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菜糊糊
到底还是给他添麻烦了,纪羚想。
其实还是有一些疼的,而且纪羚的凝血功能一直不是很好。
但是纪羚认为自己今天是来帮隋灿浓忙的,他并不想给隋灿浓留下一种自己是那种事情很多,很麻烦的人的印象。
纪羚和隋灿浓强调了很多遍,自己是 “小伤” 而且“一点都不疼”,并且叫他回教室继续去看学生的实验进度,但是隋灿浓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隋灿浓的手心温度很高。
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时候,隋灿浓看起来很认真,他的眉眼是张扬而浓烈的好看,纪羚忍不住偷偷地多看了一会儿。
隋灿浓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纪羚感觉自己的心跳终于回到了相对正常的速度。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感到有一些手足无措,因为隋灿浓掌心的温度好像依旧还残留在自己的皮肤上。
纪羚其实想再碰一碰自己的伤口,但是又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不是很干净,再碰的话可能会给隋灿浓带来麻烦。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隋灿浓,纪羚将脸上浅淡的笑意收敛,让自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镇定的姿态。
纪羚喊了一声:“隋老师?”
但是隋灿浓并没有和纪羚对视。
他只是径自进了教室,在办公桌上翻找着,半晌嗯了一声,说:“没事,你继续坐着休息,我就是忘拿给他们的作业了。”
隋灿浓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于是纪羚没有多想,也跟着站起了身。
“我下节课有课。” 纪羚说,“我也要走了。”
隋灿浓愣了一下,说:“再等等吧,你的伤口——”
“已经不流血了。“纪羚知道隋灿浓现在很忙,也不想再继续麻烦他,便说,“我教室里有创口贴,你不用担心了。”
隋灿浓看着他,半晌说了一句好。
于是两人一起在走廊上走了一小段的路。隋灿浓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一些心不在焉,他像是在想事情,纪羚其实不想打扰到他。
但纪羚知道,这应该是自己今天最后的机会了。
他踌躇了一下,抬起头,将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说辞用了出来。
“隋老师,” 纪羚问,“我想给我的小蝴蝶刷一个好一点的武器,所以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可以带我打一下武器本吗?”
纪羚怕隋灿浓不愿意,于是又谨慎地补充道:“而且我昨天又挖了一些矿石,今天还可以再送一些给你的。”
然后纪羚看到隋灿浓怔了一下。
隋灿浓转过了头,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一些复杂,半晌道:“当然可以。”
“其实你不用送我矿石的。” 隋灿浓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像之前那样,过来帮我盖盖房子什么的就好。”
纪羚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低下头,故作镇定地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鞋子上。
“没关系的。” 纪羚说,“房子我可以帮你盖,矿石我也可以给你,因为我不需要矿石。”
下课铃突然响了,是一首时长十秒左右的钢琴曲。铃声很响,所以隋灿浓没有再说话,纪羚也没有再说话。
铃声结束的时候,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分岔口。
纪羚抬起头,对隋灿浓说:“再见,隋老师。”
隋灿浓沉默了一会儿,说:“再见。”
于是他们同时转过了身。
纪羚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好,他在心里算了一下,发现十二年级的电磁学已经开了大概一周半的时间,那么是时候给学生们来一场突击小测了。
纪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隋灿浓停住了脚步。
他更没有看到隋灿浓突然转过了身,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第8章 火锅
直到下了课,学生们零零散散地离开了实验室,闯祸的三人组垂头丧气地又对着隋灿浓道了一遍歉,隋灿浓都还是处于一种非常恍惚的状态。
那是一种脊背发凉,一颗心直接沉到海底的感觉。
纪羚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沉静而寡言的,这是隋灿浓第一次发现,原来在他的脸上,竟然可以露出这样漂亮的笑。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像是冰雪消融般的笑容,就好像整张脸都跟着鲜活了起来一样,隋灿浓感到惊心动魄。
为什么要笑?又有什么可笑的?
那是一条半天都止不住血的口子,他能从这里联想到什么美好的东西?有任何值得他高兴的地方吗?
这样的笑容…… 就像是他在这伤痛中得到了某种愉悦感一样。
隋灿浓不知道纪羚为什么会这样做,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只知道,纪羚现在绝对绝对,是处于一种非常消极的生活态度之中。
隋灿浓心中有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想法。
直到那对日本小姐妹抱着手账本,站在生物教室的门口开始探头探脑,隋灿浓恍然地抬起眼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到放学的时间了。
隋灿浓对她们说:“进来吧。”
隋灿浓的生物教室算是个迷你的生态园,一开始都是随便种的花草,他就想着生物教室里怎么也得有点绿意,做什么色谱分析实验之类的也方便一些。
后来在学生的提议下,隋灿浓开始种起了蔬菜。
前两年有来参观的或者是家长访校都往隋灿浓的教室跑,因为实在是太震撼了,基本就是一个室内大棚的程度。
如果不是因为教室里都快塞不进来人了,其实再多摆点植物隋灿浓也没什么意见的。
但是教室是用来上课的地方,后来隋灿浓也有点顶不住了,就挨个给其他教室都送了一两盆花草,才终于腾出了点儿空间来喘气。
可能是之前五彩椒去世得太突然,这俩姑娘不敢掉以轻心,这几天每天放学都来给她们种下的小番茄浇水。
隋灿浓也终于把这俩姑娘给分清楚了,双马尾的姑娘叫雪莉,单马尾的叫辛迪。
他瞥了一眼她俩的手帐本,发现写着一堆日文,配图也画得有模有样。
“画得可以啊。” 隋灿浓逗她们俩,“你们俩是不是平时写作业都没这么认真?”
