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林安
吴姐在一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感叹:“叶先生也真是狠得下心……”
什么?沈榭停止咀嚼,有些迷茫地看过去一眼。
真的坐起来之后又和躺着不同,早晨习惯性的低血糖有些发作,他是真的有些分不出注意力去做两件事。
结果这一眼看过去,吴姐索性敞开了念叨起来。沈榭听了有两分钟,才反应过来阿姨是在替他自己打抱不平。
“这才……”吴姐自己念到一半,忽然有些小心地看他一眼,顿了一下才继续小声嘀咕,“才……第二天,也能放得下心不管,Alpha了不起哦。”
一转脸看见沈榭听到这里还笑了一下,立刻又佯作生气的样子:“你还笑得出来啊!”
好我不笑了。阿姨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他着想,沈榭赶紧举手投降:“谢谢阿姨,我知道的。”
但等阿姨走后又有些空落落的。
已经醒过来了也不想继续再睡,但确实哪怕第一天已经吃得很饱第二天也不能不吃饭,一样的道理,这种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的信息素,就很容易变得敏感起来。
想了想先拿出手机给小姑娘的妈妈发微信,告知下一次课程可能要推迟的消息。这个点对方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没有回,沈榭等了一会儿,退出来划过列表,忽然又看到余青冉的名字。
从去参观那个陶艺展到现在其实也才过去了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有隔了很久的感觉。余青冉后来又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是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的。
沈榭看了一下,自己居然没有回复。可能是那天被小姑娘的信息压在下面就没有注意,事实上他当时几乎自顾不暇,难得感到有些狼狈。
但之后青哥也没有再发新消息过来。
沈榭思考了一下,还是点开输入框给对面回消息:“没事,已经到家了。”
又补充一句:“那天晚上有点事,没来得及回复,不好意思。”
结果这次退出之前顶上居然就变成“正在输入”,没过一会儿对方的信息跳出来:“哦我知道,那天后来我看见你的Alpha了。”
看见叶沉?沈榭心里一动:
“是你告诉他我在哪的?”
他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转念开始思索自己有没有告诉过余青冉这个家教地点。
然而对面很快回过来:“哪能啊,我都没上去跟他打招呼。”
余青冉心有戚戚:“你的Alpha看上去真的很不好接近。”
他自己一个Alpha,都觉得平白被对方的气场压一头。
真的吗,沈榭回忆了一下那天叶沉和自己打电话时的语气,其实还算平静,甚至不知道怎么,有一瞬间还让他觉得对方心情可能不错。
余青冉大概是看他有空回消息,立刻一条一条发过来:“后来我看他开车走了啊,还以为是把你接回家了呢。”
嗯?沈榭一时没空注意这些,从看见余青冉的第一条回复起,一个从那天下午就仿佛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又隐隐约约开始成型。
叶沉是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做家教的。
“嗯,后来他接到我了。”沉吟一下编辑好消息发回去,想了想还是又多问一句,“你之前说,觉得我的Alpha对我不好?”
“?”余青冉在几公里之外摸了摸脑袋,“哦,我当时是觉得,他是不是太管着你了。”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你看另一方面你出门工作他还会来接你下班,可能有的A就是比较细致在意得比较多,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
结果没等他把这句话打上去,对话框里又跳出来新的信息:
“如果……”沈榭有些犹豫地打字,“如果你有一个Omega,今天是他发情期的第二天。”
他按了按太阳穴,其实看见余青冉的上一句话时他就感觉心在沉下去,旁观者当然不一定就比当局者理路清晰,但当局者一直刻意回避的东西,站在圈外的人却是可以直言不讳的。
他慢慢把剩下的问题问了出来:“这种时候,你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吗?”
