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荼
直到秦覃敲了敲门以示存在感,三人同时看过来,场面才瞬间静止了。
文颂丢掉手里的拖把杆,哼了一声,“懒得理你。”
周乾不甘示弱,拨了拨精心烫过的刘海,阴阳怪气道:“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室友。”
“你?!再说一遍!”
“……”
“行了你们俩,消停点吧。”周砚从中调停,“小乾,叫人。”
周乾一脸不耐烦:“叫什么叫,不就是秦覃吗。”
“应该是你覃哥。”
“他也配?”
“不用了。我受不起。”秦覃表情冷淡,也未看兄弟两人一眼,顺手拿起纸巾盒递给文颂。
“有什么事就说。”
文颂正恶狠狠地擦鼻涕,忽然被周砚示意性的一瞥:“……”
“那我走”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秦覃了然道:“他在也可以。说吧。”
不拿他当外人。文颂没出息地感动了,低调地低头擦鼻涕,竖起耳朵。
飞一千公里过来,不会只为了道不道歉这点事。秦覃心知肚明,但这是最合适的开场白,也只能耐着性子听。
周砚先替不成器的弟弟为走台那天的事故道了歉,“不管后来结果是好是坏,都是他做错了在先。”
“你们两个先前动手……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这个弟弟我还是了解的,必定是他出言不逊惹你在先。看在他受伤丢了首秀机会的份儿上,也算是得到教训了。就请你不要再跟他一般见识。”
他和和气气的。文颂只听着声音都觉得舒适,心想如果弟弟也是这样,根本就不会有冲突发生了。
周乾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逼逼赖赖地反驳个不停。
“他能不能首秀我不关心。”
秦覃直截了当道,“说你来的目的吧。”
“喂,你什么态度啊?”
“……小乾,老实待着。”
周砚清了清嗓子,委婉道,“是这样的,家里的老人听说你跟小乾遇上了,都很意外,也很触动。所以想……能不能请你回去看看?”
“我们的父亲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今年入夏就住在医院里,天气一冷又是每况愈下。他……很想见见你。”
他说得委婉,前因后果隐晦不明,在打哑谜似的,文颂一时没听太懂。
秦覃却好像完全能理解他在说什么,甚至觉得这用词很有意思,“‘回去’?你们的父亲病重,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少在这装!”
周乾看着他恨得咬牙切齿,“覃云是不是你亲妈?你跟她长得一个样!她的照片现在都还在我们家放着,要不是因为她,我妈也不会……”
“小乾!别说了。”
周砚沉着脸,语调也冷了几分,“你应该知道的,他同样是你的父亲。如果有疑问,我们可以先带你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他们都知道,那其实并没有必要。
秦覃和他的母亲实在太像了。不仅是脸,连身上某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都完美地复刻。对应年纪推算日期,只可能是他。
文颂鼻涕都忘了擦,震惊中仿佛悟出了什么,手中的纸巾惨遭蹂躏。
他是听到过有人说覃云因为意外怀孕才退出演艺圈,带着孩子嫁给了唯一的丈夫。
但秦覃的生父是谁,从没有人提起过。
“我不认为有配合你们的必要。”
秦覃靠在门边,事不关己的语气多少有些讽刺,“你来之前没有调查过我吗?还是听别人说过我善良有爱心,经常去探望垂死老人的事迹?”
“……抱歉。但这是家里长辈的心愿,我也只能尽力一试。”
周砚对他的拒绝并不感到意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递给他名片,“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还有很多。我在c市有间画室,上面有地址我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接。那只夹着名片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停顿几秒,转而放在了文颂的身边。
“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有任何需要,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文颂想了一下,得统一战线,于是往床头挪了挪屁/股,离那张名片远一点。
周砚奔三的人生里,也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嫌弃,苦笑道,“小乾,走吧。”
“哦。”
周乾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到门口,瞪着秦覃,“起开啊。”
秦覃却分寸未动,垂眼看着床边的小纸片,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对这从天而降的施舍,不留半分情面。
“把名片拿走。”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紧赶慢赶
大家晚安
mua!