俩小姑娘笑嘻嘻地对视了一眼。
“其实我们主要是修艺术的。” 雪莉说,“不过我们爸爸觉得数学和科学多了解一些也没有坏处,所以我们就又修了数学和物理,我们画画肯定是比学习要好一点的。”
隋灿浓摇着头,说:“唉,画我教室里的小萝卜小辣椒,结果还不选我的生物,我可真是太失败了……”
雪莉说:“因为生物名词太难背了啊。”
辛迪补充道:“而且如果学生物必须要学化学啊,那不就是难上加难了嘛。”
隋灿浓快要绷不住了:“你们俩给我打住。”
小姑娘捂着嘴偷偷地笑了一会儿,雪莉又说:“其实科学就没有很简单的,物理也很难就是了,但是好在我们遇到了纪老师。”
隋灿浓愣了一下。
“怎么说?” 他若无其事地问,“是因为纪老师讲课很好吗?”
两个小姑娘抱着手账本又对视了一眼。
“他讲课讲得确实很好。” 辛迪嘿嘿地笑了一下,“不过我们该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因为我们俩的脑子一直都有点跟不上。”
“一开始我们俩其实都有点怕纪老师,因为他不上课的时候话其实很少,而且并不是很爱笑。” 雪莉说,“虽然他长得好帅,英音也很好听,而且——”
眼看着雪莉的话题就要往不对的方向发展,辛迪赶紧力挽狂澜:“但是他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
其实如果这两个小姑娘此刻议论的是学校里任意一个别的老师,隋灿浓肯定是会把话题停止在这里的。
但隋灿浓听得有些出神,他并没有立刻出言制止,于是这俩小姐妹你一嘴我一嘴,就这么叽叽喳喳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到了明年,我们俩应该就会将全部重心放在艺术学校的申请上了,最后也不会参加数学物理的大考。” 雪莉说,“所以平时上课的时候,比如在数学课上,老师基本就是放养我们俩的状态了。”
“但是纪老师不一样,他看我们俩上课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就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听懂。” 辛迪说,“于是我当时就随口编了个问题,结果纪老师特别认真地给我们俩讲了,细致到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而且放学之后,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辛迪继续说,“他找了好多这个知识点相关的视频发给了我,而且都是非常好玩的视频,就是真的可以看进去的那种,一看就是很用心筛选过的!”
“纪老师让我有一种,自己在被重视的感觉。” 辛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很善良,也很负责,所以我很喜欢……”
雪莉又插了句嘴:“主要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辛迪涨红着脸伸出手去捂雪莉的嘴,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开始打闹起来。
隋灿浓半天才回过了神。
“行了行了,快继续画你们的吧。” 隋灿浓吐出一口气,站起了身,说,“我去打印点东西。”
隋灿浓意识到,自己对纪羚的了解,甚至还没有刚才的那两个小姑娘多。
一个能够对学生如此用心负责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对自己…… 隋灿浓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够理解。
隋灿浓这一整天都一直在心慌,心里面那个荒诞的猜测,他还是迟迟地不敢落实。
二楼的打印机没有 A3 的纸了,他只能爬了层楼,去用三楼的打印机打。抱着打印好的东西站在楼梯口,隋灿浓的脚步鬼使神差地一顿,他转过身,选择绕了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路。
隋灿浓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确定一下,纪羚小臂上的伤口是没有问题的状态。
他走到了物理教室的门口,就看到纪羚已经换上了外套,正缓慢地擦着白板上的公式,应该是准备要下班了。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纪羚微侧过了脸,和隋灿浓对上了视线。
隋灿浓看到纪羚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隋灿浓问:“手好一些了吗?”
纪羚点了点头。
隋灿浓说:“你给我看一眼。”
纪羚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袖口撩开,露出了自己缠绕着纱布的小臂。
“我发现创口贴用完了,” 纪羚认真地对隋灿浓解释道,“所以后来去医务室做了一下处理,纱布的面积看起来会相对比较大,但是其实真的只是小伤。”
然而此时此刻,纪羚表现出的态度越轻松镇定,越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他只是小伤,隋灿浓心里就愈发地觉得不对劲。
隋灿浓半天没说话,纪羚有些茫然,迟疑地问:“怎么了,隋老师?”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的手。” 隋灿浓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有些笨嘴拙舌起来,他开始没话找话,“今晚…… 你几点可以上线?”
“我今天可能会晚一些。” 纪羚看着隋灿浓,有些犹豫地说,“因为我一会儿要去吃火锅,大概八点半到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