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endeta
“你和小徐哥那边说得怎么样了?”
“明天…… 去把妈妈…… 接回来。” 秦聿说道,他视线落在墙上的照片上,“北斗一…… 是她们…… 第一张…… 合照。”
“嗯?” 路弋宁闻言走上前,看到每一张照片下方都有时间标记,1989 年她们在学校的香樟树下拍了第一张合照…… 时间的痕迹烙印在每一张照片里,然后停留在了十年前。
“这应该是…… 半人马座。” 秦聿点了点墙上的空白,“妈妈…… 方向感…… 空间感…… 不好…… 记不住什么…… 星座…… 母亲…… 每次都会…… 给她讲…… 什么星座…… 在什么地方…… 她记住的…… 就是这些。”
路弋宁看着最后一张照片上的时间,突然感觉时间真的是一种危险又美丽的东西,他勾住秦聿的手,轻声道,“算上这十年,妈妈她们已经在一起三十五年了。”
“嗯。” 秦聿点点头,秦温铭有他的时候已经上三十了,并且听那些叔叔阿姨们说,他妈妈怀他的时候不显怀,不害喜,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有他,每天在各个社区跑上跑下,还踩着梯子给那些老人家换电灯,修热水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想起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过生理期了,才去查了查。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三十年。” 路弋宁说道,“我们活的时间还没有妈妈她们相爱的时间长。” 他看着照片,想爱或许真的能看见,藏在每一个眼神里。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人便开着车去接秦温铭回家了,徐未跟着他们跑了一趟,叮咛了一些注意事项,也告诉他们不要着急,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他就可以,还给他们推荐了一名家庭医生,每天定时定点地来做一次检查。
日子变得规律而平静。好像每一天都一样,都每一天都有新的事发生,譬如《非正常恋爱》开始连载后,获得了超出他预期的好评,连带着 Distance 的股价都涨了不少,路弋宁忍不住在家里翘尾巴,结果翘了没几天就迎来了发情期,先前造得孽被秦聿在床上一五一十地讨了回去。
荒唐了几天几夜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坐月子快闷出毛病的李世言隔着电话奴役着去画稿,他敢怒不敢言,只能灰溜溜地去赶稿。
“哎,你和秦总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李世言窝在沙发里,一边在网上买着小衣服一边问他,“你看这个绿的的好看,还是蓝色的好看?”
“你看这个稿子能过吗?” 路弋宁眼巴巴地看着她。
“少糊弄人。” 李世言扫了一眼后哼道,“路老师你好意思给我看?”
“我平时都慢工出细活,你再给我一周……” 见李世言一个眼神扫过来,路弋宁干巴巴地改口,“三天。”
“你说的三天啊。” 李世言说着打了个哈欠,“对了,你有想过要小孩吗?你这么大……”
“说谁年纪大呢?” 路弋宁瞪过去。
“虽然人秦总还年轻。” 李世言老神在在地说,“但咱着一过年不就三十了?”
“谁跟你咱们?过了年我也才 29。” 路弋宁嫌弃地看着她。
“你 29 你骄傲啊?虚岁不就三十了?”
路弋宁一噎,“讲什么虚岁。” 他摆摆手道:“别打扰我工作。”
“行吧,三天后交稿啊。” 李世言一笑,“交不上来……”
“怎么还威胁人?” 路弋宁愤愤道。
“开个玩笑嘛,您画不出来我能怎么办?” 李世言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我不过是没钱买奶粉,没钱买纸尿裤…… 等会。” 李世言戏演到一般突然停了下来,她皱起眉头把电脑到镜头跟前,“你看这个人眼熟吗?”
“什么?” 路弋宁抬头看过去,屏幕上是一个头发不长,面色苍白,脸颊有点凹陷的男人,他仔细看了看,“好像有点眼熟…… 谁啊?” 但想不起来这人叫什么,或者说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你还记得之前 GreYs 那件事后,他的父母曾经在网上发过视频诋毁你吗?” 李世言说着把网页朝下拉了拉,“你看像不像?”
记忆被翻出来,路弋宁看着两张照片,“是他?” 他疑惑道,“案子不是结了吗?现在又怎么了?”
“不是 GreYs 的案子…… 是……” 李世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捂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种人?”
