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情人 第20章

作者:桃白白 标签: 近代现代

  「啊……是的。我打了很多次……一直到手机没电了。我看见你的讯息就打给你了,但是好像,还是太晚了。我知道,是我……是我不对,之前很任性地就突然消失了。可是我现在不会了,我通过这两个月,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宝贝,宝贝,宝贝你先听我说好吗?你听我说。」安远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觉得再听下去,他的负罪感会让他痛不欲生。他想还是自己来吧,让自己,来吧。

  「宝贝,对不起,你让我叫你宝贝吧,别拒绝。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欢你。你消失的这两个多月,我每天都在打你的电话,我希望再听到你的声音,我想再和你说话,宝贝,我真的,很焦虑,我习惯了有你,在很多个夜晚,我一个人很难受,谢谢你,谢谢你陪我一起。我知道我并不有趣,我也很自我,可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这样的我……」安远把头埋得很低,他的脸贴在手机上,脸有点发烫:「但是,宝贝,宝贝你知道吗,我应该是个混蛋。我,我很困扰,我觉得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可是到了白天,到了一些时候,碰到,碰到一些人的时候,我可能,可能就不是那么确定。我知道这样有问题,是我的问题,但是……」安远停顿了一下,他有点讲不下去,可是他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消失,我都知道的,可是我真的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我连我自己的感情我都解决不了。宝贝,我真的很差劲……」

  安远说得语无伦次,他趴在方向盘上,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觉得此时就像是一个病人,他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对方一阵沉默以后,轻声问: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知道的是吗?」

  「……是。」

  「可是你还是没有接,是吗?」

  「……是。」

  「为什么?」

  「我之前把手机放车里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打了几个了,后来……后来你又打过来……」

  「你选择不接,是吗?」

  「宝贝,我……」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没有。」

  「你见到他了?」

  「是。」

  「联系上了?」

  「是。」

  「你还喜欢他?」

  「我,我不确定。」

  「啊。这样啊。」对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本想装作没有这个人存在的。」

  「就跟以前一样。以前你每次提起他,我都会告诉自己,我并不在乎。因为我只是你夜晚里的一个朋友?不,可能朋友也算不上,就算是个聊得来的陌生人吧。可是,后来又忍不住在乎,因为我,不想只做陌生人。但是我没有在乎的资本,我没有。所以我只能想这次,这次当他不存在好了,你如果和我说起,那我,我挂掉电话的时候就把他忘记好了。我毕竟,在努力地让自己离你近一点,我应该有面对这个的觉悟。当然,在我这里,一直都是把逃避当做面对的……」

  那个男孩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安远觉得害怕。男孩继续说:

  「可是很难啊,真的很难。你干嘛要这么诚实呢?你可以,可以骗骗我的。这样我还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虽然这样想,很傻,是吧?」

  「不,不是的,你不傻,不,傻的是我,我只是很乱,我真的脑子里很乱。」

  「你也挺辛苦吧,现在这样,也许,也许我不再出现,会更好吧……」

  安远觉得头痛欲裂地说:「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很想你,很想你。」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就在手机里把你存成A先生,因为A是第一个字母,这样你的名字会排在前面,当然我的电话卡里也没有别人的号码。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是我到了江州,回归到现实,我发现我一无所知,我想,其实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吧?我们无论在电话里多亲密,可是到了现实,我们谁也不了解谁。」

  「我知道你在乱什么,我都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只是,只是不愿意去说出来。你一直说我善解人意,所以,坏人,我来做吧……」

  听到这些话安远急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我没有想断开,真的没有,我从未想过我们,我们不联系……」

  「然后呢?然后我们继续联系,继续这段说不清的关系,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见于阳光底下?」

  「A先生,我现在人就在江州,我刚刚说了很多遍,可是你并没有想见到我……是吗?」

  安远颓然,他说:「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我现在见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的生活一团糟,我见到你我怎么办呢?我……」

  「……别说了。给我最后一点尊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轻柔了起来。

  他说:「谢谢你叫我宝贝,我很喜欢。然后……再见吧,A先生。」

  安远急着说你别挂,你不要挂电话,你让我说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要一点时间来处理好事情不行吗?我不是不想见你,我现在就可以见你,现在,马上,你不要挂,不要……

  电话的嘟嘟嘟声提醒着安远他的那些话都并没有传递出去。安远再打过去,就是熟悉的关机声。

  他靠在座椅上,仰着头,他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战争,狼狈,凶险,溃不成军。

  他摸索出他的长白山,皱巴巴的烟盒里只有一根了。

  安远哆嗦地点燃,然后深吸一口,他仰头叼着烟,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

  他想现在如果下车,奔到舒岩的宿舍,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那个男孩说他总是把逃避当做面对,安远想我也是啊,我也是。

  一点时间,我只要一点时间。

第八章

  再见吧,A先生。

  舒岩挂掉电话,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心很痛,就是真的很痛那种,感觉下一秒这颗心就会不再跳动。可是这颗心偏偏又跳得极快,快到要冲破胸口。

  舒岩经常心痛。

  跨年时候的那次电话、来江州前的那次没说出口的告别、电话那头传来的其他男人的声音、响了整夜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还有太多的,在家乡的、在江州的。日日夜夜,舒岩都会觉得心痛,每次他都想不会有比这再痛苦的事情了吧,不会有的。

  可是舒岩错了。原来自己说再见,才是真的很痛。

  舒岩躺在床上想:这疼痛终有一天会过去的。我只需要做的就是熬。一天一天地熬,总会有熬过去的那天,这很简单,并不困难。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现在我来改正,应该还来得及吧。

  舒岩伸手摸着自己左边的胸膛,皮肤下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他很想摸摸看,或者问问看这颗心:

  你还是完整的吗?

