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似川
垃圾桶里的垃圾太多了,奖状的碎片全藏在缝隙里,池越一点一点地把其他垃圾拿出来,手臂上蹭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灰扑扑黏糊糊的,他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怎么不珍贵?我觉得都很珍贵。”池越找到了一片奖状的碎片,上面沾了一点点灰尘,有点皱巴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尘拂掉,然后转身递给江渐冬,“哥哥,我已经擦干净了,还给你。”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着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江渐冬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睑微阖,最终接下了他递来的东西:“……嗯。”
江渐冬的声音很轻,喉结滚动着,低低的嗓音融化在了风里:“……谢谢。”
奖状的碎片实在是太难找了,宋如芸把它们撕得粉碎,就连硬壳子都不放过。垃圾桶里是各种生活垃圾,没吃完的食物,瓜皮,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在夏季的高温中呈现出一种酸臭的气息,池越与江渐冬一起站在垃圾桶旁边,一点点把奖状的碎片剪出来,拼起来。
一拼就是好几个小时。汗不断顺着鬓侧落下,池越背后都湿了一大块,但他依旧找得很认真。
江渐冬时不时偏头看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深邃而深沉。
太阳不知不觉就下山了,俩人找了几个小时,总算是把碎片都找回来了,虽然有几片已经沾了脏东西不能看了,但大部分奖状还是又被他们重新拼了起来。
拼好的奖状皱皱巴巴的,细看着能看到胶带的痕迹,池越有些心疼地抚摸着胶带的连接处,江渐冬则从家属院的门卫叔叔那里借来了扫把和簸箕过来,把俩人翻乱的垃圾重新扔进垃圾桶里。
“也只能拼成这样了。”池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太可惜了。”
剩下的碎片是真的拼不起来了,太脏了,池越还是难受,奖状的意义从来都不是那一张纸,而是那背后承载着的梦想与努力。
但它就这么被撕碎了,蒙了尘,沾了灰。
垃圾终于就收拾好了,天色也已经黑了,俩人给门卫叔叔还了扫把和簸箕,又在门卫室那里洗了手,冰凉的手冲在手臂上很舒服,把刚才翻垃圾的各种酸臭味儿都带走了,池越的表情却还是蔫蔫的,洗手都洗得心不在焉。
关了水龙头,江渐冬的手肘碰了碰池越的:“别想了,没事儿。”
“有事儿也没办法啊,”池越低低“嗯”了声,洗手的时候奖状放在水池旁边的台子上,池越的目光忍不住往那边儿看,“再拼回来也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表情里带着明显的沮丧,江渐冬忽而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有几滴水珠残留在了他的脸上。
“是不一样,但已经没关系了。”江渐冬甩干手上的水把奖状拿起来,偏头对他笑了一下。
或许是刚才的天太热了,有点晕了,也或许是凉水太亮,冲得人太舒服,那一瞬间,池越总觉得江渐冬笑得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走吧。”江渐冬过来帮他关了水龙头,说,“忙了一下午,请你喝点东西。”
第一次见江渐冬这么笑,池越整个人都有点懵,江渐冬的眸子很黑,笑起来的时候温温柔柔的,身上的冷漠气质都消失不见,池越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噢……好,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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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江渐冬请池越吃了一碗冰粥,小城镇里最常见的小吃,池越吃得津津有味,回到家里还端着没吃完的半碗跟宝贝似的,奶奶看不得小孩儿吃这种东西,絮絮叨叨地念叨:“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多不健康啊。”
池越眯眼一笑,舀起一勺填进嘴里,其实平常也不怎么爱吃这些东西,这次却觉得很喜欢,特别喜欢。
打好的刨冰加上甜水儿、红豆、椰果,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有些还加了香精色素,确实不太健康,但就这么一口咬下去,冰凉凉甜丝丝的感觉长久地停留在口腔里,很舒服。
吃完冰粥之后池越又去洗了个澡,把身上那股子汗味儿和垃圾酸臭味儿洗掉。
之后的几天一切如常,每天都似这天般炎热,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从那碗冰粥开始江渐冬对池越的态度好像有点儿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拒绝和躲避了,隔天晚上池越百般无赖地在家里写作业,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江渐冬:在吗?】
消息弹出的瞬间池越愣了一下,看到是谁发来的时候他的手机都差点掉了,认识这么多年江渐冬几乎从没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池越仔仔细细地点开江渐冬的qq看了一圈儿,确定没什么异样,这才有点迟疑地回复:【怎么啦哥哥?】
还有点担心江渐冬是不收被盗号了。
好在江渐冬的消息很快回复了过来,很简单的两条。
:【晚上有空吗?】
:【带你吃烧烤。】
江渐冬主动约那池越肯定是愿意的,愿意得不得了,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池越就开心了,哪怕这段时间有点小小的不愉快池越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直都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江渐冬的一次主动,就足以让之前的所有不愉快都烟消云散。
于是当晚七点,池越安安稳稳地坐在了烧烤摊上,与江渐冬对面而坐。
晚上来吃烧烤的人很多,街上很热闹,店门前的一拍小桌子前坐满了人,每桌都是嬉嬉闹闹,池越与江渐冬坐在人群中间,点了池越最喜欢吃的烤鱼,江渐冬不算是话多的人,常年表情冷冷的,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也让人觉得没什么距离感,烤鱼用电磁炉加热着,氤氲着冒着热气,孜然和调料的复合香味弥漫在鼻息。
江渐冬偏头问池越:“好吃吗?”
