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白白
可是,你们不是和我说,喜欢这个事情,没有错吗……
许平川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抱膝坐在床上的舒岩,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身上显得身体苍白而纤细。
许平川说:「喂,你别哭啊。」
舒岩说:「没有啊,我没哭。」
许平川说:「那你脸上的是什么?汗水吗?」
舒岩说:「我没哭。」
许平川深深地叹了一□气,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舒岩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喜欢这件事情并不丢人?」
舒岩说:「你说过。」
「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个事情。放弃这件事情,也并不丢人。」
舒岩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像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
许平川说:「舒岩,哭,也不丢人的。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是哭是一种正常的发泄管道,你不能鄙视它。」
舒岩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他哭得很大声。
许平川站起来,揉了一下舒岩的头发,他说:「哭吧,舒岩,哭完了,就算了吧。」
在这个春天的夜里,许平川陪着舒岩坐到了天亮。
旁边床上的舒岩已经哭累了睡着了,许平川起身把舒岩身上的被子又往上盖了盖。他看着舒岩红肿的眼想,如果爱要这么折磨,那干脆就不要爱好了。
舒岩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样,眼睛肿得睁不开。
许平川说:「扭过头去,你别看我,我害怕。」
舒岩说:「几点了,上班是不是要迟到了?」
许平川冷笑说:「你问谁呢?你是在问老板上班是不是要迟到吗?」
舒岩揉着发红的双眼说:「那老板你给我点时间我稍微洗漱一下就去上班行吗?」
许平川说:「快别了吧祖宗,你一会去卫生间照照镜子,就你这个样子严重影响本酒庄形象,我怕吓坏我的客户。麻烦您家里蹲一天,哪也别去,我建议楼也不要下,以免邻居闲话,以为你被家暴了。」
舒岩眯着眼看着许平川,头发一团糟,他皱着眉说:「这样不好吧,本来给的工资就挺少的,你还总让我请假,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许平川乐了,说:「成啊,还有心思说这种话,说明你伤得不重。那什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你总知心姐姐知心姐姐地叫,我也不能白担这么个称呼是吧。」
舒岩说:「能不说吗?」
许平川:「没有这个选项。」
舒岩想那就说吧,反正之前也都说过了很多,脸在许平川面前早就丢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于是他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细细地和许平川说了。
许平川听后皱着眉头问:「就为这个?」
舒岩不高兴了,他说:「什么叫就为这个,你知道什么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许平川说:「那骆驼被压死了吗?」
舒岩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平川说:「舒岩啊我其实真的搞不懂你这个电话,电话恋爱吧……你这样累不累?你为什么不直接发个简讯给你的那个什么A先生,告诉他,你已经在江州了,这是你的新号码,问他愿不愿意和你见一面,有什么事情当面说,这样不好吗?你干嘛要把卡换来换去的,我不知道你这样折腾自己的用意是什么。」
舒岩说:「你猜,你猜我用意是什么。」
许平川说:「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我跟你说,你有气不要冲着我发好吗?!祖宗,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有钱,你就愿意用俩手机卡,愿意俩手机卡都充钱养着,我没有什么意见啊。」
舒岩说:「等等,你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手机卡充钱?」
许平川说:「对啊,你的手机卡没钱怎么用。」
舒岩说「……我一直忘了充了。我当时很难过,觉得一辈子都不会用这个卡了,我就没有去充过钱了,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
「但是没停机是吗?你想打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用是吗?」
「打客服,查一下充值记录。」
舒岩拿着手机直愣愣地看着许平川,许平川一把把手机抢过来说:「没用的东西!成天就知道跟我凶!我打。」
舒岩直直地坐在那里看许平川打电话,见许平川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怎么样?」
许平川看着舒岩肿得可笑的眼,他说:「有人给你老家这个手机卡充了一千。」
「啊?」
「啊什么?」
「哎……」许平川皱着眉说,「我想……他是怕和你失去联系。」
可是已经失去联系了……
舒岩,患得患失是病,得治。
「只是没有打通电话而已,你就觉得已经是绝地了吗?你说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要放弃吗?要结束吗?我觉得你和对方都很奇怪,这算搞什么呢?恋爱的小游戏?为什么不能坦白地说呢?」
舒岩没有回答,他想许平川说得挺对的,但是谁会不想从容,坦然,潇洒地谈一场愉快的恋爱呢,我也不想爱成这样啊,可是,可是……可是我很怂啊……
舒岩想着这些就把手机拿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给A先生发了个简讯:
【我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但是没有打通……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给我手机13×××××××××打电话,这是我在江州的号码。】
舒岩看着讯息,想了想,又把后面那句删除了。他觉得也许还不到时候,也许自己还没准备好,也许……他删除后又写了一句:
【每天晚上9点以后我都会开机,你可以联系我。】
然后按下发送。
他想,我现在只攒了这么多的勇气。
做完这些,舒岩关了手机,换上了平日用的卡。刚开机,李林的简讯就发了过来,他问舒岩要不要参加他们公司主办的一个培训课程,程度大概是WSET二级,李林觉得课程很基础,适合舒岩来听一下,而且这次的讲师很不错,是冯易,李林的老师。简讯上李林把地址日期都一并写上发了过来。
舒岩把这个事情和许平川说了一下,许平川点点头说:「去吧,这种课程听听总是没错的,毕竟你没什么基础,还是要系统地学习一下,不过……不过我提醒你,和李林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舒岩说:「为什么?你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和他学习吗?」
