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一淮
“一会儿二十分钟到了就要挂水了,害怕还可以躲在我的怀里。”蒋易说。
应该是不必了,因为靳融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战胜恐惧了。刚才皮试那么痛都能忍受,小小的挂水应该是不足挂齿了吧!
结果是高估自己了,靳融看着护士姐姐捏着针头,心里就跟有东西在打鼓一样。那针头离自己越近,靳融心跳得就越快,直到它抵住自己手背的皮肤。
不行,还是要躲。靳融转过头把脸埋在蒋易校服里,透过校服闻见他身上好闻的香味,也许是洗衣液的清香,又或许是沐浴露残留的香味。
蒋易的肚子一点都不软,硬硬的,有腹肌作祟。
“不疼哦。”蒋易摸他的后脑勺,手掌心很烫,靳融都害怕把他头发给烫卷了。
“好了好了,打完啦!你真棒!”蒋易对他夸大拇指,跟表扬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无聊。”
靳融嘴上说没意思,其实心里有点儿受用。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样夸他,越缺乏什么,就越渴求什么。当蒋易一直说他“很棒、很勇敢”的时候,他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听到别人的鼓励,小融融很感动^ ^
第9章 句号先生
挂水的时候靳融一直犯困。
他那只吊水的手特别冰,打盹的时候还用另一只手去捂,奈何两只手都很冰,没有一点暖起来的意思。
蒋易在他旁边玩手机,跟他爸请假,又跟班主任请假。余光扫到靳融的动作,沉思下来,问道:“怎么了?”
“冷。”
“要不我给你暖暖?”
靳融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会觉得冒犯。他摇着脑袋拒绝:“一会儿就不冷了。”
“拿我校服包着吧,人睡觉要被子,手也要的。”蒋易二话不说把校服脱下来,折成两半,先给手掌心铺厚厚一层,再给手背盖一层。
他怕碰到靳融手背上的针头,小心地问:“疼吗?”
“不疼。”靳融应声,随后又困得睡过去,呼吸均匀。
蒋易闲来无聊去看他的眉眼,睁眼时不曾注意过他的睫毛,没想到闭上眼时睫毛那么长。靳融是有点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翘,又不是翘得很明显。他是深浅恰到好处的双眼皮,浅棕的瞳孔,看人时,总带着说不上来的勾人意味。带着欲望,又有很多纯洁。
他长得那么乖,乖到让人忍不住欺负,怎么偏偏脾气那么暴躁。不都说“相由心生”吗?蒋易觉得这样也不对,人不可貌相,光看靳融的脸,还真是没办法联想到他的性格。
蒋易又对比起他自己了。人不可貌相!这话同他也受用,都怪他长了一张渣男的脸,初见他的人都觉得他是花心大萝卜,可是他很纯情的好不好!
应该和靳融换一张脸的,那样就正好配对上了。
蒋易摸了靳融的额头,还是烫,但没有那么烫了。等到这瓶水挂完,蒋易叫了护士姐姐换水,中途靳融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又沉沉睡去。
靳融一睡着就要做梦,梦见自己正要在跑道上比赛跑步。旁边赛道上的选手都有人加油鼓劲,送水、送毛巾的都有,就他没有。
他失落地低下头,鞋尖点着塑胶跑道摩擦。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他应该是等不到别人的鼓励了。
就在他死了心面对孤单一人的时候,蒋易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他的声音比谁都大,边跑还边大喊:“靳融!你是最棒的!”
靳融看着他的身影,笨拙地带点憨厚,原先讨人的脸也变得温和了。
“你是第一名!”蒋易说。
靳融喃喃重复道:“我是第一名……”他转而笑起来:“我是第一名!”
而后场景变换,他梦见了靳时苑。
靳时苑有陪着他好好挂水,替他蒙眼睛,又哄他“不要害怕”。戳完针,靳时苑捧着靳融的脸说:“小融,你真棒。”
“我真棒。”靳融呢喃,他笑起来,越开心,这个梦就越破碎。
“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靳时苑扯着嗓子质问他。
为什么呢?靳融百般思索:“我已经很听话了呀。”
他又看见宽敞的房间,那个白皙的背影。如同魔咒一般映在他的脑海里,他用力挥散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办法。
靳融再次被这个后背吓醒,一睁眼,头顶的吊瓶还有最后一点水,滴答滴答流动着,听不清声音。
蒋易托着下巴犯困,他额前的头发垂在一边,挡住了温柔的眉毛。他整个人面向靳融侧身,应当是倦惫极了,手掌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脸。
靳融用手拍他脸颊,把他叫醒了,哑着声音说道:“我的水要挂完了。”
“嗯?嗯!”蒋易强睁着眼睛醒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瓶子,确实是快挂完了,“我等会儿帮你叫护士。”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蒋易反应好半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靳融竟然在关心他哎!
“没!”蒋易傻笑,“我太无聊了,没人和我说话,我犯困。你头还疼吗?”他探了一下靳融的脑袋,确实是不烫了。
“恭喜你!退烧了!”
靳融闭着眼睛转眼珠子,实在是想不到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笨蛋。”靳融说。
“哪儿笨了?”蒋易坐直身体,他很不同意这个说法,“我很聪明的好不好!”
靳融不接他茬。说话间,蒋易又想起来靳融昨天晚上没加他还有这件事,耿耿于怀:“靳融,我加你好友,你怎么不同意呢?”