“好吃。”池越夹起一块儿放在嘴里,上次来时他总觉得鱼的味道变了,这次吃的时候又觉得还是熟悉的味道,鱼肉外酥里嫩,咽下之后香味儿仍长久地停留在口腔。
这晚上有点小风,吹在身上清清爽爽的感觉,烧烤摊前的桌子很简陋,俩人坐在小板凳上吃着烧烤,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好像连蒸笼般的天气都温和了下来。
一盘烤鱼很快就吃完了,江渐冬因为要唱歌的缘故不能多吃,于是鱼肉大部分都进了池越的肚子。吃完之后他们与老板告别,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点点晚风把俩人的衣摆撩起来一点,迎着晚风,江渐冬温温和和地叫了声:“池越。”
“怎么了哥哥?”池越吃得有点撑了,一边走一边揉肚子,撑得都有点走不动了,听到江渐冬的话又很自然地偏头往他那边看,眼睛还是亮亮的。
江渐冬看到池越走路的姿态,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来一点:“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池越摇摇头,还挺不好意思的:“就是刚刚吃得太饱了,好吃。”
江渐冬静默了片刻,有点无奈,池越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道:“对了哥哥,你刚喊我干吗?”
“没事儿,”再聊起刚才的话题江渐冬的表情就放松了,淡淡地说,“就觉得很久没这么一起吃饭了,挺好。”
池越回来满一个月了,俩人出去吃过几次饭,但一直都是紧紧绷绷的状态,这次却与之前不同。晚风燥热,俩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说起了很多。
说小时候江渐冬带着池越爬树的事儿,也说后来江渐冬开始学音乐,聊起江如芸对江渐冬学音乐的态度,也谈起江渐冬未来的打算。
“哥哥,你……你还想学音乐吗?”或许是气氛太好了,池越一时没忍住问了句,问过又随即后悔了,之前那么多次江渐冬的冷漠让他不敢再问,他赶忙又说,“对不起哥哥,我就是喜欢听你唱歌,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没关系。”江渐冬摇头笑笑,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那晚的风很静,路灯不是太亮,走在回去的小路上,江渐冬偏头看了池越一眼,忽而笑了一下。
“对不起。”江渐冬轻声说。
池越眨眨眼睛:“……啊?”
“跟你道个歉,”江渐冬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很亲昵的姿势,“之前一直没跟你说,我还在学音乐。”
那是江渐冬第一次很坦诚地告诉了池越自己的想法,说他还想继续学音乐,说他一直在准备艺考。夜晚的街道安安静静,池越稍有点懵,没想过江渐冬会跟自己说这些,他盯着灯下江渐冬的影子看,听完了江渐冬所说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江渐冬笑得挺淡的,漂亮的黑眸很温和地看着池越,没有半点往日冷漠的气息,池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说:“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宋阿姨的,我——”
“嗯,我知道。”江渐冬很快打断了他的话,手臂安抚似的在他肩膀上虚虚地揽了一下。
他很快就松开了,但那温热的触感却长久地停留在皮肤上,酥酥麻麻的,让池越的心都飘了起来。
池越朝着江渐冬笑了一下。
俩人就这么并肩走着,很快进了家属院的大门,快到单元口门口的时候江渐冬又喊了声池越的名字,池越偏头问他怎么了,江渐冬先没说话,然后揽住他的肩头凑到了他的耳边。
“我现在在一个音乐培训班打工,晚上会去那里练琴,”江渐冬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全洒在池越的耳朵边儿上,他说,“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我唱歌给你听。”
第7章
作者有话说:小朋友也逃不过真香定律。-感谢大家的海星,都收到啦!亲亲亲亲!感谢百无聊赖、浓缩苹果汁的鱼粮,感谢追文,鞠躬。?