许平川说:「学习是学习,李林绝对是合格的讲师,但是我的意思是,在工作以外的地方,不要和李林走得太近,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他不是也是GAY吗?」
「是的,他是。但是这也是他和咱们不一样的地方,他,有女朋友。」
舒岩从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一天起就从没想过要交女朋友或者结婚之类的。
出柜这种事舒岩还没有仔细考虑过,但是他想总不能耽误别人女孩子吧?好好的姑娘家家的谁不是想找个爱的人共度一生?可是自己注定给不了她或者她们爱,所以干脆敬而远之,保持适当距离。
他不是很理解李林这种行为。他问许平川李林是不是双性恋?许平川冷笑说:「他是不是双性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就算是双性恋也不能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又去找男人吧?他就算是异性恋,也要保持对爱情的忠贞吧?」
舒岩说:「从你嘴里说出忠贞两个字还是感觉挺违和的。」
许平川摇头道:「此言差矣,我虽然在性方面比较随性,但是我并没有脚踩过几条船啊。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肯定不会再去找别人的,我觉得这是对这段感情起码的尊重。而且李林这个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应该就是GAY,只是交个女朋友当幌子那种,估计以后也会结婚生子吧。这种人嘴上说的是屈服于现实为了父母为了家人什么的,可是实际上他们才最是自私。他们会说婚后我会对这个女孩子好,我会照顾她,做个好丈夫,做个好爸爸。可是哪个女孩子仅仅是因为你会对她好才嫁给你的呢?哎,不说这个了,总之还是不要和他,或者说他这群人走太近,和他玩得好的几个人,都和他大体差不多,有几个都结婚有孩子了,还不是偷着出来玩。他们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自己,心和身体分分钟都在出轨的边缘,不出柜,却要出轨,我看不起他们。」
舒岩点点头:「我也说不清,但是我不会那样做的,绝不会。」
许平川笑着看了他一眼,起身换衣服,他说:「你今天就在家里待着吧,我去上班了,晚上可能不会太早回来,我还要去安远的店里跑一下,看一下他那边的进度。」
安远。舒岩咯噔一下子,他想自己就凭声音就断定他是A先生是不是有点可笑?
自己费劲心思见了林立,可是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他其实不是很在乎安远是不是A先生,他在乎的是A先生是不是真的真实存在。
当然,A先生必然是存在的,可是舒岩现在看不见,摸不着,如果对方是安远,那么舒岩至少会觉得A先生离自己这样近,至少他是一个实体:有血有肉有表情。
安先生的表情总是有点严肃的,虽然他常常对许平川笑,可是面对自己,安先生总是沉默的时候多。
舒岩想自己对安先生,还是了解得太少。
许平川招呼了一声就出门了。舒岩躺回床上想再睡一下,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累了,昨天一夜的折腾,直到早上才感觉又稍微活过来一些。
舒岩闭着眼,想起了A先生充了一千块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舒岩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坐拥粉红色房间的少女主角一样,为了一点柔情而沾沾自喜。
真的只要一点柔情,就可以忘记伤痛。
他想这种感情真的太可怕了。
他曾经想过为什么会对A先生如此地执着,但是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也许真的就是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情绪中遇到恰好路过的那个人。在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前,舒岩不知道A先生是不是恰好对的那个人,但是在已经过去的那个冬天里,A先生是他孤独寂寞的时候最温柔最温暖最挂念的人。
我真的曾经放弃。我也并没有觉得丢人。虽然心很痛,可是我有试着去放弃。但是,我还是带来了那张发誓不用的卡,我还是拨通了发誓不再打的电话,我甚至抵抗不了相似的声音,走过的街道,路过的街亭,这些都让我想到你。想你是不是也曾经和我看过一样的风景。
许平川说喜欢并不丢人,放弃并不丢人,哭也不丢人,那么什么才丢人呢?
舒岩想,只有对自己说谎,才最丢人吧。
在周公把舒岩带走前,舒岩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这段恋情并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是自己至少可以学会不对自己说谎吧。
或者少说谎。
再次醒来的时候,手机响个不停。舒岩现在手机一响就容易激动,他快速地把手机拿过来细看,发现号码并不认识,他想是不是安先生找自己?毕竟自己很久没有出现了……不论A先生是不是安远,工作总还是要做的,可是现在都是许平川在替自己跑腿,想来老板招了自己这样一个员工也是够倒楣的。舒岩深呼吸,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他想无论声音再像A先生,现在,至少是现在,安远是安远,A先生是A先生。他接通了电话,放在了耳边,呼吸还是不能平静。
「喂,请问是舒岩舒先生吗?」
声音温柔清亮,这不是安远。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不好意思,冒昧给你打电话,因为你一直没有联系我,我怕你是太忙忘记了,所以和李林要了你的电话,擅自先打给你,我姓宋,宋知非。就是上次卡特落品酒会上弄脏你西装的那个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舒岩想起了那个并不愉快的品酒会和那位总是得体从容的先生,他忙说:「我记得的,你是宋先生。」
宋先生说:「我见你一直没有联系我,所以我就主动来和你索要清洗费的单据了,这事儿我一直想着呢。」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
舒岩想因为那西服我根本还没送去洗,最近光顾着悲春伤秋,想是西服已经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变成了咸菜疙瘩。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好歹还是要维护一下自身的形象的。他于是扯道:「因为是我朋友送去洗的,他回来也没有给我单据什么的,我也是忘记问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价格。另外,真的,这个事情宋先生不用挂在心上,小事情而已,西服洗干净了就好了,宋先生这个钱真的不要给了。」
「这样啊……」
电话那头宋知非的声音有一丝笑意他说:「那么你把我的手帕还给我吧。」
舒岩脑子嗡的一下,他想手帕?那条手帕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他想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再说。
「手帕啊,那个好的,手帕我会还给宋先生的,你看要不然你留个地址,我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