  眼睛干巴巴的,闭不上。舒岩觉得人真的很奇妙,前一天他为对方不接电话而哭得撕心裂肺,但是今天,他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真的不是他不想哭,他其实很想哭的,这个世界有时候对男人也很残酷,好像男人就不该伤心流泪一样,小时候舒岩哭的时候爸妈就会说你是男孩子,你不能哭。长大点了,面对老师同学,他不好意思哭,真的有委屈了也只敢在自己的房间用被子捂着自己哭,等再大一些,干脆就是不会哭,他觉得没什么事情值得哭,也许有吧,他不关心。然而这半年以来,舒岩把前二十几年的眼泪一次性的都支付给一个人了。他想就让我这样矫情一下吧,就让我这样做作一下吧,就让我这样任性一下吧……心痛不痛,泪流不流,都这样吧,思想什么的都归自己支配……可是这思想却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聚集不齐。

  无法思考,即使努力去思考,可是也无法不去思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不知掉落在哪里的情节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舒岩想真的太痛苦了,如果失恋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想恋爱了。

  许平川照例是一夜未归,早上才进家门洗澡换衣服,然后准备再战江湖。他看见舒岩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新一期的葡萄酒杂志。

  许平川走过来绕着舒岩转了一圈,许平川问:「你怎么了?」

  舒岩头都没抬,他说:「我没什么啊,我不是在看书。」

  许平川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舒岩拿出手机看了看:「六点半。」

  「你知道你平时几点醒吗?」

  「我就不能早起一回?」

  许平川摇摇头说:「不能。」

  许平川说:「你那时候连扣操行分都不怕就是要在宿舍睡觉坚决不出早操,上班以后每次打电话都会跟我抱怨上班总是迟到,您就是到了江州我手下也长期不睡到最后一秒绝不起床的人,现在在早上六点半坐在这里衣衫整齐拿着本杂志和我说话,你要说你没事,谁信啊?」

  舒岩想了想,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然后腰背挺直,他一脸严肃地和许平川说:「我失恋了。」

  许平川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我这次真的失恋了。」

  许平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说:「您说的失恋不会是指您那个电话情人吧?」

  舒岩别过头去,他拒绝回答。

  许平川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舒岩旁边,一屁股坐下去,然后跟舒岩说:「我觉得吧,你这个人呢就是没谈过恋爱,所以太容易投入感情,所以才会有种种错觉。」

  「错觉?」

  「对。错觉。」许平川认真地看着舒岩:「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在谈恋爱吧?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谈恋爱不是就通通电话,谈谈生活聊聊骚的。你别不爱听,是不是呢?一个人在电话里他很温柔,很强大或者很怎么样吧反正是有很吸引你的地方,你就很轻易地去喜欢上了是不是?人家都说谈恋爱花前月下,请问你是花前了?还是月下了?之前我一直没有干涉你是我觉得这是,这是小孩子的把戏,总会事实教育你的,可是你现在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失恋了。你的恋爱就这么不值钱吗?」

  舒岩看了许平川一眼,站起来说了句「我去买早饭」,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想和许平川解释什么,因为许平川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感情这个事情无论是不是错觉,它都已经付出去了,舒岩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的感情更值钱,但是这段感情,这段恋情,他并不后悔。

  电话也许是虚假的,对面的人也可能是虚假的,但是自己的快乐,烦恼,忧愁,悲伤都不是假的。

  寂寞是真的,不寂寞也是真的,开心是真的,不开心也是真的,对面的那个人左右了自己,现在要学着自己左右自己了。

  这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心情而停止转动,这时间也不会停滞不前,舒岩在这春天的潮湿早晨,只能选择一路向前走,虽然可以回头,但是还是尽量不要了吧。

  还没走到早餐店的时候舒岩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安先生。

  舒岩这时候不太想看见他,无论安先生是不是A先生,他都不想在这时候与他接触。毕竟他是最像A先生的那个人,而在几个小时前,A先生还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舒岩转身想走,却看见安先生似乎有了点麻烦。

  安远这时候正在拎着刚刚买好的早餐,他摸着口袋,似乎翻找不出什么东西。他很尴尬,舒岩看得出来。

  眼见着安远把袋子递还给老板,舒岩叹口气走了过去。

  舒岩把安远拿着袋子的手按住,然后问早餐店的老板一共多少钱。

  安远看着舒岩,舒岩也看着他。

  然后舒岩笑了,他说:「安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安远看着舒岩的脸,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选择低下头,轻声说:「我等人。」

  舒岩点点头,也没继续问,就只说:「好的,那安先生我先走了。」

  安远想拉住舒岩的胳膊说别走,可是他终究还是看着舒岩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安远拿着早餐袋子趴在江边的护栏上,抽着烟看着河面。早上的雾气还没有全散去,整个城市都阴暗而湿冷,江浑浊得像要把人吞进去。

  这时候安远想起远在天边的老家,一个广阔的平原,城市里只要有那么一小片水潭都会让人心旷神怡。而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大人派出来买早饭:包子,油条,豆浆,再来碗豆腐脑,上面浇上浓浓的卤汁。摊主说他看着很尬,总是爱给他挑大的拿,隔街的平房里走出来小自己两岁的妹子,他知道她又在偷瞄自己。

  班上的人总是喊他班长,就像这是他的名字一样,他们闹着笑着簇拥着,安远和那个城市里所有的同龄人都差不多,他挥霍着自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