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79章

作者:阿堵 标签: 近代现代

  徐文约也笑了:“原本便计划天气转暖,接映秋她们回城住。房子最多也只能让他们借用一个月。”

  申城西医发达,徐文约听从约翰逊建议,决定让妻子秋天住进租界医院待产。估计再有一个月,前线持续向北推进,申城作为后方,当渐趋平静,届时正好阖家团聚。

  颜幼卿看看两位兄长,道:“去年峻轩兄与我前往河阳见魏司令,随后转道铜山北上,接应文约兄,期间只剩嫂嫂与皞儿华儿妇孺在家,多得靖如他们照应。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安裕容搂过他肩头:“认识这么久,咱们能不知道么?放心罢。”

  如此过了两个星期,根据报纸消息,前往江宁追悼宋承予的各方人士纷纷返回。悼念仪式结束,灵柩却须待寝陵竣工方可落葬。正如安裕容等人所料,“国葬筹备委员会”各位委员,一时半会是离不开江宁了。前线战事复起,能得到一手消息的朋友,如杨元绍、张传义、刘达先,皆在军中,联系不上。倒是杜召棠一直留在申城替魏同钧办事,暗中透露魏司令近期行踪,道是往河阳大营督军去了。

  又是周日,颜皞熙、颜舜华兄妹俩一早便奔去隔壁,参加诗画社沙龙。徐文约过来蹭个早饭,也回去了。自从把宅子一楼租借给谢鲲鹏,他便跟着搬回自家楼上,所谓“放到眼皮底下”,果未食言。待到中午,他照例过来蹭午饭,不等颜幼卿发问,便道:“谢鲲鹏他们几个去印厂看社刊进度,皞儿华儿也跟去了。皞儿不是一直想参观工厂?谢鲲鹏答应带他们进去看看,顺便在那边吃了午饭回来。”

  饭后,恰逢邮差送来郑芳芷、黎映秋从江南艺专转寄的信件,徐文约便没急着走。正要拆看家信,只听大门“哐当”一声响,有人急步闯将进来。抬头看去,竟是颜皞熙拉着妹妹,后头跟着谢鲲鹏、蓝靖如,四人灰头土脸,形容狼狈。

  三人惊得都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我们遇上罢工了!印刷厂的工人罢工了!”颜皞熙答道,话音里不见惊慌,倒有几分莫名兴奋。

  徐文约道:“先擦擦脸,坐下说。”

  安裕容起身吩咐女佣送上水盆毛巾。颜幼卿拉过兄妹俩,上下查看一番,除去身上有些脏污,颜舜华辫子散了半边,并无损伤,顿时放下心来。

  徐文约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鲲鹏道:“唉,工厂去年底成立了工会,这几个月一直闹着减工时,加薪资。我们去得不巧,昨日工人代表和家里谈判没谈妥,谁知今天就直接罢工了。也是我去晚一步,家兄冲动,带人与对方起了冲突……”

  蓝靖如跟他熟,拍拍衣摆上的灰,直言不讳:“你去得早也无用,谁听你的?我看工人们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还让我们进去看了印好的社刊。只是你家那个大哥,太过蛮横。你瞧见他往我们书本封皮上踩的黑脚印子没有!”

  颜舜华撅起嘴:“就是,真蛮横!”

  安裕容当即打发她上楼,颜幼卿、徐文约一齐板脸,小姑娘虽不情愿,到底有些后怕,跟随女佣梳洗去了。

  徐文约向谢鲲鹏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谢鲲鹏颓然道:“晚些时候,我私下找相熟的工人,给点儿辛苦费,先把印好的社刊运出来。家里那边,只能再回去找父亲和祖父,仔细劝一劝罢。”

第94章 意气入囹圄

  料想谢鲲鹏几人尚未吃午饭,安裕容叫女佣临时做了饭菜,叫他们一面吃,一面将详情慢慢道来。

  谢家工厂原是旧时家里作坊扩张而来,上下管事的皆是家族成员,盘根错节,人事复杂。即使设备跟随时代更新,换了许多西洋机器,管理规章方面,不少人还是旧思想老观念,拿过去对待家奴下仆一套对待工人,劳资矛盾由来已久。近两年工会兴起,罢工时有发生。谢家印刷厂今日之事,可说早有预兆。

