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endeta
路弋宁松开手，抬腿朝马路对面走了过去，他弯起眼睛，嘴角扬起。
“秦聿。”
秦聿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闭上嘴，抬起手，漂亮的手指在空中做着一连串动作。
路弋宁跟他视频时见过很多次，他在叫自己 “阿宁”，那一瞬间，路弋宁突然有了真实感，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步子迈得更大了些，然后在秦聿面前站定，他微微仰头，看见秦聿左脸浮出的浅浅梨涡。
应该早点来的，路弋宁想着。
一阵风吹起，柳絮还有梧桐絮沸沸扬扬地飞了起来，路弋宁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紧接着感到有人拂过自己的肩膀，他睁开眼，看见秦聿急忙收回手，比划着 “说”：“有柳絮，已经弄掉了。”
“哦，好，谢谢。” 路弋宁看着他的手，想，这双手比照片和视频里更漂亮，像是钢琴家的手，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搭在秦聿的手腕上，“没事，只是衣服而已。”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去哪里？”
“这里有一个茶馆，人不多。”秦聿 “说” 道，“老板打扫地很干净，并且我有专属的包间，里面的茶具都是我自己的。”
“那走吧。” 路弋宁看了看周围还在翩翩起舞的飞絮说道。
秦聿点点头，转身给他带路。
“你今天没有穿西装。” 路弋宁突然开口道，秦聿几乎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都在工作，聊天时几乎没看过他穿除西装之外的衣服，今天倒是破天荒穿了一身休闲装，倒是显得更加年轻了。
秦聿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 T 恤和夹克衫，点了点头，然后 “说” 道，“今天没有去公司，所以没有穿西装。”
路弋宁把眼前的柳絮挥走，“挺好看的。”
秦聿闻言抬手摸了摸保护面罩。
茶馆并不远，没一会就走到了，一扇竹制的大门，门口还蹲着两个不大的石狮子巷，走进门，石墙上蜿蜒着绿色，黄色的爬山虎，墙根处种着一丛丛玫瑰，各种颜色都有，叶面和花瓣上还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想是刚刚浇过水。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长发女人走了出来，她没有戴保护面罩，也没有贴阻隔贴，她把水壶放到一旁，拿过手腕上绑着的方巾擦着手，看着路弋宁开口道：“你好，我是阮季，你可以跟秦聿一样叫我十三。” 她面容温婉，笑起来很平添了几分亲和力。
虽然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但路弋宁并没有感觉到不适，笑着回道：“你好，十三…… 小姐。”
“唔……” 阮季噗嗤一声笑出来，“叫十三就行，你们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茶叶都是新的。” 她说着看向秦聿，“还是老样子？我不管你，你自己弄？”
秦聿点点头，对路弋宁 “说” 道：“走吧。”
路弋宁：“好。”
再往进走，才发现这是个保存完好的四合小院，还以为 X 市的四合院都没有了呢。路弋宁跟着秦聿上了楼，楼梯又高又窄，踩上去会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他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应该是经常来吧，但印象中秦聿没有给自己提起过这个地方。
这算是秘密吗？
虽然知道隔着网线，彼此都难免有秘密，但知道他的确有事情自己不知道，路弋宁情绪还是不可控地低落了下去，
秦聿拉开一扇雕花木门，比了一个 “请进” 的手势。
“谢谢。” 路弋宁进了房间，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墙上挂着几幅素雅的花鸟画，靠墙的木柜里整齐地摆放着茶具和茶饼，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套瓷白的茶具，方形的插电小碳炉和一个三层云纹螺钿漆盒，茶几两侧放着圆形的亚麻坐垫。
“吃点心吧，这是我从家带来的。”秦聿 “说” 完后，把漆盒一层一层抽出来，第一层是一层桂花糕撒着细细的白砂糖，第二层是曲奇饼干，最后一层是准备好的餐具，全部拿出来后，秦聿开始准备泡茶，“你想喝什么茶？阮季新进的白茶很好喝。”
“都可以，我不懂茶。” 路弋宁拿过叉子在手上转着，看着秦聿有条不紊的动作，想这真的很老干部呢，原本以为现在年轻人都是喝咖啡，或者去酒吧之类的地方的…… 而不是跟他幻想中的退休生活一样。不过这不是重点，昨晚他们俩聊天结束是在四点，那么…… 他叉起一块桂花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秦聿做好水，把茶叶拨进了茶壶里，闻言回道：“昨天晚上聊完天后。”
桂花糕蒸得又软又糯，因为桂花放得足，香味也很浓，“你没有睡觉吗？” 路弋宁问道。
秦聿摇摇头。
“为什么？”
“睡不着。”
