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一淮
吴尧算是一个“坏学生”。他是学声乐的,流行音乐。为了追求别样的声音,吴尧自高一起学会了抽烟。
学校里是不允许抽烟的,吴尧抽烟也藏着掩着,躲到五楼的角落里偷偷吸,需要有个人帮他把风。
而这个人就是靳融。
靳融是好学生,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安全无险的保障,没有老师会觉得他有问题,也自然不会注意到抽烟的吴尧。
吴尧现在就想抽烟,他轻敲了靳融的琴房门,说了一句暗语:“五楼厕所?”
靳融停下弹琴的手,连谱夹都没来得及合上。
九月还很热,闷闷地让靳融头脑发胀。他不喜欢夏天,黏黏腻腻的感觉很让他不舒服。
“五楼热吧?”吴尧笑笑,“不好意思,我不敢在琴房抽。”
“你抽吧。”靳融淡淡说。
吴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是很便宜的烟。他还是学生,手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所以将就着抽抽。
“嚯。”吴尧吸了一口,感叹道,“这烟还不如前几天买的。”
他吹出一口烟,正好飘到靳融的鼻子里。靳融皱起眉头,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吴尧抽第二口。
“想抽?”
靳融没说话。
吴尧把那一包烟抛到靳融手里,有一丝轻蔑地问:“会抽吗?好学生。”
“不会。”靳融老实回答,他从吴尧手里拿过打火机,模仿着吴尧刚才的姿势,打起一簇火焰来,点着了烟。
“第一次抽?还挺专业。”吴尧抖了一把烟上的灰,发自内心地夸赞了一下靳融。
靳融学着他的姿势,深吸了一口烟,呛得他咳嗽不止。
“笨蛋,烟不是这样抽的。”吴尧把他拽到小角落里,手把手教他怎么抽才最舒服。
教完之后,吴尧还问了一句:“好学生也抽烟吗?到时候说我带坏你。”
靳融吐了一口烟。
两个人抽完烟,去旁边的洗手台漱口,尽量不留烟味。吴尧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辣条,这是最能消味的东西,吃了之后,连身上都没烟味了。
但是靳融从来不吃辣条,也不想尝试。他多漱了几遍嘴,清水淌过他的嘴唇,润遍了每一寸角落,把他周身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度。
“走吧,不然老师发现了。”吴尧拉着他一起下楼,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
靳融也想学习他颇为粗鲁的动作,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手,迎面走来一个男生。
这男生个子很高,大约一米八七向上,身材匀称,长相英气,又有一点玩世不恭的桀骜滋味。他走路似乎带来一阵风,四周凉快起来,让人觉得清新愉快。
靳融与他对视一眼,从楼梯最上层一直到最下一层,视线停留快二十秒。当他收回目光,准备再下一层台阶时,那男生突然说了一句:“同学?”
吴尧抬头:“什么事?”
“杨主任办公室在哪里?”
吴尧松了一口气:“杨主任办公室?在明知楼,不在这儿,你走错了。”
“好吧,谢谢了。”
他看着这男生走远,不由抚摸了一下胸口,问靳融说:“你知道他吗?”
“谁?”
“不认识?三班有一个从师大附中转来的学生,叫蒋易。”
靳融摇头。高二了,他连班上的人都没认全,怎么可能还会认识转校生。
但吴尧的意思是他必须得认识:“教务处新来一个教务主任,叫蒋诚添,是蒋易他爸,他俩一起过来的。我们学校搞人才引进,把蒋诚添弄来了,也顺便把他儿子也搞过来了。”
靳融不感兴趣:“所以呢?”
“讨好他,他爸不找我麻烦。”
靳融轻哼一句:“有什么麻烦可找。”反正他没有麻烦。
靳融回到琴房里弹琴,他手里那首《冬风》都快要被弹烂了,除练习曲之外,乐曲就只这么一首,弹来弹去枯燥无比。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望着钢琴键发呆,忽然就想起邓纪元批评他的话了。
“你不要总是憋着,这首曲子的气势不应该是这样。是冬风,不是春风,更不是夏风!”
“你是不是自己也爱憋着?什么样的性格就弹出什么样的琴,你憋着,你的手指头也憋着,琴也憋着!你要自己想办法,发泄、释放出来!”
靳融含着一口热水,用力地咽下去。
他为什么要学钢琴呢?无数回练琴的时候,他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其实靳融一点都不喜欢钢琴,也讨厌练琴。以前他的成绩很好的,可以靠文化分考上他所在的学校,可是靳时苑就非要让他学艺术。
当然,现在他的文化课彻底被耽误了。
靳时苑总是说:“弹钢琴是最动人的事情了,没有人会抵挡住弹钢琴人的魅力。”
靳融学艺术这件事是从他一出生就定好的,按部就班地来,不能违背。如果违背了,靳时苑就会不停地折磨他,用言语、用行动,总之一定要按照她的想法来活。
真没意思。
不过邓纪元说的对,他要发泄出来。
放学前吴尧给了他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靳融背着书包又上五楼去,躲在他们经常抽烟的角落站立。他还没想着抽烟,这些东西就只是备着,倘若他心情变差了,那就抽一支。
靳融拿起手机随意浏览着朋友圈的动态,他看见靳时苑新发的一条:晴天与花相配。
配图是一束玫瑰,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花间摆放着一张便签,写着:赠予亲爱的时苑,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靳融看着照片里的这四个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永远是有多远?靳时苑和方意辙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能维持多久?还是说天长地久?