“什么事?” 路弋宁看她状态不对,连忙打开了手机,刚刚解开锁推送的声音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爆!寄养系统涉嫌人口贩卖,多部门联合发文彻查寄养系统灰色地带!】
【家还是地狱,寄养系统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前人气漫画家父母涉嫌人口买卖,X 市民政部负责人受检查】
【多地家庭服务部漏洞百出,信息不透明,追访不足】
【儿童工作者曝光 “以寄养为名的儿童贩卖”,每年约有 6.7% 的失依儿童没有详细信息及背景】
【是谁在玩弄 “家庭”?一级检察官穆霄揭露以爱与亲情为名的罪恶与黑暗】
【给孩子以家庭,而不是给孩子以牢笼!多方要求家庭服务部信息透明化】
……
一篇篇新闻看下来,路弋宁只觉得脊背发凉,他抬头看着李世言,或许是刚刚为人父母的缘故,他看到李世言哭了,她喃喃道:“太可怕了…… 我得去看看芒果和柠檬。” 她匆匆站起身走了。
路弋宁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拿起手机给秦聿打了个电话。
“喂。”
“汤圆。”
“怎么了?”
“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弋宁转着笔,那个时候秦聿在寄养家庭里是不是也像这些新闻里写的这样,他是不是也被打过,被骂过?是不是也吃不饱饭?…… 他应该过的很不好,毕竟那个地方连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会有人要了孩子却这样对待他们?想到这,路弋宁鼻子一酸。
“快了…… 今天…… 没什么事…… 吃泡芙吗?…… 回来…… 带给你…… 我看他们说…… 那家店…… 出新口味。”
路弋宁把眼泪抹掉,轻笑一声,“好。”
挂了电话,路弋宁起身去了三楼,他坐在病床边看着秦温铭,秦教授应该很爱秦聿。如果她知道秦聿曾经遭遇过什么,一定会很难过。
有些人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找自己的孩子,有些人却用对待垃圾的方式对待别人的孩子。
路弋宁抿了抿嘴,只觉得难过。但他又是幸运的,如果没有爷爷,路岸走了后,他八成也会被送到寄养家庭,但多亏了秦教授他们的项目,爷爷能一直抚养他到独立的年纪。算起来,秦教授在二十年前给了他 “一个” 家,而秦聿在现在给了他一个家。
“嗯。”
路弋宁回过神来。
“…… 简……”
“………… 汤…………”
他没有幻听,路弋宁看到秦教授的嘴唇微微动着,发出了极轻极轻的声音。
“…… 简……”
秦温铭缓缓睁开了眼,像是从一个漫长没有边际的梦里醒来,入目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孩,眼眸温柔,他说:“妈妈,你醒了。”
第62章
作者有话说:秃头作者滑跪道歉,很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ORZ
“你怎么在这里?”
秦聿听到声音,手腕向下,将烟摁灭,而后撑起身坐起来,偏头看到路弋宁从阁楼小间探出半边身子,他笑了笑,“不上来?”
路弋宁摇摇头,两手紧紧握着扶手,开口道:“降温了,你把这个披上。”
“不冷。” 话是这么说,但秦聿还是把外套披到了身上。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到了十月底,这天是怎么都热不起来,只会越来越冷,前一天还枝繁叶茂的树,一夜过去枝桠便显露了出来,风吹起能看到打着旋飞往远方的落叶。
“妈妈睡了。” 路弋宁弯了弯眼睛,“睡前还给我说晚安了。” 他说着松开一只手,握住秦聿的手,“还说不冷,你在外面待了多长时间?”
“没多久。” 借着屋顶昏黄的小灯,秦聿看着他,闻到淡淡的咖啡味,知道他也是刚刚结束工作,他抬手在路弋宁脸上摸了两下,笑着看他嫌弃地朝后躲,“阿宁…… 上来…… 我抱着你…… 不会…… 掉下去。”
路弋宁看看他,又往屋顶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爬上最后几阶梯子,然后缩手缩脚地上了屋顶上,“那我陪你呆一会啊。”
秦聿把刚刚他递过来的衣服铺在身边,示意他躺下,“今天…… 稿子……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路弋宁枕在他胳膊上,入目是深远辽阔的夜空,今晚预报有雨,所以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他偏过头看着秦聿,视线顺着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公司有什么事吗?”
