浮,梁卿书也依旧风度不减,在这糟糕的天气反倒显得整个人更清透。
“同学。”梁卿书道,“你不用再等了,网约车是进不了我们学校的,保安早就已经挡回去了。”
“而且,”他的声线渐渐变成了挑衅和嘲弄,“你现在就是想走——”
“恐怕也走不了了。”
余深:“什么意思?”
梁卿书笑而不答。
“余深!!”
正在这时,方婷终于带着尤三从礼堂里冲了出来,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喊他的名字。
“正好。”眼看着方婷就要冲过来,梁卿书脸上的笑意更浓,“就让她来跟你解释吧。”
-
二十分钟后。
以方婷为代表的旧校区等人,和以高涵为代表的新校区一干人,分坐在狭小的礼堂两侧,两组人气势相对,宛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前夕。
只有余深和梁卿书不属于这个氛围。
“你的意思是,”余深向站在中间的教导主任确认,“我现在即使想要退学,起码也得在一个月以后?”
“是的。”为了能让余深听得清楚,教导主任尽量一字一字地道,“入学手续已经办完了,现在就差没有发学生证而已。即使立刻办理退学,起码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我们不会让你走。”
“一个月。”余深静静地看着教导主任,把这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但仅凭这样,已经让教导主任倍感压力,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制度其实是很不合理的。
但现在,为了不让新校区的人日后永远骑在自己头上,教导主任也只能做小伏低。
他硬着头皮跟余深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余同学的签证虽然不是留学签,但还是有学习的义务在的。如果一个月未在任何学校入籍……”
旁边的年级组长赶紧纠正他:“哪有一个月,半个月。现在签证这么紧张。”
“对对对,是半个月。”教导主任擦了一把汗,“半个月没入籍,你就会被遣返回国。”
余深声音冷了些:“我半个月找得到学校。”
“找不到的。”教导主任对这方面很有信心,“起码你在黔乐是别想找到了。”
黔乐排得上名号的中学只有两所,一是晓记,二是悦扬。
前者简称为晓中,后者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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