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水水
霍廷都不兴说王浪,一门心思都在江方濂身上了,他剥了个鸡蛋,江方濂不怎么吃蛋白,他扒了蛋白,将蛋黄丢进了江方濂的碗里,顺手又将小菜和装着鸡蛋的碗调换了位置,让江方濂更好夹菜。
霍廷的动作太自然了,可有王浪在,江方濂就不自主在,他飞快将碗里的早饭吃光,嘴里那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口齿不清道:“我…我先…下去了…”
看着江方濂落荒而逃的背影,王浪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了问,他随口道:“你还特地早上起来给小江做饭啊…”
王浪一副迷茫的样子,霍廷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打算给王浪盛碗饭,没想到王浪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干嘛?”
“干嘛?”王浪的表情像是瞌睡渐渐醒了,昨晚那些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一一闪过,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阿——濂——”
王浪的反应,明显是察觉到了自己和江方濂的事情,霍廷站在原地,等着他开口问。
“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啊…”王浪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妥,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内心的感觉,“你先前不是…还在想怎么拒绝江方濂吗?”
霍廷理直气壮,“后悔了不行啊?”
王浪瞌睡虽然醒了,但是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霍廷的回答让他无言以对,他眉头紧蹙,极其考究地上下打量着霍廷,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
霍廷掰开王浪的手,没有回答,从厨房盛了碗饭搁到饭桌上。
“诶!你别不说话啊。”王浪来劲了,“给我透露一点呗。”
“你神经病吧你,怎么这么鸡婆啊?”
“哎!”王浪倚在饭桌旁嚎叫,他是觉得霍廷空窗期太久,这一找,就找个与众不同,他当然得八卦一下,见霍廷不愿意说,他转身扒了两口饭。
可这两口饭堵不上他的嘴啊,他神色猥琐,压低了声音,“诶,你喜欢男人的话,你之前对我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啊?”
霍廷侧脸看着他,脸色肉眼看见的变得难看起来,“你撒泡尿照照吧,一大早别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王浪在长相就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他心里甚至有点不平衡,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哦!江方濂就是个香饽饽,我他妈就恶心?我他妈哪儿长得恶心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霍廷不会承认自己也跟江方濂这么说过,他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你跟他比什么啊?你这不是有病吗?”
好像是这个理,这对比不太恰当,王浪想了想,“诶?那喜欢男人什么感觉啊?跟女人有什么区别?你跟小江发展到哪一步了?”
谈恋爱的步骤,不就是牵手、拥抱、接吻和上床吗?一想到江方濂昨天裹着被子在霍廷家,王浪觉得霍廷这禽兽说不定都直接跳过了前面三步。
“你这么想知道,你找一个男人试试不就行了吗?正好,我这儿有个现成的,人家还是日达的经理。”
王浪立马做了个“停”的手势,“打住,不说拉倒。”
日达的经理,王浪隐约还有点印象,好像在自己这儿做过名片的,再加上那个倒插门,然后江方濂,就连霍廷现在也是,他身边怎么这么多啊。
过年耽搁了,霍廷一直没时间去给父母上坟,正好趁着江方濂假期,他俩再一次一块儿去了墓地。
市里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只是山上还是冷,两人买了好些纸钱,到墓地门口下车,然后顺着石梯慢慢朝上爬。
“到了。”霍廷说道,“就是这层,往里走。”
顺着平台再往里走,双人坟旁的腊梅树也开花了,明黄的花瓣散落在坟前,妆点了颜色,看着没那么萧条。
他俩顺手收拾了一下旁边的杂草,霍廷折了一支腊梅放到坟头,又擦了擦妈妈照片上的水汽。
像是在跟江方濂讲话,又像是在跟父母讲话,“好冷啊,今年居然能冷这么久。”
江方濂低着头在认真的分纸钱,“下这么大的雪,今年肯定是个好年。”
霍廷看着江方濂的头顶发呆,自己先前跟爸爸许愿,说是有了对象,肯定第一时间带给他看看,结果除了江方濂,他没带任何人去过医院。
缘分好像就这么微妙,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意,现在是江方濂陪着他一块儿来看父母,他在爸爸面前也算是没有食言。
“怎么啦?”没听到霍廷说话,江方濂抬起头,见霍廷正看着他,“打火机给我。”
霍廷蹲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将打火机交到江方濂手里,“适应的倒是挺快,以后我家的这些事,就都交给你做了。”
江方濂脸颊一热,看了看霍廷,又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在这种地方…霍廷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不好意思啊?”霍廷歪着头去看江方濂的脸,“我爸又不是不认识你。”
接过打火机,江方濂点燃了蜡烛和纸钱,熊熊火焰丝毫不逊色于寒风,照样燃烧得很旺。
他俩第二次站在这里朝下看,很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
山上冷清,漫山遍野的白色,几乎看不到人影,江方濂小声道:“我们是不是来太晚了?”
霍廷从后抱住了他,将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不晚,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冷风会刺激得人相拥的更紧,霍廷拉开上衣的拉链,顺势将江方濂裹了进来,他稍稍用力,江方濂的身板撑不住,他俩会一块儿弯下来。
这份平静很惬意,霍廷原本是不想去想其他的事情,好几些日子不见王登,又怕自己太过放松,对他掉以轻心了。
“你妹妹跟你联系过吗?”霍廷问了一句。
江方濂摇头。
“那你妈妈呢?”
江方濂还是摇头。
霍廷叹了口气,这还真算不上好消息,“那你继父呢?”
江方濂仰头看着霍廷下巴,“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这幅严肃正经的模样,让霍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江方濂又遇上什么麻烦。
“什么?”
