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一淮
靳融蹙眉的样子,很像画里被雨打湿的海棠,我见犹怜。
蒋易的心也忽得软了:“我们之间,不能有转圜的余地吗?不能先从朋友做起吗?”
“我不要做你朋友,我要做男朋友。如果不可以,那我们之间也没必要聊了。”靳融收起看不见的眼泪水,还是换成高冷脸,“我要走了,你别再来找我。”
变脸好快!
蒋易只迟疑了那么一下下,靳融就已经拿着谱夹出去了。他想着还是不能丢下靳融,所以也快步跟着他,迎面就撞见杨卓。
杨卓也拿着谱子,满面春风地过来找靳融:“老师说了,还有一点地方要改。一会儿你有没有空?我们去琴房再合一下。”
靳融点头,说话都带着娇弱——蒋易觉得是娇弱,然而别人听并没有——他说:“好啊,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去哪里?”蒋易看杨卓走了,追着就问。
靳融当然懒得解释,先开始不理,被纠缠骚扰,后来他不悦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他一个这么高大的男的,要对你做什么,你能反抗吗?”蒋易说这话时打量了一下一米八的靳融,很心虚地摸鼻子。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靳融说,“他很正直。”
“我也很正直!”
靳融笑而不语。
似乎也不是很正直。蒋易暗自想着。
他还是厚着脸皮跟着靳融,从音乐厅跟到教学楼,再从教学楼跟到琴房楼底下。靳融实在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给杨卓弹琴,我给你翻谱,帮你打拍子。”
“我不需要。”
靳融上一层台阶,蒋易也跟一层;靳融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可以走开吗?”
“不可以。”
琴房楼传来歌声,很熟悉的旋律,《卡门》里的咏叹调:《爱情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之前蒋易在艺术学院听过,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听见。
……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
蒋易听不懂法语,但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首歌简直把靳融形容的淋漓尽致,太符合了。
后来转眼一想,他又觉得是在唱自己。
若即若离,不知道是谁在若即若离。
“你会弹这个吗?《哈巴涅拉》。”蒋易没头脑地冒出来这一句。
实在是觉得语塞与无厘头啊,靳融憋了一口气,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
“哎哟!”蒋易惊叫连连,“你怎么打人呢你?我就是问你会不会弹!”
“你离我远一点!”靳融像一只生了气的猫,炸毛了还这么可爱,“别靠近我!有多远走多远!”
蒋易还是赖皮着跟他,怎么甩都甩不掉。一想到他和杨卓平日里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一想到他们默契地合伴奏,他好不甘心。他很不爽!
他得搞破坏。
最终还是得逞了,靳融弹伴奏的时候,他就搬个椅子坐边上翻谱子。
杨卓挠头:“什么情况?这是来……”
“旁听!”蒋易笑着回答,“我来帮他翻谱子的。你唱你的,我不打扰。”
杨卓看起来还不信,又问靳融一遍:“那个……他在这儿……”
靳融冷着脸说:“随他便。”
随他便,随便就随便。蒋易从小到大随便惯了,没人比他更随便。他专心看着靳融,余光看着谱子,该翻页时他不翻页,看到靳融皱眉头了才晓得翻。
一共也就翻一次谱子,蒋易翻了之后又紧盯靳融,被靳融狠狠踩了一下脚背,不敢放肆了。
真好,蒋易想着,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温柔了,但好歹还会发脾气。人不是只跟亲近的人发脾气吗?靳融能踹他小腿、踩他脚背,那就说明他们还很亲近。
如此想着,蒋易觉得自己又行了。
靳融总不会还对杨卓发脾气吧?不能吧?
一遍唱完,杨卓还觉得不够,走上前跟靳融探讨伴奏。他说刚进来的时候再慢一点,再明显一点。靳融把谱子抽出来,用黑笔画了一个圈,打了几个感叹号。杨卓又说:“‘船到江心’这边也慢一点,我慢慢过渡。”靳融还是点头,圈画了一半,笔没水了,画不出来了。
钢琴上还有一支笔,靳融也不看,单纯靠手心摸索,摸半天都没摸到。蒋易主动起身把笔递给他,两人面面相觑,没说话。
“你不拿?”蒋易把笔塞他手里,“赶紧写。”
靳融冷哼一声,把笔拿在手心里。
“还有呢?”靳融问。
“似乎是没了。再来一遍吧?”