“嗯?” 秦聿垂眸看过去,笑道,“没有。” 他拉过路弋宁不安分的手,仿佛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路弋宁听到他说,“妈妈,今天问我……” 他的声音又消失了,消失在寂静的秋夜里,仿佛被风偷走了。路弋宁抬眼撞进他的双眸,秦聿看起来很无助,很难过,藏不住的情绪像是一把钩子,勾得他心一颤。他不知道秦教授问了秦聿什么,会让他看起来这么无措。
秦教授是半个月前醒的,秦聿很快就赶了回来,还带着徐未,一系列检查做完后,徐未说秦教授身体状况一切良好,只是因为长时间卧床,身体机能还是有所退化,日常生活方面会有很多问题,需要花时间做康复训练。
刚刚苏醒的秦教授,见到徐未的反应比见到秦聿还大,虽然不太能说话,但她会眨眨眼,发出简单的音节,三十好几的徐未站在病床旁,拉着秦温铭的手,哭得像个小孩,说,“老师,您终于醒了。”
秦温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她依稀记得这个房间很熟悉,但是房间内站了那么多人,她只眼熟徐未,她微微牵动着面部神经,发出轻微的应答声。
“嗯。”
秦温铭转动着眼睛,视线从徐未转到他身后的高大男人身上,是个 Alpha,戴着时尚的止咬器,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式,半边脸被包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一双像极了简的眼睛,却有着她眼眸的颜色…… 她看着他,无声地念着他的名字,“秦聿。”
“妈妈。” 秦聿俯身看着她,看着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睛里流出,他伸手揩去她的眼泪,“我是秦聿…… 妈,我是…… 秦聿。”
他说得很慢,似乎是怕她听不懂,泪水模糊了双眼,秦温铭闭了闭眼,她的记忆停留在高速公路上迎面撞来的两束强光,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不敢去细想那束光后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 竟让她记忆中的儿子已经长成了这般顶天立地的人。
徐未适时走了上去,“老师醒了就好,咱们平复一下心情,老师,你看窗外景色多好,我给您把床摇起来,咱们躺了这么久了,试着坐坐。” 他说着打了个手势,“小秦,你把老师扶好。”
“嗯。” 秦聿拿过路弋宁递过来的纸巾帮秦温铭把眼泪擦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轻声问道:“妈妈…… 难受吗?”
秦温铭微微摇头,被秦聿握着的手微微动了动,大拇指在他虎口处轻轻点了点,她视线落在站在床位的路弋宁身上,那个她一睁眼就看到的俊朗 Omega,她眨了眨眼,看到那个 Omega 有点不确定地看向秦聿,然后走上前,背着手拘谨地开口,“秦…… 秦教授好,我是路弋宁。”
是个好听的名字,秦温铭感受到硌在自己手指上的东西,光滑坚硬有着漂亮的弧度,她笑了起来,做着口型说,“你好。”
“妈…… 秦教授,您饿了吗?” 路弋宁抿了抿嘴,没敢去看秦教授,然后看向一旁的徐未,“小徐哥,秦教授现在醒了的话,后面进食有什么注意的吗?你给我说说呗。”
徐未看出来他有点尴尬,轻咳一声说,“我出去给你说吧,你看拿个什么本子之类的记记,要注意的还挺多的。”
“好。” 路弋宁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溜了,出门的时候,还看到秦教授眼眸含笑地看着自己。他拉上门轻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天喊习惯了,一时半会还真改不过来口,但他喊习惯了,不代表秦教授听习惯了,这一睁眼多了个儿子似乎还挺奇怪的,路弋宁想着刚刚秦教授刚刚听到他喊妈妈时,表情都变了,他转过身在墙上挠了几下,太…… 尴尬了。
徐未一出门就看到路弋宁在挠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师迟早会知道的,再说你也喊了那么久了,说不定老师之前就听到了。”
“小徐哥,别损我了。” 路弋宁借着他关门的功夫朝屋内偷偷看了一眼,他看到秦聿正在解止咬器,听到低低的哭声。
“他等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是不是?”
“嗯。” 徐未顿了一下,说道,“等到了就好。”
苏醒只是开始,康复训练漫长而枯燥,短时间内都无法见效,秦温铭更多的时间还是躺在床上,日复一日地做着机械的重复训练,比如抬起胳膊,抓握恢复球,抬起腿…… 但她是有耐心有毅力的,若没有这些东西她十年前也做不到国内头号的老年学家。不过,烦心的是,她还是没办法很好地说话,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很多心里想的都没办法说出来。
她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比如,她想问问坐在自己床边读书的 Omega 是什么时候和汤圆在一起的,汤圆从小性格就不好,脾气还大,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有没有收敛收敛他的臭毛病。
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路弋宁放下手上的书,看着秦温铭说,“秦教授,要不要休息一会?”
秦温铭张了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看到路弋宁面露疑惑,她垂了眼眸,不得不把想说的话藏起来,做口型说道,“休息。”
路弋宁猜了好几个词,才猜到她要说什么,“您说休息吗?” 他看了看时间,他在这给秦教授读书也读了小半个钟头了,“那我帮您把床摇下来?”
秦温铭摇摇头,手指着他,重复道,“休息。”
“您说让我休息吗?” 路弋宁问道。
秦温铭笑着点点头,指了指一旁茶几上的果汁,“休息。”
这是曾凡走之前端上来的,路弋宁起身给自己和秦温铭一人倒了一杯,给秦教授的杯子里放了一个吸管,“您先喝。”
秦温铭低头喝了一口,然后敲了敲病床上的小桌板,用眼神示意他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