第50章
文颂知道, 在旁人眼里,通常都觉得秦覃会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基于传闻中透露和远观所见的一切。
但事实上,他从没有见过秦覃对任何人发火。如果有什么时刻是比较接近的, 那或许就是现在。
在事情即将结束时又挑起新的争端,气氛剑拔弩张。周乾脸色比来时还臭, 眼看就要大闹一场。而秦覃明知道会激怒他, 却还是说了那样的话, 配上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神情效果加倍。
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关口, 文颂首当其冲的想法居然是去捡拖把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但他留在了床边,理智地拿起了名片, 态度很好地朝周砚递过去, “喏。”
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在添一把火和拿起灭火器之间, 他选择了后者。那张微微扬起的脸上, 琥珀般剔透清澈的眼睛比刚才见到时更加冷静。
周砚很欣慰这个房间里除自己以外还有另一个明事理的人, 点点头收回名片, 也接受了这个台阶。
“那就留到下次吧。”
秦覃没有阻止, 也没再多说什么, 面无表情地让开,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
好像还有点失望。文颂抱着纸巾盒跟到走廊安慰, “好啦别生气, 在学校闹起来说不定会被处分的。他们又没有损失,多划不来啊。”
秦覃不置可否,转而说他,“我回来之前你还敢跟人动手?不怕他们两个对你一个?”
不提还好。他想起回宿舍迎头遇上的恶言恶语,刚刚的冷静荡然无存, “打不过我就去走廊里喊救命!反正他那个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欺负我,一定都会帮我的。”
“……”小机灵鬼。
说好的不能在学校闹起来呢。
“我听他们说,是去时装发布会上走秀才跟你遇到的。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难道那天你是跟他打架了吗?”
文颂恍然大悟:“就是你弄伤了手说撞树上的那天!”
“……”
“你怎么不跟我说实话啊。”
秦覃说,“怕你生气。”
上次在他面前打了一架,把人吓得差点喘不上气。
“我只是讨厌看到,又不是听都不能听。”
文颂顿了顿,像当时在医院里自认胆小那样,转移话题,“再说那又不怪你!都是他,是他先……你看他!!”
他们站在楼道里向下看,能看到周乾下楼后又朝着路边无辜的垃圾桶踹了一脚泄愤。
文颂看得牙痒痒,恨不得把纸巾盒丢下去,把他脑袋砸清醒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就生气!我可能是跟他犯冲……他还说你坏话!说得可难听了!我就控制不住我这只手……反正谁都不能欺负你!”
这样义愤填膺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秦覃被兄弟两人突袭行为勾出的怒意熄灭了大半,眼看他说着说着自己感觉不对,语气渐弱。
再碰上秦覃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像是说错话,语无伦次起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看我了……你下午没有工作吗?”
“可能要去帮徐加看店。”
“啊……那我呢?”
这句一问完,他又飞快地感到后悔。
到底是问过多少次类似的话才会这样条件反射,被秦覃安排惯了,居然连行动计划都没有自理能力。
秦覃想了想,“跟我一起?但你说不想去便利店里。”
“啊?我说了吗。”文颂不太明白,这人似乎总是说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明明喜欢便利店……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喝多了要我背你去街上吹夜风的那天晚上。”
“……”
文颂别扭地解释,“那只是在胡言乱语。”
又是另一起“学钢琴”事件。
有点神奇。的确有些人会在喝醉的情况下展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也会有人像他这样,清醒和犯糊涂的时候,连自己的喜恶都会颠倒吗?
那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到底是清醒时表达出的喜恶真情实感,还是在失去理智的控制之后,胡乱倾诉的话才是心里真正的想法?
“能听到你胡言乱语,我倒是很高兴。”
秦覃靠在走廊,低头望着楼下路边的售货机,额前的碎发轻微晃动,被无端吹起的风遮住了眼睛,“文颂,我好像并不了解你。”
即使满打满算已经认识了两年,即使有这样幸运的机遇,从虚拟的联系转到了现实中的身边。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好懂的人,迄今为止都过着优渥的生活,人生顺遂如意。这一刻秦覃却觉得,或许连文颂本身也未必懂得自己。
在他所熟知的这个世界里,人们始终在一个个以自身为中心的圈子里各自挣扎,哪有谁会真的活得顺遂如意。又有谁会真的敢把底细剖开展示,让别人看懂呢。
忽然站在宿舍走廊里讨论煽情又难解的情感话题,文颂很不习惯,“我……也没有很了解你啊。”
秦覃想,如果是他,好像也没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