  谢鲲鹏在家中虽受宠,这些事却做不了主。不单做不了主,屡次进言皆被长者斥为天真荒谬。又因为听见魏同钧肃清文艺界的风声,长辈叫他丢下诗画社杂事,回家帮忙打理生意。谢鲲鹏自然不愿,全当作耳边风,愈发坐实了不务正业形象。如今想要介入家中与工人代表谈判之事,一时竟不知从何入手。

  吃罢饭,他便与蓝靖如一同告辞,匆忙离去。

  颜幼卿送两人出去,回来关上门,问:“听鲲鹏说法,罢工这事,不止他家的工厂,也不止这些天。怎的报纸上不见正式报道?”

  安裕容道:“有关此事的报纸新闻确实不多,但其实街面上最近闹得有点厉害。你出门少,又不往街市里去,所以不知道。旧演武场那边,还有火车站前街,码头附近这些地方,时常有人聚众喊话,散发传单。警察来了,便一哄而散,溜之大吉,往往几分钟十几分钟便完事。我看,旁人也是当热闹瞧的多,正经往心里去的少。”

  “还好咱们不用从本埠工厂出货,否则可糟糕了。”颜幼卿道。

  玉颜商贸公司专做倒买倒卖舶来品生意,不受本地罢工影响,倒不必忧虑。

  颜皞熙忽道:“要是阿文叔叔也想罢工,那可就糟糕了。”

  安裕容哈哈大笑:“你阿文叔叔签了做牛做马的卖身契,是不会罢工的。”

  众人都笑起来。徐文约道:“报纸多数不报道罢工之事,恐怕还是得了上头的指示。然而工厂运作,关乎百姓生计方方面面,继续闹下去,不可能掩盖得住。且看当局如何应对罢。”

  安裕容拿起桌上被打断阅读的家信,抽出其中两张,递给颜皞熙:“这是你母亲写给你们兄妹的,拿上去和华儿一起看罢。”

  “母亲来信了?我这就上去!”颜皞熙惊喜接过,转身走两步,一手捏着信笺,一手攀住楼梯栏杆,翻身一个倒挂金钩,直接窜上了二楼,在徐文约“慢点儿!”的呼喝声中没了身影。

  “这小子!”

  颜幼卿道:“文约兄不用管他。摔不着。摔着了活该。”

  他与安裕容坐在客厅长沙发上,两人一块儿看郑芳芷写来的信。徐文约在另一边坐下,默默品读妻子写给自己的体己话。看罢微笑:“映秋说乡下风物宜人,心情舒畅,加上胎象已稳,害喜症状尽去,似乎身体强健不少,且胖了些许。叫我寄几本新出的杂志小说去,孕中解闷。”

  “没说别的?”

  “没说别的。怎么,幼卿嫂嫂信里说了什么?”

  颜幼卿把最后一张信笺递给他:“文约兄请看。”

  “……四五月间,乡间抗租之风仿佛愈演愈烈。本村亦有闲汉村妇数人,曾欲上门罗唣。幸得陈阿公及其余村老有先见之明,防患于未然,于村民中转圜运作,消弭祸端。又有我等新春寒潮援手之举在前,村民多知恩图报,进退有礼,足可庆幸。庄园一切安好,弟勿念为要。”

  徐文约瞅瞅郑芳芷这页信笺,又翻了翻黎映秋的信,不禁感动:“这么大的事,芳芷姐这是一点儿也没叫映秋知道,当真难为她了。”

  安裕容道:“怀孕之人受不得惊,小嫂子不知道才好。”

  颜幼卿把信拿回去又瞧了瞧,点头附和:“嫂嫂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既说一切安好,便无需忧虑,文约兄尽可放心。”

