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荼
一瞬间的恍惚里, 秦覃甚至觉得怀里的人并不真实存在,是他脑海中又一个用来满足自己幻想的虚构角色。
亲耳听到文颂说一句“我喜欢你”, 比在聊天记录里看一百遍的感受还要美妙更多。
明明从看到自己被删除的那天起, 他就没有再期待过会有亲耳听到的这一刻。
到底是不是真的。
见他低下头,文颂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却被他偏头避开了。
“你干什么。”
文颂扑了个空,难过地望着他,“是你说的, 我想做什么都行。你变心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
秦覃不得不为自己的晃神找个理由,“我感冒了。”
“我知道啊。”
感冒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没感冒过。
文颂盯着他的嘴唇,心急到开始传播虚假知识点,“亲亲我好得快。”
“……”
“你是不是需要点时间准备啊?我想想……”
他从腰间摸到一只手,举到眼前把手指数了一遍,“我就再等你五个数吧,你觉得怎么样?”
他醉得失神,说着大胆又主动的话,却是副似笑欲嗔的羞赧表情,是比甜言蜜语更加惹人怜爱的邀请。
一定是真的。秦覃想,自己哪有这么惊人的想象力。
文颂正式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开始数了啊,一……唔。”
别出心裁的计数刚开始就被截断堵了回去,这次没有做好准备的人变成了他。但没关系。他喜欢这个急切的吻,哪怕快要喘不过气也舍不得松开。
耳边杂乱的音乐声像高涨的潮汐,彼此拥抱的身体是唯一的浮木,在这个迅速升温的吻里随波逐流,被卷进更加汹涌的风浪。最后没有人能够生还,全部都要葬身于欲望的洪流中。
秦覃控制不住地加深力度,滚烫的手掌从他腰间滑入衣底,碰到每一处柔软温热都是为下一秒的铺垫。
像有什么积累在身体里急于宣泄。明知道自己做得过火却无法停下来,和这里每个被欲望操控的人一样清醒地看着自己滑入深渊。
而文颂只想纵容。
他原本希望自己能把秦覃在的时候当成一场梦。秦覃消失,就当作梦醒了,顺理成章地回到自己原本该有的生活轨迹上。
可现实却截然相反。在没有秦覃的日子里,他找回的所谓安稳的生活才更像一场梦。并不是真的轻松惬意,只是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地。
好像身体曾被切开,放了个秦覃进去。等秦覃离开了,那个空位却还留着。用再多惬意安适的日常都填不满,都不是秦覃的形状。直到这时候,才真正地感到自己踩在了实地上。即使被弄疼了也忍着,拥抱的双手毫不退缩,“秦覃……”
他小声呜咽着说,“我好想你。”
像是一声信号。秦覃停下了所有动作,抵在他肩膀上缓缓调整呼吸的节奏。
酒吧浑浊的空气里,来自他身上葡萄果实的清甜香味仍旧这样清晰。如同借他之口把心里堆积的声音发了出来,秦覃得以找回理智,不再急切地想要宣泄什么,在他脖颈间落下轻柔的吻,“我知道。”
文颂却哭得更凶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个没完。
“你不知道……我还很想把你忘掉来着,我真的很想……可是我做不到,你只要看我一眼,只要……让我看到你。我就不是我了。
“我本来,我还想,跟你早恋的。可是你回来得太晚了……我还给你留了生日蛋糕,可是蛋糕放得太久了,就不能吃了。你又不回来,我就把它丢,丢掉了。没,没事的,以后我再给你买……你为,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喜欢蛋糕吗?
“你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都要期末考试了,等放了寒假……等我回家了,我就更见不着你了!我不是,不是要怪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太,太想你了。”
一声声委屈秦覃都听着,明白能说出来的这些不过是积郁在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你应该怪我的。”
他却挣扎着坐起身来,胡乱抹了把脸恶狠狠地说,“我才不要怪你。”
他一直不喜欢听到秦覃说对不起,就是因为知道秦覃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在对抗的,不是发现了就能凭着自己的意愿解决的问题。他在愤怒之前就先感受到的,还是那种“明明知道”的无能为力,只能把一切都归罪于无法选择的命运。
夜色愈深,酒吧里的气氛火热暧昧到浮夸虚假。他们两个安静地依偎在沙发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文颂揉着眼,小声地说,“秦覃,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可怜啊。”
秦覃嗯了一声,很认真地问他,“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文颂也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既然命运无法选择。
“我们应该……抱紧一点。”
**
再次睁开眼睛时,文颂是被热醒的。
他蜷在陌生的汽车后座里,身上盖着自己的羽绒服。不是蓝岚的车,车里也没有别人。顶着个乱七八糟的发型坐起身时,他望向车窗外全然陌生的道路,感觉像被凭空丢进了另一个世界。
最先升起的念头最荒唐。
难道是前些日子在心里祷告换个人生的愿望被上天听到抽空实现了?!
