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命中注定 第19章

作者:樱桃/四时江南 标签: 近代现代

  最厉害的一次是喝着粥直接砸了一个碗过去,砸的他额角破裂鲜血直流。他脾气那么暴躁,当时竟然也没跟我计较,自己去找棉花纱布消毒包扎,事后很久才抱怨我真是要谋杀亲夫。

  所以他现在这样说,忽然让我觉得,过去的那个他好像又回来了。

  他知道我只是在自责又不肯承认,所以迁怒到他身上;他知道我明白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责怪自己会让我心有不甘;他知道这时候只要顺着我的心意来,事后我自己就会后悔万分……

  所以他只是笑,说我只是气话,即使他自己都摸不准。

  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我没有回应,觉得那很多余。手术室的门恰在这时开了,许多人围上去等待医生叫家属的名字。我也跟着围上去,爸爸抢救两个小时,终于有了结果。

  “病人的情况稳定了,胃部出血伴并发症,还要等待进一步的病理化验结果。”医生说,“你就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就出来。住院手续都办妥了吧?没有的话赶紧去交费。”

  我来的匆忙,钱倒是都带了,可却忘了问李老师他们是否办妥了住院手续。打过电话问明白,因为爸爸有医保卡所以可以先手术再交费。我把装钱的包颠了颠,转身拉住护士问明白交费窗口在哪里,要过去时,被程远风拦住了。

  “我去吧,”他说,“你在这里等你爸出来。”

  我摇摇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潜意识里就是拒绝。他笑了笑,说:“你就不能把我当个普通朋友使唤?别想那么多,你要是真去了,心神不宁的我还怕你掉钱呢。”

  说着,他拍拍我肩膀就走。我追上几步,把装钱的包给他。他不要,我用力塞进他怀里。来来去去几回,他耸肩,收下,继续往交费窗口走。

  我觉得,把钱给他,以后再寻个机会好好谢谢他也好。可后来,他把钱原封不动的交还给我,笑得一脸得逞。

  “好好攒着,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爸爸出来的时候竟然微微清醒,医生叫我一路喊着他,说他可能对麻药有点抗药性,不太好麻醉。我抓着他的病床一路小跑,嗓子眼仿佛堵着东西,用了几次力才叫出来:“爸……”

  他的脸不是苍白的,而是一种土黄色,嘴唇却白得发紫,整个人陷在病床里,比我上次见他时要老了十岁。他听见我叫他,微微张开嘴,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眼眶却已经湿了,握着他的手,轻声问:“爸,你疼不疼?”

  他想摇头,可实在是没有力气,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努力牵动着面部肌肉笑了一下。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像小时候他牵着我一样,生怕他忽然就消失了。

  “你别担心,爸爸不死……”

  进了电梯,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忽然动了动手指,对我这样说。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因为失血过多,他一说话就有严重的口臭,嗓子也嘶哑干渴得不成样子,可他毕竟是我爸爸,我们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他只要摸着我的手,就知道我在怕什么。

  我怕他死。

  15

  从手术室出来后,爸爸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监护了一宿,才转回普通病房。即便这么折腾,爸爸仍旧昏昏沉沉地睡着。

  大概是麻药的后劲太大。

  好在入住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才没有吵到别人。

  我一直以为是我们运气好,住的这个双人病房一直没人入住,后来才知道,是程远风多掏了一张病床的钱,给爸爸这种单人病房的待遇。

  但那毕竟是很久很久的后话了。

  我坐在爸爸床边一天一夜没合眼,通知护士换药,在每次仪器报警时大惊小怪地喊护士来查看,抓着爸爸的手,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

  自虐一样。

  程远风曾试图在我身边陪着我,被我赶走。爸爸这突然一病,弄得我心力交瘁,实在没力气再应付他。

  病理结果要两天后才能出来,其实我心里有数,大概就是那个病。

  胃癌。

  上辈子我不懂,为什么爸爸体面了一辈子,嗓子眼有痰偏要吐在手纸再扔进垃圾箱的人,到了最后的那段时间,会声泪俱下求医生给自己打一针吗啡止疼,在我劝他忍忍的时候,扯着嗓子骂我不孝。

  后来我就都体会到了。

  疾病的可怕,健康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所以他们可以轻飘飘地劝对方再忍忍,在对方疼得满头是汗时,皱着眉头抱怨“只有你毛病多”。

  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我,在面对一次感冒时,也缺乏必要的重视。所以当上次没时间陪爸爸体检的时候,我也就由着他自己去了。

  可爸爸这种不在意身体的人究竟会不会自己去体检,我心里是有数的。

  我总觉得自己重活一次,很多事情都预先知道,所以能想出充足的对策。可命运偏偏跟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它让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

  用如此残忍的方式。

  爸爸睡着时我坐在他身边,眼泪流不出来,只是抓着他的大拇指。脑子里转各种各样的念头,上辈子的,这辈子的,与爸爸有关的,与爸爸无关的。

  这一想,就天亮了。

  我一宿没睡,打算用凉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刚站起身却腿软无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退到床边,被床栏挡了一下才没歪倒。

  晃神间觉得有人在一下下戳我大腿根,我回过头,原来是爸爸醒了。

  他还是很虚弱,但比昨天刚出手术室时好了很多,脸上微微有了血色。我也不洗脸了,坐到他床边,问:“爸爸,你难不难受?”

  他摇摇头,问:“你今天不上班?”

