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洗澡、擦干净头发、打着赤膊,躺在床上,闭着酝酿睡意的时候,脑子里蹦出个人影,——个子不高,脊背瘦瘦,低头摘棉花,一团又一团的棉花堆积成山,把小人淹没了,也把闫飞航的心口堵得满满当当。
呼吸不太通畅。
奚星海要搬家了吗?
他会搬到哪里去?
他以后……还回来吗?
……
……
……
很烦躁。
睡不着。
虽然闫飞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更加不知道,奚星海搬家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了奚星海整天在他面前晃悠,他不是应该放轻松许多吗?
怎么心里好像更堵了呢?
想不通,他拿出手机。
一点多,奚星海那个夜猫子,应该还在玩游戏。
闫飞航点开微信,戳开那个七年没点过的头像,他点开输入框,输入几个字,最后一个问号输完,他竖起拇指,点击发送。
文字内容前头先是出现一个小圈圈,小圈圈转了两下,变成红色的感叹号。
与此同时,下面出现一行提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先……」
闫飞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惊讶地看着那行文字,直到那行字变得不像字……他握了握拳,放下手机。
初高中那会儿的奚星海是个名副其实的狂野男孩,莽莽撞撞又热情四溢,整天顶着一头粉毛招摇过市,黑耳钉,黑皮裤,跟一群不着四六的家伙厮混在一起。
那会儿微信刚刚推出来,奚星海粘人得很,偷偷摸摸加了他的账号后,早中午三遍的问候每天都不间断。
那会儿他把他当成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以为他刚刚学会用微信,新鲜感的刺激下到处骚扰人。
那些早安、午安、晚安、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流水线消息,他往往都懒得回复,戳开那个头像,左边一竖溜的消息队列排得整整齐齐。
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和十二点,分秒不差的时间令闫飞航怀疑奚星海是不是偷偷学了编程,又编写了某个自动发消息的程序。
这样分秒不差发消息的习惯奚星海坚持了二年多,超过八百多个日夜。
二年后,闫飞航决定出国念书,在机场排队等候安检时,奚星海着急忙慌跑过来,没头没脑的一通表白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些流水线的消息并不是流水线生产的每个人都有,原来那是属于自己的独一份。
后来,他拒绝了奚星海,自此,属于他独一份问候也跟着消失不见。
算起来,奚星海已经有近七年没给他发消息了。
他想起公园那晚,奚星海对他说的话。
——飞航哥,那时我年纪小,你跟许阿姨都待我很好,我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一些东西弄混了,你放心吧,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也不会再对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不需要每次看到我都那么紧张……
说这话时,奚星海的神情无比认真。
那会儿,他不相信,以为对方认认真真在跟他演戏。
坚持了那么久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何况自他回国之后,奚星海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他很爱他,并且会一直爱着他。
同性恋很恶心,骤然变乖的奚星海很可疑,他怀疑那些故作轻松的表象,那些故意撇清关系的话语,都是对方迷惑自己的烟幕弹。
而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月光很圆,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闫飞航转头看向窗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空落落的。
第9章
奚星海面试了三家公司,三家公司都对他印象不错。截止到上周五,他已经收到两家公司发过来的意向offer,但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还在等第三家公司的消息。
三家公司都在创新科技园,奚星海就在科技园附近找了个房子,囊中羞涩,他又不想跟人合租,就找了个稍微旧一点的房子。
房子的面积不算大,采光也一般,但是小住一段作为过渡已经足够。
最迟下个月就要入职,他趁着这几天的空闲时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能带走的带到租住的房子里去,带不走的放进柜子里收好。
周六一大早,他穿着短袖短裤,忙出一身的热汗。奶奶坐在餐桌旁摘菜,没有帮忙的打算。
奚星海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大门口,软的、硬的、轻的、重的、带走的,带不走的,分门别类码放起来。
喝一口水,他给裴瑞凡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裴瑞凡还没睡醒,听见奚星海的声音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来。
裴瑞凡比奚星海还能夜猫子,晚八点是他一整天的开始,往常这时候他才从飞雪酒吧出来,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准备进入休眠状态。
提前得知奚星海要搬家的消息,他特地早睡了几个小时。
但是很可惜,他对奚星海的感情显然没能抵抗住生物钟的强大规律。
混混沌沌地坐在床上,裴瑞凡对奚星海说:“星星啊,不好意思哦,睡过了,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来。”
奚星海有点担心,“你要是困就算了,疲劳驾驶很危险的。”
“困什么啊,我都睡够六小时了,我就是不太习惯天亮的时候起床。”
奚星海还是有点担心,“你确定吗?我可以叫搬家公司的。”
“你才多少东西啊,叫什么搬家公司啊,等着,哥哥马上就来,对了,我昨晚没吃东西,肚子有点饿,你给我买两个包子备着。”
裴瑞凡早上不吃肉,奚星海问他:“香菇菜包可以吗?”