两三秒内无数种剧情发展从脑海中闪过,他掀开衣服,看到身下铺着秦覃的羽绒服,一瞬间又镇定下来。
秦覃人离得也不远,转个方向就能看见。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正面朝大海,倚着车后盖抽烟神游。
抽……面朝大海?!
文颂抓了抓头发,拨浪鼓似的左扭右扭看了一圈。车外一面是露天停车场和休息站,另一面走下去就是沙滩,连着无垠的蓝海,微风浮浪,看得人心胸开阔。
秦覃思有所感,转身见他睡醒,摁灭了烟过来拉开车门,“睡得怎么样?”
“还行……我以为自己穿书了!穿书就是……算了是什么不重要你也不看那些东西,我们为什么会在海边?”
他震惊到语无伦次,“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你怎么又……你怎么这么快?!”
“……”
什么快,怎么就快了。
好在秦覃仍旧听懂他想说什么,谦虚道,“没有。我平时正常的时候,偶尔也会做些奇怪的事情。”
“……”
“头疼吗?哪里不舒服?”
“不疼。”文颂暂停惊涛骇浪的内心活动,抽空感受了下身体状况,老老实实地实时汇报,“但是有点晕……还有点饿。”
“等我一会儿。”
着秦覃去买食物的几分钟,他把自己检查了一遍。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暂时没法儿一下子记起来,但没有哪里疼,也并不感到疲惫,除了毛衣的领口好像变松了点,没有酒后乱性的痕迹。
喝了那么多酒也还好啊。
文颂莫名地叹了口气。心里遗憾与庆幸诡异的共存。
等秦覃带回了热热的咖啡和三明治,他边吃边喝边听说,“昨天晚上你一直念叨要看冬天的海,想看海上的日出。”
“不过我们离得有点远,开到这儿已经天亮了就没叫醒你,只能看明天的日出了。后面有个主题小镇,你想去逛逛吗?回来早的话还可以顺便看日落。”
秦覃边吃边说,“现在是淡季,酒店民宿很好订。待会儿去挑一间你喜欢的今晚住。”
“我好像……啊。”文颂想起来了,“我是听一个网友安利过。”
就因为那句话,开了整晚的车到海边来?
秦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他捧着咖啡,却对自己全程接近于零的参与感表示羞愧,“你怎么不叫醒我啊。一个人开夜车很累的,我可以陪你聊天。”
“我也得能叫得醒你才行。”
“……”
文颂无法反驳。
窝在车上睡觉不见得多舒服,他居然整夜都没有醒,一觉睡到今天中午。
没有底气反驳。
“那我下午不想逛了,去酒店休息吧。”
到了前台,被要求出示身份证时,他才想起自己是睡过来的,“我我我没有带。”
“……”
紧张什么。
秦覃把自己身份证递过去登记。这家预定很多,临时过来只剩一间海景情侣房。进到房间里就看见床尾巾上铺洒的玫瑰花瓣,文颂视线游移,更不好意思了。
下一秒看到秦覃利落地掀开被子,花瓣都被无情地抖落到地毯上:“……”
大概是他无语的表情明显盖过了紧张,秦覃重新做阅读理解,想起他很喜欢花:“你想玩这个吗?我帮你捡起来装烟灰缸里?”
文颂:“……不用。”
晚了!
他飞快地把房间看了一圈,选择窝进落地窗边的沙发里看风景,“你睡觉吧。我就待在这儿……等着看日落。”
落地窗边视野很好。本来只是想借着假装看风景来避免同处一室的尴尬,望着大海几秒钟后就真的移不开视线了。
吃饱喝足的午后,很适合窝在漂亮景色旁边惬意地浪费时间。冬天的海的确看起来很安静,没有明显的风浪,海天一线,平和又温柔。
文颂拍了几张照片,想问秦覃有没有带充电线来,才发觉他已经睡着了。被子只拉到腰线,卫衣兜帽罩在头顶隔开了枕头。
昨天遇见他是在学校里,那时候他应该刚收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去便利店酒吧连轴转。听他助理说,接着明天好像还有工作。可是他只为了那喝醉时无心的一句“想看日出”,就开了整晚的车来这里。
一觉睡醒到了海边。文颂看看窗外漂亮的沙滩,再看看床上熟睡的他,心想这怎么不太像是来旅游的。
像……私奔?
可是他刚刚毫不留情地把玫瑰花瓣掀翻一地的动作还历历在目。
居然有人能这样一边做着浪漫的事,一边又做着不浪漫的事。
怎么这么奇怪啊。
文颂想得忍不住笑,下了沙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咳嗽了两声试探。
他睡得很熟,一动不动的,好像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颂俯下/身,小心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辛苦啦,我很开心。”
或许这份开心从见到他起就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