蒋易老老实实地把他用完的笔放回原处,乖乖替他把谱子放进谱夹,抚平柔软的页面,献殷勤道:“弹吧。”
靳融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胡桃花又开了,开了一年又一年。蒋易听这首歌也听了一遍又一遍,他都会唱了。有必要合那么多遍吗?这个杨卓他唱那么多遍,不累吗?就不能去隔壁琴房休息一会儿再来吗?反正每遍都差不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蒋易不懂声乐,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但是杨卓同学并不满意。
杨卓企图凑近,伸个手指头要来按靳融的谱子,快靠近靳融时,蒋易拿身子一挡,完全阻拦住了杨卓。
搞得杨卓一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蒋易不喜欢杨卓,不喜欢他靠近靳融,不喜欢他望向靳融的眼神,也不喜欢他们俩单独在琴房里合伴奏。
他就是不喜欢!
而且咬牙切齿。
“你让一下。”杨卓说。
“我让哪?”
钢琴凳子就一个,小椅子也就一个,没地方让。杨卓没办法,在这挡着也不好指谱子,所以他说:“你先坐钢琴凳上去。”
蒋易求之不得了,他偷笑着看靳融,眼神里透露着“你看吧是人家叫我跟你挨在一起的”,然后挤上琴凳。
靳融快要翻白眼了,不愿意跟蒋易挨着,又往边上挪。蒋易更加得寸进尺,硬生生快把人家挤掉了,偷偷勾着靳融的手腕,不给他动。
“你往我这来点,不然人家给你指你怎么看?”蒋易故意说。
靳融没什么办法,又懒得争辩,干脆遂他的愿往他那里坐一点,这下就大腿贴着大腿、膝盖碰着膝盖了。
杨卓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幺蛾子,他心里就只有乐谱。
“这里慢一点,这边强烈一点。”
靳融没手写字,给蒋易攥着了。他也不抬手,只给了蒋易一个眼神,蒋易立刻心领神会。
蒋易拿笔给靳融画圈圈,一边画一边念:“这里慢一点,这里强一点。几个‘f’?”
“什么几个‘f’?”杨卓乐理学得不行。
靳融沉重地吐了一口气,撇开蒋易碍事的手,亲自在谱子上做标记。他的标记并不复杂,没有精确到多少个‘f’,就是普普通通的‘慢一点’、‘强一点’,后面加两个感叹号。写完字,他又垂下手臂,手与手靠得近,但没碰到一起。
蒋易有点心不在焉,他快要感受到靳融的手了,好像有什么勾着他,心里明明知道只要再近一点,他就又能握住靳融的手腕。
不过都没有轻举妄动。
“再来一次吧,一会儿我回家去了。”杨卓提议。
再来一次就回家?那可太好了。
既然再来一次,蒋易就得回小板凳了。他有些念念不舍地坐回去,才这么一会儿,小板凳已经冰凉了,他所有的温度都留在钢琴凳上。
胡桃花又开了。
蒋易给靳融翻谱子,右手翻过去,舍不得放下来,扣在钢琴上,仿佛这样就能碰见靳融。
其实隔得还远。
弹完了,总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杨卓满意,蒋易也满意。蒋易满意什么呢?总算逮到机会跟靳融说会儿话了呗,他迫不及待杨卓赶紧走,最好把门锁上,他好跟靳融讲悄悄话。
不容易啊,终于把杨卓盼走了,蒋易刚要说什么,自己电话又响了。
是陶郡。
烦人!
“喂?蒋易,你在哪呢?一会儿要不要再合一遍?我等会儿去琴房,你在琴房吗?”
蒋易握着电话,眼睛情不自禁就转向靳融。他和靳融对视着,望见靳融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
他出神了,鬼使神差地说起谎来:“我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陶郡很惊讶,“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在音乐厅等你呢。”
蒋易“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靳融的脸上。
靳融不再是故意冷漠的脸了,他涣散起来,带着忽明忽灭的迷离与难耐。暧昧的气息又在空气中弥漫,他的指尖又扬起来,要触摸上蒋易的胸口。
蒋易呼吸漏了一回,想到还在打电话,于是勉强振作起来:“你先回去吧,我们应该也没什么要练的了。或者明天早点来,再合一遍?”
“也行。”
靳融听见“明天早点来”这样的字眼,不悦地噘起嘴巴。他的手完全抚上蒋易的胸膛,每上移就有酥酥麻麻的感受,直到覆住蒋易的喉结。
蒋易凝了一口气。
“明天带妆彩排的话,我们穿什么呢?我应该不需要穿大裙子吧?你要穿西装吗?”
靳融的指腹已经按上蒋易的嘴唇,轻而易举被蒋易咬在嘴巴里。蒋易失神了,他完全被靳融带着走,当靳融抽出手指时,他已然失去了一切力气,被眼前的人带到怀里去。
他们黏黏地抱在一起,靳融的手不自觉地越过蒋易的衣衫,来到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
靳融在他的皮肤上勾勒,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第28章 天花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