裴瑞凡点点头,“可以啊。”
“知道了,那你路上慢点儿开哦,不着急,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呢。”
裴瑞凡不耐烦了,放下牙刷,吐掉嘴里的泡泡,“奚星海你怎么跟个中年大叔似的,罗里吧嗦,烦死人了,你要再念叨一句,小爷我分分钟跟你绝交啊!”
奚星海不敢念叨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先去给你买包子,要豆浆和油条吗?”
“油条就不用了,豆浆来一杯吧,不要加糖,我怕长痘~”
挂了电话,奚星海擦掉额头的汗珠,下楼去买包子。
他们小区门口有家百年包子店,里头的包子皮薄馅大,汁水充足,勾得裴瑞凡念念不忘。
大清早,包子店门口排起了长龙,奚星海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排到。
他买了两个香菇菜包,一杯豆浆,想起自己花费的时间,又多买了两个肉包,一杯豆浆。
拎着东西往回走,他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老小区没有实现人车分流,奚星海走到自家楼底下的时候,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奚星海的奶奶从不吃外食,闫飞航看着奚星海手里拎着的四个包子两杯豆浆,心底有个角落,忽地动了动。
昨晚睡前刚刚覆盖上去的一层推论出现了松动,继而瓦解,消散,克制压制下去的思绪却在这一刻疯狂地生长蔓延。
闫飞航心情愉悦地想,奚星海是料事如神,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还是说搬家这事本身一场戏,奚星海做出来自己看,玩了一手欲擒故纵?
他承认他上钩了,但不是因为喜欢。
就像他不放心助理一个人回家一个,他回来帮忙只是出于道义。
他走到奚星海面前,“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奚星海张了张嘴,表情现出片刻的呆滞。
闫飞航觉得奇怪,“怎么了?难道包子不是买给我的吗?”
是的,不是买给你的,奚星海想。
“肉包子你吃吗?”奚星海说。
“吃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从来不吃菜包子的。”
追了自己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喜好?闫飞航心情愉悦地想,嘿,这小子,果然是在做戏。
奚星海不会读心术,不知道面上一本正经的人,心里都在惦记些什么弯弯绕绕。他只心疼那五块钱才能买到的一个大肉包,他把大肉包递到闫飞航手里,犹豫了一下,豆浆也递过去。
闫飞航抬手接过来,心想,表情肢体动作都很到位,这表演,蛮好蛮好,堪称影帝级别。
他们一起上楼,豆浆的温度刚刚好,上到三楼的时候,闫飞航已经吃光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门口堆放了许多纸箱和行李,几乎占满过道,闫飞航惊讶地说:“你真的要搬家?”
奚星海莫名其妙,“是啊?怎么啦?”
影帝级别的表演可不小觑,有那么几个瞬间,闫飞航几乎再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
他想,奚星海真的要搬走吗?
他那么喜欢自己,搬走了怎么追求自己?
还是说……
但等他低下头,看见手里还没扔掉的豆浆杯和透明塑料袋时,飘荡的思绪有了着处,他确定了,奚星海又在做戏,一场非常逼真的戏,几乎把自己骗过去的戏。
欲擒先纵,搬出去住个几天,做做样子,再搬回来。
他把豆浆杯和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回来的时候,语气轻松地问:“要我帮忙吗?”
奚星海摇头,“不用了,我……”
手机响起来,裴瑞凡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奚星海对电话那头的裴瑞凡说:“我跟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开进来,停楼底下就行……”
闫飞航拧起眉毛,“搬家公司?”
“啊?不是,是我朋友。”奚星海笑笑说,“谢谢你啊,飞航哥,不过,不用你帮忙了,我朋友会帮我,他已经快到了。”
闫飞航注意到他手上还提着两个包子一杯豆浆,脑子里有根弦轻轻动了动。
“这个也是买给他的?”他指了指那两个包子和那杯豆浆。
“是啊。”奚星海点点头,腼腆地笑笑,小鹿一样的眼睛被晨光照得亮晶晶的,好像有许多喜悦快要装不下去,快要溢出来。
“香菇菜包,他不喜欢吃肉。”奚星海小小声,又补充一句。
咯噔一声,闫飞航的心里掀起一股巨浪。
毋需多言,他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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