“我继父…他进去了…”江方濂平静地对霍廷讲述了那天的经历,他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这倒是让霍廷寒毛竖立,“江方濂!”
江方濂一哆嗦,想逃又被霍廷箍在怀里。
“我先前就不该觉得你是软柿子,我现在才发觉你太有主意了,你连报警这种事情都做的不声不响的。”霍廷想起江方濂开存折那天,他心里素质那么好,瞒得那么紧,“你连钱都没有,都敢一个人跑这么远路来找人,我真是从一开始就小看你了。”
其实自己不是有主意,江方濂小声道:“我只是不敢想太多…想多了,就会有顾虑,做什么事情都畏手畏脚,很多决定都是脑子一热,事后回想也会后怕…”
“你还后怕呢?我就没看出来你有一丁点儿畏惧的神色。”
江方濂很认真地告诉霍廷,“得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妹妹和妈妈才能安心,我自己才能考虑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事?”
“我和你…”原来自己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考虑和霍廷在一起的事情。
霍廷原本严肃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他这人就是受不了别人说软话,特别是江方濂。
可他还是得吓唬吓唬江方濂,他觉得江方濂就像那小孩,看着老实,实际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最后一次了啊,你先前怎么答应我的,有什么事情先跟我商量,别自己做决定。”
“以后不会了。”为显真诚,江方濂紧紧抓住霍廷的衣服,“真的。”
今年的春季特别短,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步梯上安静祥和的生活,被拆迁的消息打破了,另外,就是沈聿安家移民的事情。
这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沈聿安父母和霍廷他们几个走得比较近的邻居道了别,霍廷他们帮忙把行李送到了路边。
就在章硕和王浪说话的时候,霍廷小声问了沈聿安一句,“孟尧呢?怎么没看见他。”
沈聿安没抬头,“他不知道,在学校上课,我今天请了假。”
所以,等孟尧回来的时候,自己一家已经搭上了去加拿大的飞机,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孟尧坦白,他也不敢面对孟尧。
他害怕看到孟尧失望的眼神,也不敢给孟尧任何的承诺,他承认他是个懦夫,不敢和孟尧面对面经历离别之痛。
章硕叫的出租车停在了旁边,他跟大家挥手,“别送了,我们就先走了。”
出租车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几个人又打道回府,王浪感慨了一句,“还没搬迁呢,就已经有街坊搬走了,你说我们以后会搬到哪儿啊?”
拆迁房基本上能以小区为单位,绝大多数的街坊还是能在同一个小区,只是电梯房多了,大家好像就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谁知道呢。”霍廷还在担心孟尧回来后的反应,“到时候看摇号吧。”
江方濂见霍廷心不在焉的,猜到了是因为孟尧的事情,他偷偷捏了捏霍廷的手指,霍廷回头朝他抬了抬眉毛。
本以为孟尧回来后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可听到沈聿安家移民的消息,他只是愣了愣,随后异常平静,伺候完他爸爸,竟然破天荒地看起了书来。
霍廷偶尔在早上遇到孟尧,孟尧都是提着书包,老老实实去上课。
放到别人身上就再正常不过了,以霍廷孟尧的了解,他的表现完全反常,“孟尧,上课呢?”
“嗯。”
霍廷想让气氛稍微轻松点,半开玩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愿意上课了。”
没想到孟尧默不作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那个…”一时间,霍廷觉得自己冒失了,干笑了一声,“小安有跟你联系吗?”
孟尧听到沈聿安的名字,垂下眼皮摇头。
“可能还没安顿好吧…”
霍廷说什么,孟尧有些听不进去,在他心里,沈聿安和他妈妈一样不辞而别,一样不想要他了。
“我上学去了,廷叔。”没等霍廷说完,孟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诶…”霍廷头一次见孟尧这样,自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霍廷还跟江方濂提起了这件事,语气特别感慨,“小安这事没处理好,孟尧什么都不知道,很被动,缓不过劲儿来,更别说是理解他了。”
两个人相处,坦诚和信任很重要,一方做不到前者,就别指望另一方做到厚着,沈聿安偷偷离开的事情,估计在孟尧心里会是一道坎儿。
江方濂若有所思,吃完饭后,他没有午睡,趁着霍廷洗碗的功夫,他回了隔壁找了样东西。
再折回霍廷家时,霍廷还在厨房,江方濂偷偷走上前去。
“干嘛?”霍廷耳尖,江方濂开门的声音的他都听到了。
没听到江方濂的回应,只是腰上突然一紧,江方濂从后面抱住了他。
哟?怎么还跟他玩偷袭这招?
江方濂手捏成了拳头,随后往霍廷围裙前的口袋里伸,他没说是什么,只是闷闷道:“给你。”
“什么东西啊?”霍廷受不了这份神秘,连碗都没洗完,赶紧擦了擦手,从兜里摸出来一看,是他之前还给江方濂的顶针。
一看到这玩意儿,霍廷就想起自己出洋相的经历,他在心里骂了声娘,没想到江方濂还收着,“你怎么还没扔?”
“送给你了…我不能扔…”虽然这枚顶针有着尴尬的回忆,但是在江方濂心里又很特别。
从自己和霍廷磕磕巴巴说话那刻起,他俩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江方濂的脸在霍廷后背上蹭了蹭,轻声保证,“我现在还没有多少钱…以后…很快…不用等以后,我存够了钱,就给你换一个真的戒指。”
顶针寒酸,但是江方濂的心意不寒酸。
霍廷掰开腰上的手,又将围裙摘了下来,直接扔在了洗碗槽里,剩下碗也懒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