这次对面“正在输入……”了很久。
久到沈榭都有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信息素波动太大,才揪着个小细节胡思乱想,Omega就这点不好,有时候你甚至没办法判断一种情绪到底是情绪本身,还是仅仅信息素的作用。
其实在某个瞬间他也会觉得,如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是不是日常生活就还是能像这样延续下去。
他可以画画,做点心,收拾花园,出门给小朋友上课。
可以等着叶沉回家,像从前一样对Alpha敞开自己,然后在又一次信息素交换之后沉沉睡去,睁开眼就是下一个安静的清晨。
他的要求不算很多,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能够满足于现下的这种生活。从前余青冉不是没有暗示过他和叶沉之间关系的异样,但如果接受了自己对Alpha来说并不多么重要,那么很多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完美,但可以接受——他一直是这样想的,并且一厢情愿地这样扮演着自己在这场生活中的角色。
从父母家庭,到福利院里的朋友们,美好的事情是不是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消失,他不知道。
他只能尽力地抓住当下,哪怕这个“现在”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但他也从来不想轻易放弃。
其实沈榭并不是很在意Alpha怎么对待自己的发情期,最后的那个问题也只能算是一种亡羊补牢式的移情。
如果明知道精神上的信任已经崩塌成一盘碎沙,人类脆弱的本能还是会立刻会想要往另一个方向寻找支持。
一对正常的伴侣之间会存在那样无孔不入的掌控吗,一个哪怕对他的Omega有一点点感情的Alpha,会把那样不打招呼就插手对方的一切当做理所应当的事吗。像这样的问题,他甚至都不愿意问出口。
——“我不干涉你”,他还记得叶沉当时说过的这句话。
他也很笃定地和余青冉说过,这份家教“和他没有关系”。
然而有些努力想要相信的东西其实像纸一样脆弱。
这时余青冉的消息终于发过来:
“你说的这个Omega,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第38章
“虽然我还没有对象——”余青冉那天是这样说的。
“但我肯定不会这样啊!”儿时好友隔着一个屏幕恨铁不成钢,“这是绝绝对对的渣A行为好吗!”
“你可以去联盟投诉他,让他去夜校听培训课!”
沈榭有些头痛:“但是事实上。”
他想了想,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平铺直叙:“我们还没有登记过。”
这确实是他和叶沉关系中间最不清不楚的部分,理论上就算不存在婚姻关系,AO之间的标记也应该在医疗部门登记备案然后转介进入民政手续。
然而这两个系统各行其是那么多年,到现在也没有联网,当初他分化后只去换了新的身份证,却一直都没有在另一个系统里确认和Alpha的标记关系。
不过如果把叶沉对他做的一切理解成有钱人无所谓的游戏,那么这个登记确实就又不重要了。
沈榭说不好自己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有没有负气的成分,但上层圈子里确实什么样的事都有,不然也不会有几乎名存实亡的Omega保护条例和那么多悲惨的O群故事。
他当初分化时就是地狱级难度的意外发情现场,后来又直接被叶沉带回家,说实话在这方面的社会知识也都还有欠缺。
对面余青冉大概是冷静了一下,打字提问:“所以你爱他吗?”
没等沈榭回复,对话框里又追过来一句:“别立刻下结论,我问你,你还见过几个其他Alpha?”