“什么好友?”
蒋易拿手机拿给他看,是靳融的微信名片,纯白色的头像,句号作网名。
“昨天我加你了,句号先生,你为什么不回应我呢?”
句号先生脑子转不够快,他仔细回想了片刻,貌似确实是有人加他微信的。只是昨天晚上太热了,光顾着要开空调,把这事儿忘光光。
他应该是要加一下蒋易微信的,因为今天医院的钱都是蒋易替他垫着的,加了微信好还钱。
“我忘记了。”靳融说道,他把手机拿出来,同意了蒋易的好友申请,给他备注了一下:“高二3班蒋易”。
蒋易眼睛真够好的,随便瞥了一眼,正好就看见这个备注,觉得非常不妥,咂起舌来:“什么高二3班蒋易!你就不能把‘高二3班’给去掉吗?”
靳融失语:“难道你不是高二三班的?”
“我是!但我明年就不是了,明年我就是高三三班,那你还给我更新备注吗?”
“……”
靳融觉得这人真矫情,一个备注而已。
靳融不爱欠着别人的,钱要还清,人情也要。他把看病的钱尽数转给蒋易,出医院时又请他吃了一个冰激凌。
下午很热,此时此刻来一个冰激凌当真是天底下第一得意事。蒋易很爱甜食,吃着还和靳融炫耀:“你不能吃吧?”
靳融直视前方的路,他不喜欢甜的,也从来没想过吃冰激凌。
“其实下午你可以不用去学校的,老师那儿我都请好假了,你直接回家也行。”
靳融淡淡说了一声“谢谢”。他怎么可能会回家呢,宁愿烂在学校里,他都不要回家。下午请假和不请假也无甚区别,反正他们音乐生下午都是要练琴的。
“你别和我说谢谢,”蒋易觉得特别扭,“我很爱帮助同学的!”而且带靳融去医院,他能逃一天课,很赚。
“看来你很博爱?”
“什么博爱?”
蒋易是理科生,有时候别人说话文绉绉一点,他就转不过弯来。靳融是文兼艺,比蒋易有文化。
为什么是博爱呢?靳融一路上也没告诉他。蒋易傻乎乎回教室里,上了半节课才想起来问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姚雪:“姚姐,什么是‘博爱’?”
姚雪的反应也是:“什么博爱?”
“就,我热心帮助同学,他夸我是一个‘博爱’的人。这个‘博爱’……”
姚雪“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确定是在夸你?我看人家意思是说你‘中央空调’呢。”
中央空调?!蒋易轻捶了一下手掌心:“怎么会呢,应该是夸我。夸我的人不是女生,是男生,男生不会骂我‘中央空调’的。”
哦,男生。姚雪晓得上午蒋易请假是去带着靳融看病了,靳融这人话少,也不像是会贬低别人的样子,也没往坏的方向想。
“那也许是他在夸你呢。”姚雪说道。
蒋易怎么就觉得别扭,他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词。
放学之后蒋易又跟陶郡去蹭琴房练琴了,这回不敢打扰二楼的学生,打算在一楼看看有没有空琴房。
从琴房楼边缘走近大门,远远就听见二楼钢琴声音,不是什么李斯特与肖邦,而是偏印象派一点的曲风,婉转柔和,全是流动音型。约莫十秒,有男声加进来:“胡桃开呀花吊啊吊常……”
这听起来是很典型的民歌嗓,悠远清亮,开口第一句就催人泪下。
“他的声音好大!”陶郡惊叹起来,“用了话筒吗?”
“唱声乐人的声音本来就会传很远,很多歌唱家都不用话筒唱歌的,声音可以传遍整个音乐厅。”蒋易科普起来,“靠共鸣。”
陶郡觉得这很专业的样子。
二楼的歌声绕梁,钢琴伴奏的旋律也特别有感觉。陶郡没学过音乐,只晓得这个钢琴声听了让人想哭,配上歌声,就更加催人潸然了。
她以前从没有欣赏过声乐作品,这是她第一回 认真听。
“山高也有人呀行路,水深还有渡船咯人……”
正要到情感激昂时刻,钢伴弹断了,歌声也停下来。
“这个钢伴不行啊!”陶郡吐槽,“都断了。”
“人家也是才练的,昨天你才接到要表演的这个通知,人家肯定也才知道呀,一天能练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况且这个伴奏听起来挺难的,不要肆意揣测。能帮人弹起来伴奏的人,都是弹琴很棒的人。”
倘若在表演、又或者是比赛时,遇见钢伴弹错、弹断这样的情况,演唱者要继续唱自己的。毕竟是钢伴跟着人声走,而不是人跟着琴。
蒋易抬头看着二楼的第六间琴房,这是靳融在弹琴。
“走吧,我们不听了,去看看有没有琴房。”
一楼的琴房满了,幸好二楼第四间的同学练完要走了,在经过别人同意的之后,蒋易和陶郡才进去弹一会儿。
蒋易这是即兴伴奏,不需要照着正谱的左手伴奏型弹,随便弹弹也凑合。两个人合了三四遍,今天的排练也就结束了。
陶郡回家去了,蒋易还在琴房呆了一会儿。
“渡船哥哥先渡我……”隔壁的隔壁传来歌声,蒋易静听了一会儿。他听不太懂声乐,钢琴能听懂,似乎靳融又开始着急上火了,原先柔美婉转的旋律已经快要变成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