  徐文约笑道:“芳芷姐的本事,我还能不知道么?如今乡下不太平,城里又太平到哪里去?多想无益,还是照咱们原先的打算,待诗画社一月租期将满,再去庄园接她们回来。对了,约翰逊不是一直念叨要带阿槿去小住几天,领略江南田园风光?这一趟若不去,恐怕得到年底了。”

  安裕容答道:“约翰逊已经回过话了,这一趟跟咱们同去。还一个劲儿催促你我早些动身,说是嫌城里吵闹,要在庄园多住几天。”

  除去与安裕容合伙做点生意,约翰逊闲暇之余,捡起自己的老本行,为洋人报社拍拍照片,写写稿件。他厌倦了政治题材,专注于风景民俗。一些夏人司空见惯之景象事物,叫他拍进镜头里,别有一番风情,颇受喜好新鲜的洋人追捧,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听说清湾镇村庄景色民风俱佳,不觉意动。

  “五月里下乡确实是好时候。可惜抗租闹得厉害,只能在本村转转,上下别的村子是去不得了。”

  “往年四五月间正是稻田插秧时节,除草防虫施肥,最是繁忙。今年原本开春寒潮便误了一茬,如今又叫抗租耽误,下半年眼看要欠收。别的不说,回信给嫂嫂,叫陈阿公屯点儿粮食罢。唉……”

  三人话题转向农事,语气不觉逐渐沉重。

  次日上午,安裕容睡了个懒觉起来,下楼吃早饭,见颜幼卿端坐在餐桌前,一副等着一起吃饭模样,不觉吃惊,又有些掩饰不住的意外喜色。

  生意走上正轨之后,两人分工,他主要负责向各家大主顾呈送样品,其间包括会见不少大户人家太太小姐。颜幼卿懒得应付这些,便专跑码头和库房,负责接应清点货物。码头开工早,往往太阳才出来,人和货便已经进了库房。而会见太太小姐们却常常打晌午才开始,甚至时有夜场应酬。如此一来,两人只能晚上碰面,早晨难得聚首。

  安裕容喜孜孜接过颜幼卿递给自己的盘子:“今儿不去码头?”

  “已经给阿文打过电话,叫他替我跑几天。不说你说的?铺面晚点开张也无妨。”颜幼卿说罢,见峻轩兄睁大眼睛望住自己,仿佛在说“阿卿居然也会偷懒?!”满肚子惊异揶揄溢于言表,禁不住抿嘴一乐。过得片刻,故作平淡道:“既然街面不太平,总惹得警察出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冲突激烈,动用棍棒刀枪都是没准的事。阿哥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实在必须出门,我陪你一起。”

  安裕容心里顿时一片甜丝丝,两只眼睛笑得眯成缝儿:“还是阿卿想得周到,都听你的。”转念又道,“既不去码头,起这么早作甚?陪阿哥再睡会儿多好。”

  颜幼卿摇摇头:“正好起来多练练工夫。”

  安裕容赶忙夹起盘子里的小笼包,送到他嘴边:“大清早起来练功,饿了吧?怎么不先吃?干坐着等我。”

  颜幼卿三两下将包子吞进肚里:“正要吃,你下来得挺及时。”

  明明是一句寻常回话,也不知触动哪根神经,安裕容乐得呵呵直笑。颜幼卿懒得理他,径自用心吃饭。

  安裕容跟着吃了几口,解说道:“后边的能推就推了。只是今天得跑一趟金公馆,还有金夫人几个朋友将会到场。上礼拜定好的,没法爽约,辛苦阿卿陪我应酬。”

  颜幼卿手里一碗咸豆浆喝见底,不以为然道:“不是坐小汽车去?那有什么辛苦的。再说我只送你到门口,又不进去。找个茶馆看报,或者逛逛商铺瞧瞧行情。你什么时候谈完,我再去接你。”