于是这场对话最后就仿佛不了了之。
沈榭发情期没什么精神,吴姐来了两天之后他就委婉地表示可以让对方不用过来了。像这样受人照顾不太符合他的习惯,而且一旦过了前两天,最基本的生活自理其实就没什么问题。
哪怕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Alpha信息素安抚所以身体的反应时间有些延长,总之也不至于到下不了床的程度。
就是反应慢,腺体发涨身上不舒服的同时精神也不太容易集中,尤其是还要思考这种一想到就有些头疼的问题。
余青冉那天最后的意思很清楚,就差明着说你不如多相几个亲开眼看看正常人的世界了。但最后几乎让沈榭下定决心的却还是另一件事。
那天距离叶沉出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沈榭一个人睡到九点多才披了一件睡衣下楼。虽然说已经到了秋天,但天气也还没有开始转凉,站在楼梯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从窗户缝隙里拂来微热的风。
他前一天订了一份新鲜的栗子送货上门,浑身无力躺平好几天的后遗症就是好像做什么都有点手生。这种境况他每个月都要经历一遍,一般都是干脆顺其自然,做点不费脑子的小东西消磨时光。
秋天是栗蓉蛋糕的季节。
沈榭是在大学时的导师那里学到喝花茶,后来搬到叶沉这里,对配茶的点心也有时间琢磨。一方面是为了招待Alpha,另一方面也是初初落脚在莲水湾居空余出大把时光,后来虽然又开始接稿画图,但有吴姐这么一个金牌家教在,这方面也就没有再丢下。
秋季白昼变短,阳光温吞而落叶洒金,叶沉是要喝咖啡的,绵密甜软的栗蓉点心配意式泡沫咖啡,虽然不知道Alpha对此评价如何,沈榭本人倒是很喜欢这种时令配搭。
站在厨房里准备黄油和冰糖,又慢吞吞筛了面粉揉酥皮,手机放在流理台边上,结果屏幕上生鲜外送的到达提示还没有亮,花园外的门铃先一步响起来。
沈榭匆匆在一边的毛巾上擦了一下手指,抓起手机去开门。
和扎手的新鲜板栗一起到的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落款,摸起来倒是有些厚重,沈榭在“收信人”那一栏转了一眼,是自己的名字。
谢过快送员目送对方离开,沈榭关上门,去茶几上拿裁纸刀拆信。
是一叠照片。
沈榭的目光顿了一下,虽然只是扫过最上面的一张,但当然很容易认出上面的人就是叶沉。
Alpha身形高大而容貌出挑,哪怕是在这样模糊的角度也足够引人瞩目。
而照片的另一个主角——沈榭的瞳孔缩了一下。
另一个主角他也见过。
是在叶宅那一晚和他在一起待了不少时间的那个小明星,沈榭还记得他的名字,后来又特意去搜了一下,原来本名是叫做纪晓。
那张被粉丝殷殷委托递到他手上的照片才刚刚铺了底色又勾出轮廓,精修照里的偶像光彩照人,和手上这份复本里的样子微妙地重合又偏离。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反而似乎是在某个酒店的走廊里。Alpha半侧的身形几乎把画面的另一个主角整个覆在身后,要不是那天见过小明星本人,又因为之前画过图认出晓晓手上的挂绳,他还真不能那么确定对方的身份。
一共十几张,沈榭冷静地把照片在茶几上摊开,画面上的两个人离得很近,Alpha微微倾身,其中一张似乎是发觉了身后的镜头,下意识遮挡的动作倒有种仿佛要把Omega护在背后的姿态。
——是叶沉会做的事。
沈榭有些茫然地想,Alpha对自己都能这么多年不抛弃不放弃,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是保护弱者似乎也毫不稀奇。
大概还是发情期还没有过去,思绪一时涌上来就纷杂无序,尽管明知道背后给自己寄信的那个人必然没有什么好心,晓晓本身和叶棠的关系大概也并不清白,沈榭还是从有些混乱的脑海里抓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叶沉应该是去出差了,所以晓晓为什么会在他身边。
这个曾经用一种“同病相怜”的高傲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Omega,很显然地工于心计,也更适应于那一套心照不宣的规则。
甚至当时他们在那间休息室里的狭路相逢,叶沉也不是没有看见。
所以为什么会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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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沿海城市的九月还是酷暑未消的季节。
叶沉这次是来港口谈一笔外商的单子,陪着客户吃了几天的工作西餐,饶是习惯这种简明快节奏生活的肠胃,也被空气里咸湿的水汽和餐馆里不熟悉的调味拉扯得有些难耐。
电光石火间想念起的却不是家里长雇阿姨的手艺,反而是北方城市里另一个喜欢吃甜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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