仔细看，能看见秦聿眼睛下淡淡的青色，还有下巴处冒出的青茬，睡不着吗？路弋宁放下叉子，认真地看着秦聿，开口道：“秦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秦聿回答地很利落，倒是一时让路弋宁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把胳膊放在桌面上，咬着唇内的粘膜，隔着从水壶里冒出的白气与秦聿对视着，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那天为什么来我的签售会。”
秦聿抬起手，一字一顿地比划着，“想去见你。”
路弋宁吞了口唾沫，嘴唇有点颤抖：“那你为什么又走掉了？”
水咕咚咕咚响了起来，秦聿把水壶从碳炉上拿下来，放在了一边，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又抬起眼注视着路弋宁，回答道：“我没准备好。”“说” 完，他肩膀往下塌了几分。
有点奇怪的理由，但路弋宁一下子就懂了，他问得甚至有点急切，“所以你是打算偷偷来看我？”
秦聿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又约我出来？” 路弋宁继续问道，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知道答案了，但总有种镜花水月的感觉，抓不住，心里有一处空飘飘的，需要一个东西来填满。
“因为你看到我了。” 秦聿认真地回答道。
无形的契约被打破了，他们违背了规则，相遇在了彼此真实的生活中。所以，既然你已经看到我了，那么就算没有准备好，我也会来见你。
不是离开了梦境，出现在现实中就会消失的睡魔。
不是过了午夜就会消失的魔法。
路弋宁笑了起来，他低下头用手腕撑着额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秦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他张嘴想要问问他，脑子里有很多很多要解释的话，可是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握紧拳，即使贴着阻隔贴，信息素还是散了出来。
闻到熟悉的愈创木，路弋宁抬起头，秦聿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通过信息素，路弋宁感受到了他的焦躁，赶忙说道，“不是…… 那个什么…… 我知道了。” 他笑了一下，“我是太高兴了。”
秦聿不太懂，他拧起眉，不确定地 “问” 道：“你没有生气？”
路弋宁摇摇头，“没有，生什么气？哦，你一直没回我消息这事的确挺生气的。但你来看我这件事…… 我不生气，一点都不。” 他伸手翻着把面前亚麻杯垫的一角，折起又抚平，然后又折起，“就是…… 还以为我看错了，但是那个领带夹我又不会认错……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就是，你知道吗？你会来找我。” 他长舒一口气，右手撑着下巴，看着秦聿，“我以为我们会在云上谈一辈子恋爱，当然也不是说不好…… 但是，我之前确确实实是有过想和你见面的念头的。” 尤其是发情期结束后，满屋子都是秦聿的信息素的味道，被自己 Alpha 的信息素包裹着很舒服，但是那个人不在还是会让他难过，像是什么地方缺了一块，怎么都不完整。
秦聿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怎么？” 路弋宁眯起眼，笑着说，“我也没准备好啊。”
秦聿楞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他笑得有点害羞，耳根处又红了。
“那如果我签售会没有看到你……” 路弋宁开口道，“然后有一天我约你出来，你会出来吗？”
秦聿点点头，比划道：“会的。”
路弋宁笑起来，用叉子叉了一块曲奇，巧克力味的，很酥，很香，“水是不是要放凉了？”
秦聿像是才想起这会事，把手贴到壶上，“还热着。”
看着秦聿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路弋宁忍不住想，这小孩哪里学的？淡淡的茶香散了开来，空中还残留着愈创木的味道，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其实刚刚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要不是那天看到了他…… 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迈出那一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哪怕他做好了准备，他也不敢去试探秦聿是不是做好了准备。
毕竟他们都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所有都很宝贵，又很脆弱，能不拿出去就不拿出去，万一碎了呢？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了。所以，他不会冒险。
但是…… 路弋宁开始忍不住庆幸那天看到了秦聿，看到了偷偷来看自己的秦聿。
第8章
作者有话说：明天休息，大家的建议有看到，会努力的，谢谢。
他的外套上沾着淡淡的愈创木的味道。
路弋宁把衣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看了一会后，又凑上前闻了闻，似乎又没有了，是心理原因吗？
在分别时，秦聿问他可不可以抱一下，简单的拥抱，就像每个分开的情侣一样，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