他把手机关掉,脑海里还在想着“永远”,越想越觉得可笑至极。果然浪漫的诺言还是随嘴说的吧,也从来没想过是不是能兑现。方意辙和靳时苑估计也兑现不了的,这辈子都不能,除非方意辙甘愿为了她离婚再娶。
靳融正要拿出烟出来抽,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步履轻盈,在距离他四五步的时候停下,不再走动了。
靳融猜不出来是谁,已经是放学时间,不会有人上五楼的才对。除非是老师?可是听这个脚步声也不太像是老师。
他把烟与打火机藏得更深一点,才不急不慢转过身去。原来是白天见过一面的人,吴尧提起过他叫什么的,但靳融把名字给忘了。
靳融与他对视片刻。向来靳融都不是主动说话的人,如果这个人不和他说话,他也没必要多嘴,干脆转身就想走。
这男生在他转身之前开口了:“同学?”
靳融打量着他的身形。确实很高,看起来比白天里擦肩而过时更高;也确实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像是经验丰富的花心萝卜。这个样子是靳融最讨厌的样子,本来他就很抗拒男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很会说情话,跟方意辙一样。
“那个,”蒋易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今天看到这个露台有烟头,是不是有人在这里抽烟呢?”
靳融不搭理他,背着书包就从他身侧绕开。
“所以你也是来抽烟的吗?”蒋易在他身后问。
靳融想说“关你什么事”,但他希望自己更恶劣一点,做一个坏学生,所以他冷冷地说:“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我不是纪律委员。”蒋易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说,“如果你抽烟的话,我只是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靳融不悦地打断他:“闭嘴。”
他一个人下楼,把蒋易甩在身后。
跟他有什么关系,靳融想着,自己抽不抽烟,跟所有人都没关系。越是有人劝他,他越是叛逆了要抽。他下了楼,又到另一栋无人的教学楼抽完一整支烟,出学校的时候,夕阳已经把云都染烂了。
靳融六神无主地徘徊在街道上,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了。这傻大个是教务处主任的儿子,回家随嘴提一句的话,那靳融岂不是要上黑名单。
“操。”靳融暗自骂了一句。他看见路边有一个空易拉罐,发起狠来踢了一脚,易拉罐冲进花坛里,“咚”地一声作响。
骂人真爽,这也算是发泄吧。靳融发泄完了觉得神清气爽,骤然把“可能会上黑名单”这件事抛之脑后。
蒋易出校门时看见了刚才在五楼碰见的那个人。他晓得这个人的名字,“靳融”。蒋易不是有意想要去知道他名字的,只是靳融这个人的名声响彻在外,在班上女生嘴里,靳融都快跟神明一样高不可攀了。说靳融弹得一手好琴,说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格外有魅力,说他长得明艳不可方物。
神明也会抽烟吗?或者说,神明也会说脏话?蒋易觉得奇怪。
他走到花坛边上,把被靳融踢坏的易拉罐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再直起身时,靳融已经走不见了。
第3章 看来也不是那样冰
蒋易一大早来到学校时,又听周围的人女孩子们在讨论音乐班的人了。
讲起那个壮壮的、留了很长头发的吴尧,说他唱歌特别好听,不过就是有些坏习惯。
蒋易无意中问了一句:“什么坏习惯?”
“抽烟呗。”姚雪脱口而出,随之又被人提醒不要说出来。因为蒋易是蒋诚添的儿子,怕他把吴尧抽烟的事情告诉他爸。
这一届的学生都挺团结的,相互包庇的情况也常有,抽烟这种事自然也包庇,没人主动告老师的。蒋易是转学生,姚雪她们害怕他还没融入到这个坏境里,遇到这种事会揭发。
蒋易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他也不是那种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蒋主任的。”蒋易把书包里的作业本拿出来往前传,姚雪顺手接过了他的作业本,看他封面上的名字,一笔一画确实漂亮。但姚雪无心夸他字漂亮,再三叮嘱蒋易:“千万别说啊。”
“其实,”蒋易顿了一秒,“我昨天就看见他们在五楼抽烟了。”
“他们?”姚雪好奇起来,“还有谁?”
蒋易轻飘飘说:“靳融啊。”
“靳融?”姚雪坚信地说,“靳融不可能抽烟的。”
“他为什么不可能抽烟?”
姚雪不知道,但就是确定。“靳融是好学生啊,他的专业成绩在班里排第一,怎么会抽烟呢?”
蒋易点头,认同她这样的观点。
虽然说,抽不抽烟与学习成绩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靳融看起来那么严肃,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多半是给吴尧望风。他和吴尧关系挺好的,帮他看着也有可能。”
姚雪回到座位上去,她就坐在蒋易隔壁组,离得很近,一转头就能继续说悄悄话了。姚雪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长到一米八,她的朋友们都坐前排,她一个人坐后面确实无聊。不过这学期有人坐她旁边了,她本身就是话唠,蒋易又很健谈,所以就经常说悄悄话。
蒋易是教务处主任的儿子,却不呆板,不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他也挺皮的,上课开小差、发呆,又或者偷偷摸摸在后面剥橙子吃。
“你挺帅的。”姚雪夸赞他,“像你这么帅的人,以前是不是谈过很多女朋友?”
“没有。”蒋易揉软了橙子,拇指抠进橙子皮里,不急不慢地把皮剥下来。看他的手法很熟练,像是经常剥橙子的人。
“那就是喜欢搞暧昧?经常给女孩子剥橙子吗?”
姚雪伸手想把橙子的气味堵住,不然就要飘出去,给老师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