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水水
“哪儿来的什么姑娘啊,店里忙着呢。”
霍兴德不信他这套说辞,“你店里有什么可忙的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坐在店门口睡觉。”
霍廷“啧”了一声,显然是对“小姑娘”的话题不感兴趣。
霍兴德叹了口气,“你不想提就不提,但是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啊,马上七月半了,我这儿不方便,给你老妈烧纸钱的事情,你得放在心上。”
“记着呢,忘不了。”
霍廷手伸进兜里想要摸烟盒,指尖被一个尖角戳了一下,名片,丁彦琛的名片。
小姑娘没有,他脑子里会时不时浮现出江方濂红着眼睛的画面,真愁人。
他朝环视了一圈,对面有个公用电话,“我去打个电话。”
“又没小姑娘,跟谁打电话。”
霍廷没管他爸爸在身后嘀嘀咕咕的,直接投了币,名片上除了有丁彦琛的私人联系方式外,还有日达贸易的电话。
他想了一下,拨了日达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前台,“帮我转接一下丁彦琛先生。”
前台说了句稍等,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了丁彦琛的声音,“您好,我是丁彦琛,您是哪位?”
丁彦琛的声音依旧听着有气无力,霍廷觉得他阳痿一点都没错。
“丁彦琛先生。”霍廷顿了顿,“江方濂您还记得吗?”
自己和江方濂非亲非故,霍廷找不到自己管这桩闲事的理由,大概是脑子里缺了根弦。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丁彦琛才平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丁彦琛的反应,还是很在乎声誉,很在乎对公司的影响,他自己也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
“您不知道那就更好了,别为难一个服务生了。”
丁彦琛压低了声音,“你威胁我?”
“我没有。”霍廷否认,“我只是提醒您,用不着让一个小服务生影响你的工作。”
丁彦琛压着火气,“你从哪儿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这个您就不用管了吧,您不为难他,我们以后也就不会联系。”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丁彦琛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章
七月半这太天晚上,江方濂跟平时一样工作,忙到舞厅打烊,昆哥突然叫他去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门紧闭,昆哥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扔,“小江,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愿意,主动跟我说,我们这儿也不太适合你,结了工资你换个工作吧。”
虽然昆哥没有说原因,但是江方濂已经猜到跟阿琛有关,他拿过桌上的封信,手指不由地将信封抠出了洞来。
“小江,我劝你一句,出来找事做,有钱赚就行了,你一个男人又不吃亏。”说完,昆哥冲江方濂摆了摆手。
走出舞厅的大门,江方濂很茫然,他杵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烟熏味儿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他抬头一看,街边树下都有人在蹲着烧纸钱。
烧过劲的纸钱灰随风飘荡,还未燃完的蜡烛也啪啪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半。
纸扎铺到现在还没有打烊,江方濂往摊子前一站,找老板买了点元宝蜡烛,就在他给钱的时候,有人撞了他一下。
“喂!江方濂!”
江方濂一回头,是阿敏,“是你啊…”
“哇,你这什么态度啊?我俩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你对我就不能稍微热情点。”
江方濂不会来事,给了老板钱后,不知道该怎么接阿敏的话。
“算了算了,知道你就这样。”阿敏随口道,“刚下班啊?”
江方濂抿着嘴唇,他觉得弄丢工作的事情,不好跟阿敏交代,不管舞厅工作的性质是什么样的,至少让他解了燃眉之急。
“我…今天做完就不做了…”
“啊?”阿敏没想到这么巧,“你找到更好的了?”
江方濂摇头,“再找吧,我先回家了。”
没有找到好的下家,那就是被辞了呗,阿敏性子急也不好糊弄,她挡住了江方濂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啊?你被辞了?”
