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70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贺缘声被他一声呼喊,打断了动作,“你说什么?”

  就算会得罪这位老先生,钟应也不得不说。

  “我是师父的徒弟,但我也是柏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我认真上过他每一堂课。他不仅庆幸自己的回到中国,而且深爱着我们祖国。”

  “他说,中国五音是最美的音律,中国的二胡是最好的乐器,由二胡奏响的五音能够穿透灵魂,跨越时空,能够让我们见到再也见不到的故人。”

  钟应记得柏辉声说的每一句话。

  他的老师,总是怀念的讲述那位逝去的老人。

  “柏老师尊敬冯先生,他说自己要将冯先生的二胡曲谱、演奏技巧传授给更多的学生,这样就能让冯先生的灵魂,伴随着学生们的演奏,永远活在祖国大地。”

  钟应敬仰冯元庆,就像敬仰沈聆、楚书铭、郑婉清。

  他们早已经逝去,又因为音乐,又因为遗音雅社的乐器,永永远远的活在乐曲里。

  那是音乐家真正的永生,更是一段中华文化的传承。

  比起在陌生的美国享受生活,他们绝对更愿意在自己成长的祖国大地,成为照亮更多人的光芒。

  钟应懂得这样的期望。

  他正是在这样的期望视线里,成长起来的稚子。

  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您希望他们留在美国,可我认识的柏老师、听说的冯先生,一直为自己身为中国人,生活在中国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们毕生愿望就是寻回遗音雅社的乐器,让它们重新奏响汉乐府曲谱。”

  一番慷慨陈词,来自于年轻稚嫩的、柏辉声的学生。

  贺缘声直愣愣的看他,就像看到了年轻的柏辉声。

  一样的热爱那片遥远的土地,一样的心怀赤诚义无反顾。

  “你多大?”贺缘声上下打量钟应。

  钟应如实回答:“十八。”

  贺缘声苦笑一声,语气竟是讽刺。

  “你还小,根本没见过我师父,也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老人长叹一声,杵着手杖就要离开。

  “我守不住他们,也会为他们守住希声。”

  这话几乎等于他不会改变捐赠的决定,不会让希声回国。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一年没有拦住师父,让他回到了中国。”

  钟应没见过如此固执的老人,他声音认真的说道:“我不懂您的话,但我懂冯先生。”

  “冯先生来过美国,依然选择回到中国,一定是希望能够亲眼看见东方初升的太阳!”

  “小应!”樊成云闻言大声喝止。

  然而,晚了!

  刚才还一脸平静,看待无知小孩儿般宽容看待钟应的老人,顿时白了一张脸。

  他瞪大眼睛,几乎站立不稳的抬手扶住椅背,又愤怒的抬起手杖,泄愤一般砸倒了旁边的小桌。

  茶杯落地,四分五裂。

  可玻璃碎裂巨响,掩盖不住老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看不见了!”

  钟应惊慌失措的站在原地,他充满美好愿景的形容,似乎触动了贺缘声最糟糕的记忆开关。

  面前的老人眼眶闪着泪水,浑身气得颤抖,双手抓住椅背,指节发白,恨得痛彻心扉。

  “他再也看不见了!”

第40章

  老人的怒斥, 令钟应感到恐惧。

  那是深及灵魂的悲伤、痛苦,随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掀起陈年旧恨, 喷涌而来。

  就连他的眉、他的唇、他的眼睛都在剧烈发颤, 似乎心底迸发了海啸山洪,再怎么也克制不住躯体的痉挛, 灵魂痛到了极致。

  钟应对情绪十分敏感,面对这样的怒火,他几乎无法动弹,更没法辩驳。

  樊成云见状, 立刻低声道:“贺先生, 小应不是故意的。他没有见过冯先生,他不是故意的……”

  师父一解释,钟应就知道自己的说错了话。

  但他脑海反反复复回忆, 依然不知道一句太阳东升、朝气蓬勃的期望, 为什么会引得老人震怒。

  “你没见过, 那我让你见见。”

  贺缘声重重的将手杖砸出刺耳的声响,像是狠狠砸在自己的心上。

  “你跟我走!”