  安裕容愣了愣,忍不住咧开嘴角,掰过他脑袋就是一阵呼噜。如愿以偿得了两个转瞬即逝的白眼,哈哈笑着继续吃早饭。

  刚吃完饭,提前在租车行约好的汽车便到了。两人先去铺子里取了样品,又与孔文致核算些账目,很快到了午饭后,才转而往金公馆去。安裕容赴的是金夫人的下午茶会,颜幼卿果然只随车送到公馆门口,之后叫司机在附近街道把自己放下。市面熙攘繁华,看去与往日并无不同。在茶楼坐到快傍晚,正是人来人往最为热闹拥挤时刻,忽然一群人涌进门来:“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有人手里抓着花花绿绿的传单,被伙计拦住:“先生,这东西可别往里边带。小本生意,您多多体谅。”

  那人随手往外一扔:“嘁,都是别人瞎塞给我的。还想着没别的用处,当个厕纸也好。”

  颜幼卿起身挤出茶楼大门,只见层层叠叠围观人众,瞧不出到底是何动静。问旁边人道:“警察在哪儿呐?为的什么事?”

  “咳,还能为什么?有人闹事呗!”

  “刚刚就在前头小南汀街十字路口发传单喊口号,叫警察追进旁边巷子去了,也不知追着没有。”

  颜幼卿踮脚望望,果然旁边街巷更加拥堵不堪。怕司机不明路况开过来,陷在水泄不通的必经之道上,反而耽误时间,赶不及接峻轩兄,忙寻个电话亭,联系车行报信。再出来,茶楼附近人群散了不少,一队巡警骂骂咧咧经过。路人司空见惯,木然避让。

  又在茶楼待了一阵,没听到什么有用消息,索性雇辆人力车,前往金公馆。安裕容知道他要来接自己,自然不肯逗留。花言巧语推辞掉主人家留晚饭的盛情邀请,按时离开。两人坐上汽车,颜幼卿说起下午之事。司机接话:“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二位先生往回返,不必再绕路了。”

  车行至小南汀街口,果然只剩满地散落传单,街面其余一切照旧。有人好奇捡拾起一张,瞥两眼又丢弃。也有人小心折好塞进口袋里。一张传单被风带起,贴到车窗上,颜幼卿伸手拈住,递给安裕容。

  传单正面印着粗糙的木刻版画,是机器前埋头苦干的工人形象。旁边印着文字:“劳工神圣!还我血汗钱!”背面两行大字:“不做帝国主义的走狗。不做资本主义的奴仆。”

  安裕容默默瞧了一阵,忽然低声一叹:“江南地界,那么多工厂,那么多工人……来势汹汹哪。”

  自这一日起,每逢安裕容出门,颜幼卿必跟随接送,以防万一。其间也遇上几回小骚乱,警察放空枪威慑,幸而不曾发生流血事件。

  这一日安裕容在家盘点,电话联络供货的洋商。颜幼卿独自去了铺子,回来时正是午后日头最毒时分,晒得鼻尖挂了满满一层汗珠。不等他坐下,安裕容跑进厨房倒了杯冰镇梨子汽水出来:“我看今儿格外热,叫阿萨妮特地备下的。”

  颜幼卿站着灌下去大半,打了个梨子味儿的嗝,不好意思笑笑:“今年头一回喝汽水。这个味儿真好。”忽道,“天气往热了走,文约兄定好日子没有?再不去接嫂嫂她们,路上该不舒服了。”

  “下个礼拜一就出发,约翰逊已经张罗着收拾东西了。明后天咱们先去一趟夏新中学,和舍监见个面,给皞儿、华儿办个周日托管的手续。”

  “好。”颜幼卿喝完手里的汽水,安裕容接过杯子,拉他坐下,照例问起这一趟出门情形。

  颜幼卿一一说了,最后略微犹豫道:“阿文今日去杜兄那里送货,杜兄将之前欠下的尾款都结了。包括新年前后从咱们这里支走的礼盒,也一并按正价给了现钱。先前不是说送些礼盒给他?这钱……”

  “他这是手头宽裕了?想来这半年差事办得不错,收益挺好。”安裕容道,“亲兄弟明算账。他既按实价给了钱,便收着罢。”

  “还有就是,他托阿文带了口信,说是想要五十套‘丹蔻弗丝’金箔装。阿哥你已经定了暂不进大宗高价品,他这笔生意还接不接呢?不接的话,也得有个合适的说法回复。”