只是一个拥抱，于是他答应了，很简单的一个拥抱，路弋宁几乎没有动作，秦聿伸出双臂环住他，然后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整个过程大概只持续了两秒钟，路弋宁感觉自己甚至来不及反应，秦聿就松开了手，笑着 “说”，“路上开车小心，到家了记着给我发消息。”
路弋宁注视着面前的外套，摘掉了手套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抬手摸了上去，肩胛骨的位置，当时秦聿应该是碰到这个地方了，他掌心完全贴在了柔软的卡其色驼绒上，他在触摸另一个人触碰过的地方，很奇怪的感觉，没有那么烦躁，比如说想要把衣服扔掉，但也没有那么舒服，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闷在心头。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路弋宁收回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掌心的纹路和依稀可辨的绿色血管，他捻了捻手指，这算是好的现象对吧？
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往手上挤了一坨免洗洗手液，顺带把手机擦了一遍。
- 意中 A：到家了吗？
-LIB：嗯，刚到，才换了衣服。
- 意中 A：那就好 [经典微笑. jpg]
- 意中 A：你下午饭怎么解决？
路弋宁走到厨房，把冰箱上的便利贴撕了下来。
-LIB：阿姨包了馄饨，我一会自己下着吃就好。你呢？
- 意中 A：我回公司了，食堂会送饭到办公室。
-LIB：你们最近有什么新项目吗？这么忙？
- 意中 A：在准备上市，会议多了点。
-LIB：[大白鹅震惊. jpg]
- 意中 A：不出意外的今年年底就可以上市了。你去吃饭吧。
-LIB：[大白鹅 ok.jpg]
-LIB: 你吃了饭再去忙啊！
- 意中 A：[大白鹅点头. jpg]
所以秦聿是专门抽了一天来见自己吗？路弋宁一时间还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和自己这个说得好听点叫自由职业，说得不好听点叫无业游民的人比起来，秦聿每天要忙的事很多，今天差的明天都得补上，逃是逃不过去的，所以秦聿今晚大概又会熬夜吧。
不认识秦聿前，路弋宁一直以为公司高管日子都很滋润的，怎么到了秦聿这活得跟个普通社畜没有区别呢？
简直离谱。
洗完澡，吃过饭，把洗好的衣服挂到晾衣房，路弋宁坐在工作桌前发瓷，单看手确实没有停下来过，但脑子也确实是没怎么动过，看着勾出来的人物底稿，乍一眼看过去就是《寒蝉》的主角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服。他把画拖进垃圾箱，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晃着。
那些人说的挺对的，他是江郎才尽了，没什么再能拿出手的作品了。
想着自己喜欢，崇拜的那些顶尖的漫画家，也很少有拥有超过两本神作的，大多数都是凭借一部作品上了封神榜的。
所以，一个人一辈子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是不是就够了，想要每一部都出彩是不是过于贪心了？路弋宁不禁这样想着。
但不画画的话，又去干什么呢？
他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当作生活的主轴，再不画画的话，生活会变得一片荒芜吧。那样的话，他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比不上，狗尾巴草还知道要每天进行光合作用呢。
路弋宁滑动鼠标，翻看着这些年陆陆续续画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商稿，还有一些短篇漫画，鼠标箭头在一幅星图上停了下来，这是当年给 Distance 画的那幅画，直到现在还是 Distance 的启动画面，打开 App，星图会由远及近地播放，然后中间会浮出两行字，第一行是 Distance，第二行是 Anyone & Someone。
看合同时，他大概知道了 Distance 是什么意思，但这个 Anyone & Soneone 还真的不太清楚，在跟对方沟通时，专门问了这个问题，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Anyone can find someone。
一个让人不禁有点心动的答案。
出院后他就一直在屋里画画，不停地画不停改，几乎把自己注册过 Distance 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那天和 Distance 的工作人员聊完天后，得到了希望画里能再更多地体现 “交友” 理念的回复，他才想起了这会事。
从小到大他都不善产交友，也不愿与人群有过多接触，但有时候看着其他孩子在操场嬉戏玩闹，他又很羡慕，也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弄得一身的土，一身的汗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们为什么那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