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猴狸
他想说我很感动,但没想到黎潮打断了他。
黎潮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说:“但我跟你没有关系,不该替你承担责任。”
黎澄澈喜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黎澄澈低下头,说:“你提到了……妈妈,我觉得你希望我能过来看看,所以我来了。”
我也想知道,我错失而你经历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黎潮说:“那么,你见到了吗?”
黎澄澈摇摇头,脑袋沉得更低。
黎潮太平静了……这种平静里带着一种豁达的包容,黎澄澈有种很奇怪的愧疚感,就好像他是黎潮的大/麻烦。
他给黎潮带来了太多,甚至可以说,他是黎潮的劫难。
这一瞬间,黎澄澈感到非常难过。
黎潮叹了一口气,说:“你愿意来看她,她会很高兴的。你买一些祭拜的东西,明天我们一起去扫墓。你住在这里吗?明天我在楼下等你。”
黎澄澈连忙点头。
看到黎潮要走,他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
黎潮顿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离开。
黎澄澈磕巴了一下,说:“我……这个招待所的热水器坏了,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浴室吗?”
黎潮回头,路灯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表情却冷冷的。
被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黎澄澈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他想尽可能与黎澄澈呆在一起,哪怕光是看着对方就好。黎潮一定看出来了……这只是一个借口……
黎潮说:“哦。”
说完,黎潮勾起嘴角,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一笑,让黎澄澈几乎看痴了。
等黎澄澈回过神来,黎潮早已离开。
黎澄澈在小招待所门前站了许久,最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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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澄澈起得很早,他不想让黎潮在楼底下等。
可等他整理好仪容下楼的时候,黎潮却已经在了。
他问黎潮:“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潮没回答,只是迈开了步伐,说:“走。”
黎澄澈跟在黎潮身后,说:“你吃早饭了吗?”
黎潮说:“你饿了?”
黎澄澈说:“你太早了,你昨晚睡得好吗?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上一顿还是在火车站对面买的糕点。
黎潮脚步一转,说:“去吃东西。”
显然,黎潮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他带着黎澄澈,在巷子里七弯八拐,竟然到了一家面馆。
在排队的大多是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少年,黎澄澈反应过来,问:“你的母校在这附近吗?”
黎潮问他:“牛肉面可以么?”
黎澄澈连连点头:“可以的。”
黎潮转头与店主沟通,付账。
黎澄澈看着眼前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孔,不由得想象起黎潮以前的样子。
听说黎潮回黎家之前成绩很好,常年占据年级第一。初中时,学习成绩好是一个光环,那时候黎潮该有多么的意气风发呢?
黎澄澈小声说:“如果有机会,你能带我看看你的母校吗?”
黎潮看着他。
就在黎澄澈以为黎潮要说什么的时候,黎潮却转身走向刚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坐了下去。
黎澄澈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行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同样走向那张桌子。
吃完之后,黎潮叫了一辆的士,报了一个地名。
司机也没打表,直接说了一个数字。
黎潮同意了,于是顺利地向前。
黎潮扭头看着窗外,拿后脑勺对着黎澄澈。
黎澄澈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但黎澄澈本能地想接近黎潮……如果生理上不可以,那就在心灵与语言上靠近。
他开始讲述自己来这个小镇的经历。
“我是包车过来的,在车里坐了十几个小时,那个司机驾驶技术不是很好,颠得我骨头都快散了。”
“到了之后我又饿又累,但我没带手机,也不敢使用身份证。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招待所……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招待所门口有个小摊贩,卖烤土豆,十块钱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明明皮没有破,土豆却偏偏带着一点咸味,很好吃。今天的面条也很好吃,是你初中时候常吃的店吗?”
黎澄澈声音很小,在安静的车厢里几乎跟自言自语没有差别。
黎潮没搭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越说越来劲。
直到说到这个烤土豆的时候,黎潮忽然动了一下。
黎澄澈侧过头,问他:“你说什么?”
黎潮淡漠的声音响起来:“你被骗了。”
“啊?”黎澄澈有点吃惊。
“这么大的烤土豆,”黎潮比划了一下,“只要五块钱。你不会说这里的方言,所以被人骗了。这里正在发展旅游业,有人专骗游客。”
黎澄澈明白了,“哦哦,没事啊,烤土豆挺好吃的。”
黎潮说:“被骗了还这么高兴。”
黎澄澈说:“因为你理我了啊。”
话音刚落,黎澄澈就看见黎潮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又扭头看向了窗外。
黎澄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能闭上嘴巴。
好在没多久,出租车就到了目的地。
黎澄澈下车,发现脚下是一片泥泞。
放眼望去,是一派田园景象。优美又落后。
黎潮指着某条小路,说:“这条路走到头,就是妈妈……就是你妈妈的墓碑了。”
黎澄澈注意到了这个停顿,立刻看向黎潮。
黎潮在前面带路,背影安静又瘦弱。
太悲伤了。
黎潮这个人都太悲伤了。
黎澄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们晚安。
第六十四章 火
乡间小路旁,不时能看见许多农户。
黎潮和黎澄澈经过的时候,有人从房子里走出来,盯着他们俩看。
黎潮闷头走在前面,全身上下酝酿着巨大的悲伤。
黎澄澈不太喜欢这种窥探的目光,他顺着那些目光看回去,那些不认识的人便又走近了屋子。
黎澄澈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些人暗地里讨论的声音,他上前几步,说:“他们为什么看我们?”
黎潮顿了顿,说:“这里就是这样的。”
黎澄澈还想说什么,然后就发现黎潮加快了步伐。
虽然不解,但黎澄澈也只能快步跟上。
泥泞的乡间小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坟堆。
这里还是很落后的丧葬法,一眼望去伫立着无数小土堆,黎澄澈找不到李梅的坟墓,觉得有些茫然,又有些瘆人。
黎潮领着黎澄澈,到了一个坟堆前。
坟堆面前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李梅的一生,还有李梅的照片。
这张遗照似乎是从某张生活照里抠出来的,李梅侧身面对镜头,浅笑吟吟。
黎澄澈从没见过李梅,却在这一瞬间完全意识到了:这是他的妈妈。
黎潮指着遗照边缘,说:“我应该在这里。”
黎澄澈一惊,以为黎潮有什么不好的心理倾向。仔细一看,黎潮表情如常,原来是指他自己的部分被裁掉了。
黎澄澈提着一袋子祭奠的东西,问黎潮:“这个,应该怎么做?”
他没扫过这样的墓。
黎潮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黎澄澈有些羞愧,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好,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黎潮从袋子里找出打火机,然后把东西按照某种规律放好、点燃。
火焰烧起来的时候,空气扭曲了一下。黎澄澈仿佛看到李梅的表情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