  刚才气得快要无法站稳的老人, 转身杵着手杖, 大步向前。

  所有人都不敢多说, 紧紧跟在他身边。

  钟应一脸错愕,步伐比任何时候都要忐忑。

  师父……

  他没有出声, 只不过微微张开唇喊了喊。

  樊成云立刻心领神会的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

  师父小声说道,还抬手轻轻拍着钟应后背, 宽慰着可怜的无辜孩子。

  这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们多说一句话、多发一点声, 都可能惹得那位可怜的老人满眼含泪的发火。

  贺缘声八十了, 他背脊再怎么挺直, 也掩盖不住岁月流逝的衰弱和沧桑。

  樊成云、钟应安静跟随他。

  谢会长和助理谨慎的搀扶他。

  众人沉默得非常默契,不再说话去触动老人心底深处埋藏的悲痛。

  车辆迅速行驶,它到达的目的地不再是华人互助会,而是贺缘声的家。

  钟应下车,需要仰头才能看清这座富丽堂皇楼栋的全貌。

  贺家扎根美国,四代从商,仅仅从居住的地方,他就能知道,老人确实可以承担起柏辉声的巨额治疗费用。

  也更清楚的意识到,从拍卖行、收藏家手上买回希声的贺氏商会,到底为那套编钟付出了多少。

  一行人走入庭院,悠闲喝着下午茶的孩子们好奇的看过来。

  “曾爷爷?”

  “外公!”

  “贺先生?”

  叽叽喳喳的呼唤,好不容易打碎了凝重的气氛,却又被贺缘声怒目而视。

  “都不许进来!”

  他板着脸,沉声一句话,就让整个贺宅重回相同的鸦雀无声。

  无数单纯无辜的眼睛,目送钟应他们走入房子,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

  钟应随着贺缘声穿过大厅,走进了那间属于贺先生的书房。

  他视线落在书房墙面的瞬间,只觉得压抑心情更加沉重。

  因为,书房墙上悬挂着很多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有冯先生和柏老师的身影,贺缘声将这些合影、单人照精心的做成了装饰,郑重的保存在了自己随时能够看见的地方。

  年轻时候的冯元庆,穿着西装站在庭院。

  年轻时候的柏辉声,拉开弓子,垂眸演奏。

  这间宽敞明亮的书房,似乎定格了两个人的青春,让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贺缘声希望停留的时候。

  钟应的视线,唯独落在书桌旁边摆放的照片,才能见到头发花白、垂垂老矣的冯先生。

  那是一张三人照。

  即使他们戴着相似的夸张墨镜,穿着相同的漆黑长衫,钟应也能分辨出他们谁是谁。

  笑容灿烂,抱着二胡的年轻人,是他的柏老师。

  神情严肃,微微上扬下巴的傲慢中年,应当是几十年前的贺缘声。

  而那位专注于演奏二胡,嘴角勾起慈祥笑意的老人,必然是冯先生。

  这样的快乐合影,钟应在柏老师家也见过许多。

  那个照相风格不算丰富多彩的时代,师徒三代已经拍下了不少独具匠心的艺术照,成为了柏辉声家里为数不多的装饰品。

  有时候他们站在清泠湖学院树下,有时候穿着衬衫西装挤在破旧办公室长凳。

  地点和装束一直在变化,不变的是他们的圆形墨镜,手上的二胡,还有师公师叔师侄相似的快乐笑容。

  钟应默默端详照片,感受到照片里满溢的怀念。

  贺先生必然常常坐在书桌前,眺望他们无可回溯的青春年少,感慨他们短暂相聚的温馨美好。

  思及此处,钟应又忍不住悄悄去看贺缘声。

  那位老人走进书房之后,就扑到了旁边大书柜旁,打开了柜门,认真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只磁带播放机、一盒旧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