  安裕容蹙眉:“他要这么多高价西洋化妆品做什么?这个数量金额,恐怕不是他自己要。难不成想倒手再赚一笔?离咱们出发还有几日,正好也很久没见面了,请文约兄联系联系,看能不能约出来聊聊。”

  周日兄弟俩去学校办完两个孩子的托管手续,回家便得知徐文约已然在“北方菜馆”定了位子。杜召棠听得是吃铜锅羊肉,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申城本地浓油赤酱,咸中带甜的口味,他一个帝京世家子,适应得实在勉强。

  大半年没来,“北方菜馆”亦与时俱进,西洋电风扇取代了冰盆,呼呼送出凉风,扇得铜锅里银丝木炭火星直冒,噼啪作响。

  杜召棠夹一筷子羔羊肉片,蘸上红汤腐乳和芝麻酱,塞进嘴里。又喝一口澄清如琥珀的十年陈酿香雪酒,美得眯眼咂舌,顾不上说话。

  徐文约笑道:“这个搭配南北合璧,你倒是会吃。”

  杜召棠好容易回过神,摇头晃脑:“这个吃法也不是我发明的。最近认识几个本地人,其中不乏老饕,传了这个秘诀予我。”

  杜大少过了大半年安稳日子,纨绔本色尽显。好在他如今替魏同钧干的活儿,不外酒桌饭局应酬交际,恰好大展所长,不能不叫人感慨魏司令识人用人之能。

  安裕容在这方面向来与他很有共同语言,二人自吃喝说到玩乐,自玩乐说到时尚,总算说及正事,提起那五十套“丹蔻弗丝”的生意。

  陈酿黄酒度数不高,入口醇厚甘甜,越喝越顺滑,却颇有几分后劲。杜召棠酒意上头,在座又都是知根知底,曾经同甘共苦的朋友兄弟,不免畅所欲言,多说几句。

  “这东西怎么可能是我自己要?一套‘丹蔻弗丝’金箔装,价值银元二百多,五十套就是上万块。兄弟你还不知道我杜某人?我三弟那是有一块敢花十块的主儿,我呢,最多是有一块花两块,哪来这么大笔钱?再说咱们什么关系?我要你这么多高价货,怎么可能不稳妥?我告诉你,有人出钱。” 杜召棠一手拍着安裕容肩膀,一手拍着自己胸脯,“放心,啊,有人出钱。你要不信,明儿就送两成定金给你。”

  “我怎么可能信不过你召棠兄。只是你也知道高价品进货出货数量都有限,临时调货三套五套还有办法,突然一下要这么多,我得跟人预订才行。最快也要从明珠岛往申城调,没两个月过不来。”

  杜召棠皱起眉头:“两个月太长了,最多一个月。钱不是问题,给你加一成佣金,一个月凑齐,行不行?”

  安裕容转头问颜幼卿:“咱们库存还剩多少?”

  “每个月固定出货十到十五套,昨日得了召棠兄口信,我便叮嘱阿文停止出货,把其他预订主顾推一推,如今还剩下六套。已经出货的只要铺面还没卖出去,也能商量,优先让给召棠兄,十套想必没问题。”

  “那就先拿十套。下个月的货已经在路上,到了都给你。剩下的第三批补齐如何?”

  杜召棠依旧摇头。徐文约插言:“这东西不比西药,等着紧急救命。你要这么多这么急做什么?”

  “咳,你不明白。”杜召棠干了杯底,安裕容从旁满上。

  “是有人带到北边去,搞情报用。”杜召棠放低声调,露出一个暧昧猥琐笑容,在耳边比划两下,“走太太如夫人枕边风之路,懂吧?自从去年开战以来,加上祁保善一死,北边乱得不成样子。咱们申城的时髦玩意儿,那帮女人眼馋得厉害着呐。况且战局瞬息万变,情报何其要紧?你们说,这是能拖延的事么?”

  听他这般说,安裕容也正了神色:“我尽量想办法,过几天给你回信。实在不行,也替你弄点差不多的好东西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