阿琛的事情,让江方濂难以启齿,所以他只是简单的跟阿敏说了一下。
阿敏似乎早就猜到了,“哎,你也知道舞厅就是那样的啊,钱来得容易,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江方濂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仰了仰手里的袋子,“我先回去了。”
从步梯一路往上走,江方濂一直都没找到能让他烧纸钱的地方,走着走着,他就走上了楼。
他提着一袋子纸钱有些不知所措,四下看了一眼,原本通向顶楼的铁门之前都是关着的,今天居然大开着,从楼梯口还有微弱的灯光照下来。
静谧的楼道,和昏黄的灯光,让江方濂跟鬼迷心窍了似的,轻手轻脚地往上走,越往顶楼上走,烟熏味儿越重,还能隐约听到燃烧时发出的爆破音。
江方濂是第一次上顶楼来,正对着顶楼铁门的空地边上,有一排花坛,但是种的植物都蔫儿死了,上空有铁丝拉着的线,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儿,他身影挡住了面前的火堆,只露出了一点火苗头子。
好像是…霍廷。
火烧得很旺,明晃晃的,只见霍廷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身体健康,万事大吉。”
江方濂还在琢磨到底是该喊霍廷,还是该直接转身下楼,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霍廷一回头见门口冷不丁站了个人,差点没跳起来,他往后一退,一脚踩进了火堆里,燃烧过后的纸钱灰扑到他的脚背上,拖鞋被灼烧发出刺鼻的气味,火星子直往天上飘。
“操!”霍廷骂了声脏话,脚从火堆里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火辣辣的刺痛,一阵一阵的。
他顾不上其他的,跛着脚往另一边的洗衣台跑,双手撑在洗衣台边缘,整个人跳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打开水龙头,水管被太阳炙烤了一整天,流出来的水都是热的。
江方濂也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往霍廷身边跑,“霍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霍廷龇牙咧嘴地看了江方濂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没事的?脚背和脚后跟肉眼可见的红了。
“你怎么不出声啊?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还专挑这么个日子来吓唬人,真他妈是个冤家。
水管里的热水流尽,冷水冲到烫伤的地方,霍廷只觉得隐隐作痛。
江方濂张了张嘴,他本来就惧怕霍廷,霍廷声音一大,他声音就更小了。
“我…是想喊你的…没来得及…”江方濂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想要上前帮霍廷,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来回踱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顶楼的房子都是霍廷的,平时这扇门也是关着的,照理来说顶楼的阳台也该是霍廷的地盘吧,江方濂偷偷摸摸地上来,害得霍廷被火烧已经够内疚了,他实在不敢再借顶楼烧纸,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
“我…见门开着的…就是上来看看…”江方濂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你等等…”
只见他转身朝楼下跑,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他拿了药膏上来。
“擦点…烫伤膏…”江方濂气喘吁吁地将药膏递给霍廷。
接过江方濂的烫伤膏,霍廷心里的怨气下去大半。
风一过,吹得地上的袋子哗哗作响,他看了一眼,里面是元宝蜡烛。
“你来烧纸的?”
江方濂“嗯”了一声,照霍廷的脾气,别说是借地方烧纸钱,没把他从楼上轰下去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他也不敢奢求,想着找个借口回去,没想到霍廷又开口了。
“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吧。”
江方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错愕地看着霍廷,霍廷被看得有些不耐烦,“看什么啊?”
“没…”江方濂咕噜道。
他提着东西,找了个离霍廷稍远的地方,等把蜡烛纸钱都摆好,又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他回头去偷看霍廷,霍廷整个人蹲在狭窄的洗衣台上,短裤和短袖都被水打湿,很是狼狈。
“霍老板…”江方濂小心翼翼喊道。
气消了归消了,但霍廷还是挺窝火的,所以表情不大好,眉头紧蹙,“干嘛?”
江方濂咽了咽唾沫,“能…借用一下…你的打火机吗?”
霍廷没说话,像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直接朝江方濂扔去,打火机稳稳地掉了江方濂的怀里。
其实,霍廷这人,也没有特别的凶,至少没他长得那么凶。
江方濂轻声说了句“谢谢”,转头点燃了蜡烛。
顶楼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纸钱燃烧的声音,江方濂买得不多,没两下就烧完了。
霍廷突然在身后发问:“你给谁烧啊?”
江方濂站得到底是挺直的,身上的衣服布料很薄,还能透过火光,他声音小得要命,霍廷要不是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听不到了。
“我…爸爸…”
说话间,霍廷已经站到了江方濂的身边,另一角的纸钱堆刚刚燃完,还有些许猩红的光斑,江方濂问道:“霍老板,你呢?”
“我妈。”
江方濂这才想起来,霍廷家里进门就有香案,香案前供奉的遗像原来是霍廷的妈妈。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吗?”
江方濂没想到霍廷还记得这事,“还没…”
“联系不上?没个电话什么的?”
没人问过江方濂这些问题,他死死地盯着火堆,“电话…打不通了…”
“住址呢?住址总有一个吧?”
江方濂嗓子哑了,“住址…也没有…”
“照片呢?”
江方濂声音小的可怜,“没有…”
“电话、住址、照片都没有,那你怎么找啊?合着只有你自己知道他长什么样吗?”问完霍廷恍然大悟,难怪他老见着江方濂在街上闲荡,“你整天在街上闲逛,不会是打算这样找人吧?”
江方濂彻底沉默了,他抿着嘴唇,不断地吞咽着唾沫,喉结一上一下的。
“你知道这个市有多大吗?你这样找,准备找到猴年马月去?”
“其实…我知道一点点…他住的那个小区,叫什么花园…”
真是给霍廷开了眼了,怎么会有人用这么笨的方法找人啊,“什么花园?整个市里叫什么花园的小区得有多少啊?不是,你找的是你什么人啊?地址电话都不给你留?”
霍廷说话比江方濂快,没等人家回答,他又急吼吼的,“是你亲戚,还是朋友啊?兄弟姐妹?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