  “不上班。”我倒了杯温水给他,他嗓子嘶哑,医生说刚醒来时可以少量饮水,让嘴不干就够了。

  爸爸肯定渴的厉害,可我控制着水量,让他喝了两三口就把杯子拿开。爸爸也不恼,这次的声音有了些底气:“你都开始管着爸爸了。”

  我也跟着笑:“咱们这叫风水轮流转。”

  爸爸笑了一阵,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我问他:“你想不想解手?”

  如今他跟我一个月也就见一次面,彼此间虽然记挂对方,可到底面对面的时候,产生了些距离感。他生病,我伺候他排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他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拘谨的动作,我又是一阵自责。

  明明发过誓,重活一次,要更珍惜跟爸爸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做到?

  爸爸身体太弱了,躺在床上没什么力气动弹,却不想睡。我跟他絮絮叨叨说着生活里工作上的事,他偶尔插两句嘴,倒也能缓解一下我心中的自责不安。

  其实我的一身毛病,都是爸爸惯出来的。

  说到我最近又涨了工资,他忽然想起什么,身子微微往我这边挪了一下,问:“既然涨工资,结婚的事就不要再拖了吧。等我出院,就去见见晓月的父母,把这件事定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跟晓月分手的事,一直没敢跟爸爸说。上辈子,直到爸爸去世,我都没有跟他说过我的性向,至于他能不能猜出,我也不愿多想。这辈子感情的事更加复杂,连我自己都理不出头绪,更加不敢拿来吓唬爸爸。

  没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见我没有反应,爸爸有点不高兴了:“别挑挑拣拣的,我看晓月这孩子不错。既然人家跟了你,你就要为人家考虑,女孩子的青春禁不起耽误。”

  我点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爸爸微微皱起眉头,问:“怎么?不是跟人家吵架了吧?”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见爸爸眉头越皱越紧,简直不知怎么回答。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坦白晓月跟我分手,可更不愿骗他,我仍旧在跟女孩子交往。

  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有个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伯父醒了啊?”程先生提着果篮鲜花,轻车熟路推开门,大大的笑脸晃得人眼睛疼。

  我的头更大了。

  爸爸也摸不着头脑,问我:“这是……”

  程远风把果篮放到地上,鲜花塞到我怀里,再自然不过地说:“伯父,您可能没见过我,我是晓月的堂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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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他毫不认生,自然地跟爸爸打招呼,说:“伯父,晓月借调到外地公司工作半年,暂时回不来。她听说您住院非常担心,特地嘱咐我代替她照顾您。您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缺什么想吃什么也都跟我说,我肯定妥妥的给您办好。”

  我的眼瞪得有铜铃大。

  他还在编:“您这一病,可把秦韵吓着了,没吃没睡守着您,水都没喝一口。我这大妹夫可真孝顺啊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看我,我斜着眼,真想用眼睫毛扇死他。

  爸爸却信了,嘶哑着嗓子问我:“没吃饭没喝水?”

  “别听他瞎说。”我说,“我没事。”

  爸爸指着门,说:“你快去吃点东西,我没事。”

  我刚要拒绝,程远风道:“对,你赶紧去吧,我在这陪伯父。”

  关你屁事!

  我瞪他,可爸爸明显同意了,不停催我快去。我没办法,只能乖乖下楼。

  回来时爸爸已经转了普通病房,两人间只住了爸爸一个人。我一进门,他就转过头,对着我毫无机心的笑。

  程远风后来在商界杀伐果断,骨子里却从来没变,是个纨绔公子。他爱玩爱热闹,嘴甜又会来事,虽然做情人也许刚刚及格,做朋友却大大值回票价。

  他这会儿不知道跟爸爸聊了些什么,哄得爸爸眉开眼笑,见我坐在一边,紧着说:“晓月的表哥啊,真是个孝顺孩子。

  我不解,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年头,能给自己妈妈下厨的孩子不多了,何况还是个男孩子。”爸爸啧啧有声,拖着病体也要表彰他的孝子精神。

  我却不太舒服。

  对程远风的母亲程女士,我一直都不能释怀。

  最开始时见她还是犯怵,到后来,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厌恶。我这人性格虽说不好,可别人对我有敌意,我绝对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唯独对着程女士,我是半点替她考虑的心思都没有。

  并且恶毒万分,真诚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也许七年前的程女士不如之后偏激,但仍旧让我心生畏惧。

  程远风大概想在爸爸面前留下孝子印象,方便他之后登堂入室,可惜卖错了乖。

  我指着门说:“你吃饭了?你妈吃饭了?没有的话赶紧回去做饭吧!”

  这话实在不中听,程先生立刻楞了,连我爸都皱着眉头,沉声说:“小韵,怎么说话呢。”

  我没接茬,心里头别扭。程先生赶紧打圆场,说:“对对,我早晨急匆匆来的,确实没吃饭呢。小韵这是关心我,我这就去吃饭,伯父,回见。”

  说完,却不走,可怜巴巴看着我。

  这是希望我送你?

  我装看不懂,爸爸却催我:“去,送送人家去。”

  我一咬牙,送他出门。

  他走得很慢,仿佛想把从病房到电梯这段路走成北京到西藏的距离,一边走,还一边侧着头看我。

  我心想你何必看得如此猥琐,他忽然道:“你不谢谢我?”

  我不解地抬头,忽然意识到他是指伪装晓月表哥这件事,于是道:“谢谢你帮我解围。”想了想,补上,“下回不用了,爸爸好一点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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