因为江渐冬的那一句话,一直到回家之后池越还是晕乎的,心跳不规则地加速,很兴奋地状态。
进门的时候奶奶看出池越有点儿不对劲儿,拧着眉头凑近了点儿:“怎么了这是?怎么笑这么开心啊?”
“没事儿奶奶!”池越说了句,眼睛里的笑容却是藏不住的。
毕竟是宋如芸还反对着,池越没法多说江渐冬的事,但他也是确实觉得开心的,江渐冬对自己敞开心扉了。
池越抿着嘴笑了一下,有点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和渐冬哥哥的秘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奶奶。”
于是奶奶也乐了:“呦,这都有小秘密了,你们俩小孩儿还真是有意思。”
秘密这个词天生就有一股亲密劲儿在里头,池越自己说完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再不好意思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奶奶追问他说:“到底是什么秘密啊,连奶奶都不能说啊?”
“不能。”池越在门口的鞋柜处换好了鞋,回屋的路上脸上还挂着笑,“说出来就不叫秘密啦。”
交过心那就是不一样的,晚上跟江渐冬聊了一会儿,池越跟奶奶说话都有了底气,不管之前江渐冬是怎么想的,至少现在江渐冬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了,这样池越就很满足了,他向来不记仇。
池越美滋滋地回到屋里打开空调,半张开手臂,眯着眼睛吹了好一会儿空调,又心满意足地跳上了床,一把揽住枕头,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
真好啊,江渐冬还在学音乐。
池越仰躺在床上枕着胳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遮盖不住。
头一天晚上池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一直到凌晨还精神着,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又醒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看着太阳升起来。
江渐冬是上午八点开始上班,池越一早上五点多就起了床,外面的天还黑着,灰蒙蒙的,池越又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给江渐冬发了条短信。
【哥哥,我今天想去听你唱歌。】
过了约摸着半个小时,外面的天亮了,太阳越出云层露出光芒,江渐冬的短信回复也过来。
很简单的一个字:【来。】
池越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甜滋滋的。
之前俩人一直用qq联系,昨晚敞开心扉聊了半宿,池越加上了江渐冬的微信,也有了他的电话号码。
俩人把时间约在了下午五点,于是池越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表。
两点。
三点。
三点半。
下午四点,池越终于忍不住告别了奶奶,坐着公交车来到了江渐冬打工的地方。
江渐冬打工的培训班有些年头了,曾经他也在那里上过课,培训班距离家属院挺远,池越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公交,晃晃悠悠的,到地方的时候刚好是五点整。
江渐冬在辅导班里做的兼职是教小朋友弹琴,是老板看他确实优秀破格收的他。池越到底时候江渐冬的课还没结束,池越于是上了楼,站在教室的走廊里等。
这家培训班租的是一整栋老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池越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耳边是时不时传来的钢琴声,流畅,灵动,池越闭着眼睛欣赏,耳边又突然响起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刺耳又喧闹。
“我不要!我不要学钢琴!呜呜呜呜!”
池越睁开眼睛,一个约摸着六七岁的小男儿站在不远处,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哼哼唧唧地把眼泪和鼻涕往衣服上蹭。
在他旁边的应该是他妈妈,挺年轻的,遇到这种情况显得十分束手无策。
“小彬乖,”女人低声哄他道,“咱们就先来看看,了解一下,好不好?”
名叫小彬的男孩儿依旧站在原地,哭得直抽抽:“不好不好!”
女人继续哄他:“好多小朋友都学了,小彬不喜欢吗?”
“不喜欢!!!”小彬哭得更大声了,“我不要!我要回家!我不学!”
这么大的小孩子正是爱哭的时候,女人抱起小彬哄了半天,小彬依然哭喊着说要回家,眼睛都哭红了。
女人有点无奈,也有点无措,抱着小彬在走廊里来回绕圈,着急得焦头烂额的,池越犹豫了一下,上前走到两人面前。
“怎么了这是?”小彬哭得眼泪汪汪的,挣扎着要从女人的怀抱里下来,池越给女人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接过小彬来,让他在地上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